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金羚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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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镖行天下1

北风呼啸,梨花皑皑遍地,正是应天府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东门大街上,两边小摊密集排布着,杂耍卖艺之处人声鼎沸,两名男子装束的人,正围在边上瞧热闹,人群中不时掌声雷动,叫好声此起彼伏。一青年锦帽貂裘,脖子上一条厚厚的狐皮围巾,腰间垂着手掌般大小的玉佩,脚下紫色金线镶边的靴子,围在圈外看得兴起,无奈个头矮小,只得站在原地,蹦蹦跳跳的朝里张望,玉佩一起一落,甚是有趣。

其身后站着两人,三人的个头像那台阶一般,层次分明,最小的那人,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两人衣着比之那高个头的人简朴了不少,却仍比大多数人来的富贵一些,那中间个头的人神色颇是惊慌,不时抬头望着天空,大冷的天气,掌心竟有汗珠渗出,嘴里嘟囔着,不知道在暗暗盘算什么,悄悄俯身上前,贴在那高个头的人耳旁,小声说道:

“小姐,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再晚了,老爷要发现了,会骂小来的。”

这一言着实让身前那人受了一惊,猛然转过身来,脸色铁青,不知是寒冬冷风所致,还是对那人刚才的言语不满,那人在另一人额头上拍了一下,被拍那人委屈道:“小姐,你干嘛打我?”

那小个头的人笑道:“在外面应该叫少爷。”那稍高个头的人道:“你个笨小来,都说了多少次了,在外面叫我少爷,怎么就是教不会呢,你看看小富,比你小两岁,却不知道比你聪明多少。”

那叫小来的丫头低下了头,脖颈涨红,小声应道:

“是,少爷,我们该回去了。”

那小姐却并不理会,转头又望向圈里,此时正在表演吐火吞剑的好戏,那小姐看的兴起,头也不回地说道:

“急什么,谁知道京城这么好玩,我还没玩够呢,要回你先回去。”

那叫小富的少年道:“是呀,小来姐,咱们难得趁着老爷走镖溜出来一趟,别扫了小姐的兴致。”

小来更是慌乱,轻轻拽着那小姐的衣摆,低声哀求道:

“少爷,咱们是偷跑出来的,要是让老爷知道,可就吃不俩兜着走,再说了,北京城这么大,咱们一天也看不遍啊,大老爷走了,可是二老爷还在家呢,倒不如趁二老爷没发现,赶紧回去,改日再出来。”

那小姐转过身来,哼了一声,面上显出气愤之色,手掌举起,那小来见状把头低的更下了,那小姐看到此处,手轻轻放了下去,在那小来的肩上一摸,怒色转瞬即散,柔声道:

“你放心吧,二叔去严大人府上办事去了,才没有功夫管咱们呢,再玩一会儿,便回去吧。”言罢摸摸小腹,游玩半日,尚未进食,兀自笑了笑说:“听师哥说城东有家特好的野味馆子,咱们去尝尝鲜如何?”

小富应声道:“好呀,好呀!”小来应了一声,颇不情愿,抬眼四下里看看,仍是放不下心来,却不忍搅了主人的兴致,只得跟在身边,三人一路走着,也不疾行,遇见好玩的物事便停下来瞧瞧热闹,待表演结束,扔几粒银子,叫几声好,方才尽兴,随后又缓缓而行。只见前面路旁挑出一个酒招子。那小姐道:“好了,就是这里了,咱们进去尝尝野味,喝点酒吧。”小来颤颤巍巍的道:“少爷,吃饭可以,酒便不必了吧,若不然老爷闻到了酒味,咱们如何解释?”那小姐转念一想,小来说的不无道理,当即笑了一声,这一笑,宛若冬日暖阳,颇是灿烂,三人缓步走向酒肆。

来到店前,酒店中热闹异常,几无空席,店小二忙前忙后,却似没有看到三人,小来喊了一声:“小二哥!”这声音柔转细腻,全然不像这幅打扮的汉子所能说出来,几个人敲了她一眼,小来当下低了眼,那少年拉了她一下,兀自找了一处空席坐了,小富喊道:“小二哥,上壶热茶。”小二哥应了一声,三人坐定,抬眼四下里瞧着,见那内厅珠帘后有个青衣少女,模样难以敲得清楚,只看到头束双鬟,插着两支荆钗,正在谈着琵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站起身来。

忽听一人喊道:“葛老儿,让你女儿换个曲子,这听得爷爷直掉泪。”小来三人抬眼望过去,只见那桌四人衣着华丽光线,一人周身紫色锦缎长袍,一人淡绿色打扮,另两人素朴些许,一人穿着白色的长袍,一人米黄色的装束。几人均足踏金丝镶边的靴子,严冬的天儿,却手持着一柄折扇,扇子的吊坠儿足足半块鹅蛋般大小,那几人眼睛望向帘内之时,轻浮之气溢于言表,小来三人不禁黯然失笑,暗想:“这等纨绔子弟,也能品出曲里的名堂吗?”内堂里咳嗽声响,走出一个白发老人来,说道:“大爷,您想听什么曲儿?”那绿袍人道:“听点欢快的啊,你这女儿,怎地只会谈这等苦命的曲儿?搅了本少爷的兴致,你可担当得起?”那老人道:“是,是,不瞒众位客官说,小老儿原是本地人氏,自幼在外做生意,老来得一女,她苦命的妈妈早死了,剩下我们爷俩相依为命,四处讨生活,我心想树高千丈,叶落归根,鹰飞千里,寻穴而归,小老儿漂泊一生,总不能死在异乡,做个孤魂野鬼吧,这才带了这女儿回故乡来。这家酒店的老板心肠好,收留了我们爷俩儿,每个月只要缴一点点银子,便包我爷俩的衣食和住处了。”

