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说完这些,花间客便摸了摸白羽的小脑袋,觉着还有些烫手,自觉现在说这些非但不能让白羽康复的更快,反而会让他更加头疼,所以也不再往下说了,只是将白羽按倒在了床榻之上,帮他掖好被子,就不再多言。
白羽听了花间客讲了这么多,也觉着自己的脑袋有些疼了,便不再央他继续讲,闭上了眼睛,安心歇息起来。
花间客在送郎中出去的时候,顺便替白羽向先生请好了病假,当下便同白羽说了,所以白羽倒也不用担心自己因为旷了先生的课,而遭至责罚。
屋子内也就少了白羽的说话声,而花间客又不是个疯子,自然不会自说自话,当下屋子之中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炉中的木柴被火焰舔舐的劈啪作响。
……
白羽的身子经过叶悔这几个月来不惜血本的调理,虽然还达不到像是十来岁少年的身体素质,但是较之同龄人,还是要强上不少,所以白羽只在家里休息了几日,便恢复得差不多了。
于一天上午回到了私塾,向几日不见便已经差不多将自己忘了的先生告知了自己回来的消息之后,便迎着无数道带着满是探询的目光,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对于这些目光,白羽并没有什么反应,似乎这件事并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拿出蒙学书开始小声的诵读起来。
而白羽的一举一动,落在那些参加过围殴白羽的孩童眼里,却是变得极为不正常,令那些孩童担心待会上课时先生会不会因为他们的嫉妒之心而责罚他们。
就在这些孩童们惴惴不安,想要向白羽询问他到底有没有告状之时,那屋外的课铃却是被先生给敲响了。
然而出乎这些孩童意料的是,先生像往常一样上起了课,若硬是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也不过是先生今天在授课之前,简单的欢迎了白羽的回归。
一切都和之前一样,没有不同。
莫非,这白羽还真的怕了那刘兴的威胁而没有向先生告状?就在孩童们悬到喉咙口的心慢慢的落进肚子中时,脑海之中却是闪出这个念头。
但他们并没有因为白羽的‘软弱’而对白羽再次兴起想要欺负他的心理,反而是觉着白羽无能又无趣,于是孩童们便在一阵阵窃窃私语之中,决定下了日后不要再跟白羽有任何来往的主意。
于是从这天开始,白羽便被孩童们孤立在外,再也没有任何人来借着种种理由来欺负他,更别提会有一个人来邀请白羽一同玩耍了。对于这些,白羽自然是看在眼里,对于他来说,这样也正好,他们不来撩拨他,他也不会对任何人表示一丝半点的亲近之意,两方就这么隐隐对立着,你不招惹我,我也不招惹你,而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一上午的课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也就刚好让先生讲完《言》中的接在劝学一文之后数篇的忠义一文,这一篇白羽倒是没有在家里预习过,于是在先生教授的时候还是有些懵懵懂懂的,不知所以,而等到午休之后,这忠义一篇却是再也没有办法看得懂了。
时间就这样缓慢而又坚定的流逝着,卷带着一群想长大的少年,浮浮沉沉的度过了武庆纪年的第二个新年,来到了武庆二年的春天。
叶悔自然是回来了,带着一身已经愈合的伤疤、一叠厚厚的二十金铢面值的宝钞和一条青灰毛色的小狗回来了。
白羽见到自家师父回来了,自然是满心欢喜,抱过师父带回来的小狗,一脸喜气洋洋的跟在自家师父后面,说什么都不肯让自家师父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只是一个眨眼之间。
至于花间客只是略一点头,表示欢迎叶悔回来。他见白羽没有提起伤风害病的事,他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的提起,而这件事自然是被白羽和花间客两人给按在了腹中,怕是叶悔这一阵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了。
三人就这么各怀心事的在路九郎那里过了一个虽短却又异常快乐的新年,之后便再回到了那个小竹院内。而在过了新年之后,叶悔也开始传授白羽武艺。
而花间客有些顾忌,他担心白羽学了叶悔的武艺之后,因为孩童心性卖弄武艺,害得三人遭至被煮江营发现的危险,所以向叶悔提议白羽不要再去私塾学习,叶悔见白羽已经将蒙学书看了个七七八八,又对此事毫无异议后,叶悔便在过完了新年之后带着白羽去了私塾。
同先生讲明白羽不会再读下去之时,白羽却是从先生脸上看不到一丝挽留之意,这不禁让白羽为自己曾经还寄希望向先生告状来解气的想法感到好笑。
取过先生为白羽开好的书单,叶悔千恩万谢的牵着白羽走了,而换回这张书单的代价不过是价值数十银铢的一坛子好酒。
“白羽你真的不想读了么?”叶悔虽然知道这样做对白羽和自己都很好,但还是有些担心白羽舍不得他的那些玩伴。
“是真的,我跟着师父学武便好了。而且花叔叔不是说好了会在我学武累了的时候还教我念书吗?”白羽望着前面蜿蜒曲折的小路,一蹦一跳的牵着叶悔的手向着竹院走去。
“可那样你不会觉着累吗?”
