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人在江湖十八阕
32395800000046

第46章 下六阕:迷途亦归途,托人亦托己

。。

。。。

春来京师繁花争艳,帝都美景当属西郊。

此时宛平县燕山脚下的临山茶寮之中,三五人坐,暮沉歇脚而落。

伴着‘哗哗’山泉流淌的声音,一壶上好的春茶被端到暮沉面前,明前龙井的清香瞬间充满鼻腔,令人神清气爽,烦心之事尽忘。

说起此番暮沉匆忙赶回狐啸山庄的缘由,起因还是她明叔送来的一封家书,上面简短且潦草写着令暮沉瞠目结舌的一句话:‘老爷欲纳妾,速归。明叔字。’

碍于儿时心结,暮沉几乎没怎么回过狐啸山庄,就算回家,必是出了大事,但也是办完事即走,很少有过什么停留。

故而,江湖上对狐家两位少主不合的消息确认不讳。

而年长弟弟显晨多岁、已经可独掌一面的武林盟主暮沉就算被人直接发问,也从来对此事不置一词、不做任何解释,任凭世人猜测臆想,所以也根本没人知道这双亲生姐弟俩的关系如此‘不合’中的真正症结到底是什么。

清茶入口,齿间留香,暮沉沉浸其中,仿若这些天匆忙赶路的疲乏一扫而空,狂躁烦闷的内心也渐获平静安宁。

正预添杯,想细品此壶好茶的暮沉,忽见一美貌女子翩然落座于她正对面,开口便道:“这位女侠,冒昧打扰,茶寮中已无独座,可否容在下拼桌饮杯素茶。”

正想拒绝的暮沉,抬头注意到她的姣好容貌,出神后的迟疑停顿,才想起来忘记出声表态。

然后,这位女子便默认她同意般地安坐点茶了。

很快,第二壶茶便摆上了暮沉所坐的桌前。

那女子定睛看了暮沉良久,见暮沉亦抬头瞧她,故而莞尔一笑,说道:“不知女侠如何称呼,我叫静静。”

暮沉冲着女子艳丽的笑容,不自然地笑了一下,然后迅速恢复成她心里认为的‘面无表情’,没有回答她一个字。

这个叫静静的女子却并没有因此感到任何的尴尬,放佛像暮沉这样行为的‘对话经历’她早已司空见惯。

这世上不光有文人相轻的精准描述,亦有‘美女相轻’的更贴切对照。

所以,静静笑得更加灿烂,仿佛这天地的明媚都被聚拢到她这张精致标准的绝美笑靥之上,朱唇贝齿轻轻开合,芳香吐露:“看女侠你年纪尚轻,不介意的话我叫你一声妹妹吧?”

暮沉依旧无言对答。

静静还是那么美好地笑着,表情里没有一丝的不悦,坚持对暮沉说着:“不知妹妹为何会如此一人出门上路,这世道不太平,可着实不太安全呀。”

听闻此,暮沉侧眼抬望,因为她确实没有想到这个美貌女子会对她如此执着,她如此不敬显然戒备至极,她却还不觉难堪地一再追问于她,故而引得暮沉不得不仔细打量她一番。

“这位姑娘,见你一身装扮,虽着汉衣,可配饰妆容皆是异域风貌,想必自是外邦而来。中原风物本是淳朴,若非外敌屡袭,又何来不太平之说。”暮沉悻悻坦言,正如暮沉话中所指,她从第一眼见到这位美貌女子便知她非中原之人,故而才有先前不礼之举。

“呵呵,”静静轻笑,笑声清脆如小铃,“原来妹妹一直堤防我是外域而来呀。姐姐我本是津门人士,不过跟随得幸之人暂居北虏之处。只是这世上之大,江湖儿女更是快意恩仇,没想到妹妹还有如此浓烈的疆域排斥、地域之别。”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即便小侠也是有家国情怀的,妄论归一之言。”暮沉愤而回答。

