夜已深了,叶晓川怎么也睡不踏实,一闭上眼睛,脑中就会浮现出山魈那花里胡哨的嘴脸和尸鬼摇摇晃晃的黑影,还有就是何青青被人掳走的画面,就这样翻来覆去折腾到后半夜,终于有了些许困意。
就在他好不容易要睡着的时候,何青青突然跑进他房里,大声叫道:“师父!你快醒醒!他们要来啦!”
叶晓川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问道:“谁?尸鬼么?”
何青青点了点头,“哥哥让我来叫醒你……”
叶晓川跳下床来,穿上鞋袜,拉着何青青跑到屋外,发现寨子里的空地上早有好多人在忙碌。
老人,妇女和孩子正在有组织地躲进地窖,男人们则忙着准备武器,何泽渊站在人群当中,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族人们。何纪重见到叶晓川,微微点头问候,说道:“叶晓川,你会用弯刀么?”
“不会,但是总比没有强!”
何纪重嗯了一声,一名苗人武士递上来一柄弯刀,叶晓川接过,放在手里掂了掂,觉得这弯刀十分轻巧,应该很适合近身搏斗。
“叶晓川,今夜一战在所难免,我跟族长的身份太明显,逃不开青苗人的眼睛,你是汉人,没人会注意你,我……我希望你能带着青青到别处躲一躲,天亮之后再回来,如果我们都死了,请你看在我们救过你的面子上,把青青带到中原去。”
叶晓川心头一沉,说道:“为什么不让我留下来跟你们并肩作战?那些尸鬼又笨又慢,有什么好怕的?”
何纪重摇了摇头:“你遇见尸鬼的时候,他们刚刚从沉睡中苏醒,所以动作很慢,现在他们泡过了药水,远比那时灵敏。”
叶晓川环视了一周忙忙碌碌的人们,坚定地说道:“这里的兄弟姐妹,阿公阿婆,都是与我一起生活了一个多月的人,我们一起养鱼,养鸭,一起挑水,一起唱山歌,一起给稻子施肥,你叫我怎么扔下他们?我会保护好青青,也会跟你们一起战斗,我现在拿着这把弯刀,就是白苗的一员!”
何纪重见他言辞恳切,默默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那就让青青跟孩子们一起躲进地窖里去,要是……要是……”
“来了!”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打断了何纪重的话。
树林之中响了一阵之后,一个尸鬼率先走了出来,叶晓川看到那尸鬼的装扮,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时的尸鬼头上戴着头盔,身上穿着铠甲,左手持盾,右手拿着弯刀,行走时虽然没有正常人快,但已经不是白天那种摇摇晃晃的样子了。
看看身边装备简陋的白苗人,再看看全副武装的尸鬼,叶晓川心中不禁纳闷:“尸鬼身上这么多的铠甲盾牌,血麒麟究竟是从哪儿弄来的?哎……管不了那么多了,把青青藏好要紧!”抱起何青青,施展轻功落到地窖入口,将她放下,说道:“青青,你跟大家一起躲进去,我会在入口处守着你们,不让尸鬼进来,你要听话,知道么?”
何青青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道:“师父!……我不要你死!”
叶晓川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道:“我怎么会死呢,我可是你师父!”
尸鬼头上戴着头盔,想要伤到他们脑子里的尸虫就没那么容易了,叶晓川目送着何青青走入地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弯刀,盘算着怎样用这奇形怪状切入尸鬼的脑子。
众多尸鬼先后走了出来,他们的武器各式各样,除了弯刀,还有长毛,斧头,甚至中原的一些常见兵刃——大概是血麒麟将青龙堡灭门之后,从中原带回来的。
白苗战士们隔着围栏向外放箭,却哪能伤到尸鬼分毫?百十来尸鬼举着盾牌推进到围栏跟前,开始撞击围栏。
苗族冶金技术落后,除了必要的地方,能用木头代替的东西一律用木头,这围栏也是木制的,很不结实,被盾牌撞了几下就基本散了架,露出了十来个缺口,尸鬼们纷纷从缺口中涌了进来。
叶晓川挡在地窖入口之前,待最前面的尸鬼走近,侧身避过他的攻击,反握弯刀向上一挑,将刀尖从尸鬼的下颚扎进脑袋里,随后飞起一脚踢在尸鬼胸口,右手向后一拉,用弯刀从内向外把尸鬼的脸割成了两半,呼啦啦带出一片黑乎乎的液体。
尸鬼被叶晓川踢飞出去,在地上扭了扭,便不动了。
叶晓川一战告捷,心中大喜,接着如法炮制,一连放到了三个尸鬼。
第四次他刀尖扎得不够深,没能伤到大脑,那尸鬼倒下之后又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的一只眼睛挂在眼眶外面,鼻子歪到一旁,嘴巴从中裂开,看上去十分恶心,叶晓川皱了皱眉,使了个身法绕到尸鬼身后,反手将刀尖搭上他脖子,用力一勾,便将尸鬼脑袋割了下来。
叶晓川道了一声“得罪!”抬脚踩住头盔,用弯刀把里面的脑袋勾了出来,一刀斩做两半。
寨子外的树林里,侏儒,血凤凰和那姓杨的高大男子并排站着,观望着白苗寨子里的战局,山魈蹲在侏儒身旁,一会儿看看三人,一会儿看看寨子里混战的人,一会儿又挠挠脑袋。血凤凰望着叶晓川,轻轻托起自己的下巴,说道:“冯先生,我怎么觉得那个人像是柳飞卿和左飞庭弄丢的那个小道士?”