那桌子上的四人见这少女身形婀娜,肤色白皙甚是细腻,容貌甚美。一人拿了一锭碎银子,交给葛老头道:“让大爷高兴了,少不了你的银子。”葛老头道:“是,是!爷们要听曲儿,先用些牛肉、蚕豆、花生。”小二也不等那些人吩咐,便将牛肉、蚕豆之类端上桌来,那穿白袍的人指着那三人道:“这位公子,是咱们雨公公的义子陈少公子,这位是王公子,这位是祖公子,都是应天府的少年英雄,行侠仗义,挥金如土。你若是让他高兴了,别说在这里挣点讨生活的小钱,便是买了这家酒楼,也不是难事。”葛老头道:“四位公子,老头子有礼了,承蒙几位公子垂帘,多谢,多谢!”

那小姐看了一眼,只见那白袍人所指的那位王公子在陈公子与另外几人的杯中斟了酒,端起酒杯,仰脖子一口喝干,伸舌头舐了舐嘴唇,说道:“听这等苦命的曲儿,这酒也变得苦了。”又斟了一杯酒,正待再喝,忽然笑了一声,说道:“葛老头,把你闺女带出来,让我们悄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苦命人儿。”

葛老头和闺女在帘后踌躇片刻,那黄袍人又道:“怎地,有我们几人在这儿,还有甚不放心的?”

葛老头道:“玉儿,你便出去,给大爷们斟几杯酒,以示咱爷俩的谢意。”

玉儿轻轻点了一下头,低头走到几人桌前,低声问道:“大爷,要听什么曲儿?”声音虽低,却十分清脆动听。那陈公子一怔,突然伸出右手,托向玉儿的下颏,笑道:“妙哉,妙哉!”玉儿吃了一惊,急忙退后。另一名姓祖的笑道:“陈二哥,这花姑娘的身材硬是要得,这脸蛋嘛,更是白皙嫩滑,吹弹可破。”其余几人哈哈大笑。

方才那小姐见到此幕怒不可遏,胸膛一股热气直往上冲,猛然站起身来,伸右手往桌上重重一拍,说道:“甚么东西,两个不带眼的狗崽子,到这儿调戏民女来了,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也敢撒野!”

那姓陈的年轻汉子对着另一人笑道:“徐大哥,人家在骂街哪,你猜这小白脸是在骂谁?”这小姐本身就是女扮男装,眉清目秀,甚是俊美,但穿了这身男子衣服,虽在外人看来像个男子,仍不免娇气十足,倒像是个娘娘腔了,这女子生来何时受过这等辱骂,此刻听这汉子叫他“小白脸”,哪里还忍耐得住?提起桌上的一把瓷酒壶,兜头摔将过去。那姓陈的一避,锡酒壶直摔到酒店门外的石阶上,“啪”的一声,摔成了粉碎,酒水溅了一地。另外三人站起身来,抢到二人身旁。

那姓陈的笑道:“这小子上台去唱花旦,倒真是一副好底子,可这功夫嘛,哈哈,哈哈!”小富年纪虽小,此刻见主子受了折辱,也不甘示弱,喝道:“这位是威远镖局的林小……”小富本要说“这是威远镖局的林小姐”,想借此吓唬二人,但转念一想,对方若是知道小姐林雅本就是女儿身,此刻岂不是更危险,当即改口说道:“凌镖头!”他童音未改,“林”和“凌”二字发音模糊,其他人自是没有听出来,小来也会意喊道:“怎地,怕了吗,怕了还不快道歉。”这位林雅林小姐,知道小富和小来想借师兄凌振的名声,为二人壮胆。又一人道:“我好害怕呀,哈哈,威远镖局,不过给人家看家护院,押送柴火的,和髯狗又有甚分别。”小来怒道:“你哪里吃了熊心豹子胆,到太岁头上动土?”这“土”字刚出口,这林小姐左手一拳已向那姓陈的脸上猛击过去,那姓陈的向后撤了一步,躲开了这一拳,站在一旁的小来上前一步,正欲帮忙,那姓徐的汉子左手上翻,握住了小来的手腕,用力一拖,小来站立不定,身子向板桌急冲。那姓徐的汉子左肘重重往下一顿,撞在小来的后颈。喀喇喇一声,小来撞垮了板桌,连人带桌的摔倒。那姓徐的汉子冷笑道:“威远镖局江河日下了,哈哈,除了林正山,尽出些草包么?”

林雅见此状,纵身而上,喝道:“狗崽子,看掌!”左掌击出,不等一招打完,右掌已从左掌之底穿出,正是祖传林家掌法中的一招“鸳鸯双飞”。那姓陈的道:“小白脸倒还有两下子,刚才小瞧了你。”挥掌格开,右手来抓林雅肩头。林雅右肩微沉,左手挥拳击出。那姓陈的侧头避开,不料林雅气愤之余,猛然伸手,欲抽那陈公子一个耳光,那姓陈的反映倒也机敏,头向后一摆,却仍被林雅的指尖划破了脸蛋,几道血痕清晰可辨,这一招无招无式,竟有如此出奇不意的效果。姓陈的捂着脸,怒气腾腾地盯着林雅,飞脚向林雅踢来。林雅冲向右侧,还脚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