“没事!白羽可以吃苦的!”
叶悔不再言语了,即便白羽才四岁,他还是认为白羽应该要想像那些门派世家的同龄孩童般学会独立自主的生活,毕竟自己终有一天还是要离开白羽,而白羽也是要自己生活的。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句话终究是要白羽自己去体会理解。想到这里,叶悔紧了紧牵着白羽的手,心念通达的跟着他沿着这条细长的林间小道走着。
……
或许那些靠北的州界会流传这样一句民谚:春脖子短,这句话或许在东卫,沧,瀚三州居民的耳里是正确的,然而在宛州地界却是截然相反:春脖子长。
才刚刚过完帝武登基之后的第二个新年,这笼盖在宛州大地上的厚重大雪,便是在某一天夜里,化作了雪水,自高至低,最后落入田坎下的渠道,灌入了稻田之中。
农人们端着粗瓷海碗,就着几块去年的腐乳,扒拉着碗里的热粥,坐在自家的门槛上,大声的呵斥自家那些因为不能打雪仗而一脸沮丧的小子,然而眼神之中却是没有一星半点责备之意,反而是有些开怀。
瑞雪兆丰年。这样一句绵延了不知多少年的农谚,使得那些在水稻田里刨食的农人们对于这积雪初融后的第一次耕种满怀着信心。
一年之计在于春,是非常不错的,农人们在为新年的第一次播种做好准备之时,叶悔也真正的兑现了要教白羽武艺的承诺,开始一边用药浴替白羽增强体质,一边教授白羽各种关于刀法的基础。
之前在冬天教授白羽的几式武功,不过是些粗浅的庄稼把式,虽有些固元培本、精炼气血的作用,但终究还是上不得台面的。
一套重量不一,长短不一,种类不一的开锋刀刃,从今以后便是白羽的贴身玩具,而获得这套刀刃的代价,便是一天必须使用最少两种刀刃劈斩一千次。
起初,白羽还觉着有些好玩,等到他劈出了三百来刀之时,被缠在刀柄上的麻布摩擦得痛痒的双手,最后握不住那柄短刀,使其脱手而出,咄的一声钉在了离白羽数尺之远的地面上。
这一式‘脱手刀’并没有换回任何来自叶悔的安慰,反而是遭至一记竹棒的敲打。
动手的是花间客,叶悔则是在一旁的小亭子里观看。
在叶悔的注视下,花间客并没有任何手下留情的意向,反而是在白羽的痛哭之时,又挥出了手中的竹棒,打在了白羽的背上,他并没有运用半点内力,而是以一种刚好能让白羽感到剧烈痛苦,而又不至于打伤他的力道挥出了竹棒。
就这样这第一天的训练,一直持续到了叶悔换了五十柱时香的时候,白羽才疲累的劈完了最后一刀。
看着白羽瘫软倒地,叶悔在喝完了杯中最后一口残茶,才施施然的站起身来,提溜着有些迷迷糊糊的白羽,一把将他丢到了浴桶之中。
浴桶之中,盛满了半桶的褐色药液,药液已经煮了一天,即便是冷了一小会儿,此刻那浴桶的上方还是飘浮起了厚重的蒸汽,而迷迷糊糊的白羽才刚刚进入桶内,便被桶内炙热的药液给烫的跳了起来。
才刚一跳起,叶悔便是一手将其按回到了浴桶之中。
白羽被叶悔压在桶内,动弹不得,刚进去那药液时,实在是灼热不已,但若是在药液内呆的久了,便会感觉到那药液之中竟有清凉的气息透入体内,中和掉了刚入药液时的灼热之感,使得白羽情不自主的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声响。
白羽感觉到了舒服,便也不再挣扎,慵懒的依靠在了桶壁上,刚刚被药液烫的通红的皮肤上渗出了些许灰色污垢,而随着这些藏在白羽体内的污垢杂质被这药力逼迫而出之后,便可以清晰地看出白羽的眉眼隐隐与之前更为顺眼了。
看着白羽的变化,叶悔心中有些满意,这一桶药液的药效温和,药力绵长,在不损伤白羽的身体的同时还可以逼出白羽体内的杂质,同时还会改善白羽的根骨;当然,这一桶药液不可能立马奏效,只有长年累月的浸泡下去,这一桶花费了叶悔不少精力的药液给白羽带来的效果才会逐渐体现出来。
药液散发出来的药力透体而入,整桶药液的颜色也因为药力被白羽吸收而慢慢变的透明。
等了半晌,叶悔见整桶褐色药液已然变得透明,就将陷入熟睡的白羽抱了起来,拿着毛巾擦掉了白羽身上粘附着的灰色污垢,便将他塞到了早早铺好的被窝内。
倒掉了液面上还漂浮着污垢的一桶残液,叶悔吹熄了白羽房间里的燃着的蜡烛,合上了木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