侏儒不怀好意地干笑两声,“他就是白天闯入神殿的小娃子,是不是宗主要找的人,捉回去问问便知道了。”
血凤凰笑道:“真是天公作美,咱们几个说不定又能立上一件大功呢!”
侏儒道:“既然如此,咱们可不能把他弄死了。”
“那么请冯先生去对付那年轻的族长,杨峥对付大长老,我去替宗主捉了那小子,如何?”
“呵呵,我这老头子可不挑食。”
何纪重此时一改往日和蔼慈祥的样子,口中不断怒吼叱骂,手里一根拐杖舞的虎虎生风,尸鬼们的肢体但凡被拐杖刮上一点,立即被打的稀烂,眼下正有三只尸鬼将他围住,何纪重贴着地面横扫一杖,撂倒一个尸鬼,踏上他的胸膛,用拐杖的尾巴向下一扎,便将那尸鬼的额头戳穿了。
余下的两只朝他背后靠过来,何纪重向右踏出一步,拐杖横打,将其中一击拦腰打成了两截,在向前一步,拐杖自下而上撩起,打在另一只尸鬼的盾牌上,将他连“人”带盾击飞出去,摔出了三丈多远。
被打成两截的尸鬼用两只手拖着上半身爬了过来,何纪重又是一杖,将他的脑袋连同头盔一起拍成了一张肉饼。
一个巨大的身影高高跃起,砰的一声,落在了何纪重面前,何纪重心头一颤,转过身来,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高大男子,说道:“杨峥!你果然继承了你阿爹的金刚蛊……”
蛊虫除了可以自己练,也可以从有血缘关系的人那里继承,但是要想驯服一只在别人体内生存了一辈子的蛊,那是及其凶险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丧命。
金刚蛊顾名思义,可以使人拥有异常强韧的身躯,何纪重内体的叫做天神蛊,能够激发肌肉的潜能,增强人的力量,这两种股属于同一类型,正是天生的对头。
杨峥也不答话,迈开步子朝何纪重走来,起先很慢,渐渐加速起来,何纪重喃喃道:“那年你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竟然敢吃下金刚蛊这样的烈蛊,哎……也不知你经历了多少痛苦,才将他驯服。”
杨峥猛然间发力,一个箭步朝何纪重冲过来来,后者哑然失笑,道:“看来你的嗓子已经坏了……是了,我杀了你爹,你为了报仇,什么苦都能承受。”
金刚蛊和天神蛊,再一次碰到了一起!
何泽渊身边围绕着密密麻麻的各种虫子,毒蛇,蝎子,蜈蚣,还有无数飞虫,这些毒虫从尸鬼的鼻孔,耳朵,眼睛等部位钻入大脑,去啃食里面的尸鬼蛊,靠近他的尸鬼往往没走出两步,就倒了下去。
扑通一声,一直巨大的鬼脸猴子落到了跟前。
侏儒双腿跨在山魈的脖子上,就像儿童骑在父亲肩上一般,何泽渊瞧了他一眼,冷冷道:“冯不空,你竟然还没有死。”
冯不空嘿嘿笑道:“托你的福,上次还没死透。”
“你打不过我的。”
“不错,老头子年纪大了,打不过你这精壮的小伙子……”冯不空微微一顿,继而说道:“但是他们呢?”
何泽渊身后刚刚死去不久的白苗武士们,这是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口中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声。
面对着自己同族的兄弟,何泽渊的双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叶晓川将自己这一边的十来只尸鬼尽数解决了,见到何泽渊,何纪重接连陷入苦战,正要过去相帮,冷不防头顶上飘来一个妩媚的声音:“你是柳飞卿那丫头带过来的小道士,宗主在秋水山庄打伤过你师妹,对不对?”
叶晓川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凹凸有致的妙曼身影缓缓飘落下来,夜风吹动她的衣襟和裙摆,借着月光,几乎可以看清她身上所有不该被人看到的地方。
叶晓川这时已不似之前那般青涩,听她这么说,更加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说道:“果然是麒麟宗的人。”
血凤凰轻轻落在地上,用一只脚尖支撑着身体,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我虽然不知你是谁,却知你家里肯定很穷。”
血凤凰眉间一挑,道:“哦?此话怎讲?”
叶晓川笑道:“乡下再贫穷的村妇,也知道穿衣遮羞,你却连件像样的衣服都穿不起,不是穷到家了么!”
血凤凰听了这话,咯咯娇笑起来,道:“那你想不想看看我不穿衣服的样子?”
叶晓川轻笑一声,道:“我想看看你没有脑袋的样子。”
血凤凰却丝毫也不生气,说道。“你知不知道,柳飞卿和左飞庭见了我,要叫我一声师娘?”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话音未落,叶晓川忽然跃起,弯刀横扫,斩向血凤凰脖颈,血凤凰足尖一点,飘至叶晓川左上方,手一挥,疾点叶晓川玉枕穴,叶晓川心中一凛,暗道:“这妖女的轻功怎么如同鬼魅一般,明明没见她有什么动作,竟然移动了这么远的距离?”右腿一弯,做了个仆步,左手探向血凤凰手腕。
这一探看似简单,实际留有后招,叶晓川见到血凤凰的轻身功法,便知她武功不弱,心中拟好了她各种变招的可能和应对之法,没想到手中一凉,竟然握住了血凤凰的手腕。
血凤凰根本就没有变招!
叶晓川心中一惊,正要用力捏住她脉门,忽然觉得手中传来一股奇寒无比凉气,冻得自己骨头直打颤,当下惊叫一声,松开了手,向后跃到一旁,再张开手掌看时,掌心已结了一层清霜。
叶晓川脸色一沉,道:“这是昆仑山的落雪凝寒功?!”
血凤凰瞧着自己修长的手指,说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柳飞卿练的也是这种功夫,难道你不知道么?”
叶晓川这才想起,上一次与柳飞卿,左飞庭二人对掌之时,两者的内力一阴一阳,难道柳飞卿的武功并非得自血麒麟,而是跟血凤凰学的?
血凤凰又道:“不过这也难怪,柳飞卿那丫头功力尚浅,远没达到凝气成霜的境界,你能认出我的功夫,大概是从落雪凝寒这四个字上猜出来的吧?”
叶晓川仔细打量血凤凰一番,却见她看上去也只有二十多岁年纪,心中不由纳闷儿,想道:“这两人年纪相差不远,怎么功力差了这么大一截!?”
血凤凰看出他心思,笑道“小道士,你瞧我今年多大?”
叶晓川默然不语,血凤凰接着说道:“我看上去比你大不了几岁,对不对?”
叶晓川道:“我从没见到过一个女人会主动提起自己的年纪。”
血凤凰笑了起来,“你这小道士,说的好像自己见过很多女人一样,告诉你好了,我今年已经四十二岁了,我的孩子如果还活着,也该有你这么大了,可惜白苗人将他杀了,一个年仅四岁的孩子,你知道么?”
叶晓川身子微微一震,用难以置信的眼光望着她,血凤凰叹了一口气,道:“要不是我体内的驻颜蛊,恐怕我也要变成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婆子了吧……”
“既然如此……十八年前昆仑一战,你是否也在当场!”
“十八年前?十八年前三苗正在混战,我身为红苗的族长,哪有空管昆仑派的事?”
“你是红苗的族长?”
“不错,但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我是麒麟宗的宗主夫人,名叫血凤凰!”
“若我猜得不错,凤凰大概是红苗的图腾吧!”
血凤凰微微一怔,继而道:“你这小道士,还蛮聪明的!难怪宗主一心想要你做徒弟。”
叶晓川道:“血麒麟是青苗的族长,当年昆仑一战,他也在场,秋水山庄传位大典上,血麒麟说要想李慕云讨债,指的就是那个昆仑秘宝,对不对!?”
血凤凰娇笑一声,道:“你要想知道这件事的始末,不如亲自去问宗主吧。”身形一闪,已然攻到叶晓川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