“诚如妹妹所说,若遇心爱之人,必是先要究起所出,才能敞露心扉了吗?”静静笑眼弯弯地问着暮沉。

暮沉心底戚戚,毕竟说起情爱她无法真正地设身处地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身上也流着一半外邦番域的血脉,亦或者你本就是外域之人,那时你该归属何处?”静静继续微笑质问。

暮沉低头不语,毕竟她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不能感同身会静静所说的情况。

“好吧,不为难妹妹了,其实姐姐并没有什么恶意。萍水相逢,相识便是缘分。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静静还是那么甜甜地笑着,真诚无比。

“得罪了,静静姐。”暮沉终于放平了心态,对先前的傲慢无礼赔了不是。

“哈哈,妹妹既认了我,当姐姐的怎么可能怪妹妹呢。”静静媚眼一挑,回道。

不知是暮沉心中有结碍,还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了,暮沉总觉得这句话似有所指她‘不合的姐弟关系’。点点头,继续低头喝茶。

“既然妹妹唤我一声姐姐,姐姐也没什么好瞒妹妹的。其实姐姐此番回归中原故里,不过也是想请教妹妹一事而已。”静静的神色依旧,只是暮沉听到后,慢慢睁大了双眼,惊诧万分地看向静静。

“妹妹不用害怕,姐姐我不过是江湖上闯荡久了,这识人断意的本事学了不少。见妹妹英姿飒爽必是武林名门之人。再见妹妹吐纳气韵,必是江湖高手。而纵观这中原武林的女性高手嘛……”静静显然没有说完,但是她刻意地停驻了话语,也没有看暮沉,细细抿了一口茶,才接着说起。

“姐姐之前便听闻中原第一盟卧虎盟盟主离盟办事,才特地到这狐啸山庄一守,不过是想亲见妹妹一面,瞻仰一番中原武林盟主的风姿,除此之外,还有个问题想亲自问一问罢了。”说罢,静静笑盈盈地望向了暮沉。

暮沉心底骇然:‘离盟办事不假,不过她先去的温陵药庐而已。这静静总不会还能未卜先知,知道她还会回家一趟吗?’

“静静姐想问何事?”暮沉谨慎地看着静静,虽没有否定她所猜想,但也算承认了自己就是卧虎盟盟主的身份。

“沉妹妹,姐姐想问不过一事。”静静故意拉长了语调,毕竟这场对话中,所有的先机她已尽占。

“何事?”暮沉追问。

“江湖宗师赛!”静静声音轻细,却在暮沉心底荡漾地震耳欲聋。

多年执掌江湖盟主的暮沉,早已见过了大风大浪,内心惊诧之后,也能迅速冷静,从容对答:“并非中原武林挑起事端。我们也尚不知起因,姑且认为谣言。”

“我信妹妹。只是……若真的有呢?”静静有些好奇的问向暮沉。

“到时再说吧。”暮沉回答。

“结识了沉妹妹,又得到了我们需要的答案,我和尼哥哥这一趟中原就没白跑。沉妹妹,姐姐我就不打扰你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说罢,静静放下手中茶杯,起身便要离去。

暮沉抱拳送行:“江湖再见。”

看着静静娉婷而去,暮沉把玩着茶杯出神。

然后骤然风起,只留下几块碎银子和还弥留余温的半杯清茶。

回到狐啸山庄的暮沉就大发了一通脾气,倒不是因为得到的消息是狐老爷真的要纳妾续弦,而是她不争气的明叔居然‘谎报军情’,给她来了一出移花接木。

终于开花的铁树——朝明,看上的居然是刚刚她在茶寮里‘偶偶’的静静。

如果不出暮沉所料,那个静静已有心属之人,她的明叔不过成为了吸引暮沉前来的工具。

“明叔,你就是头猪!笨死还不算,还被别人玩弄了感情。你这么多年白活了是不是?”暮沉气得不行,训斥起朝明。

“你明叔我就是没人喜欢,好不容易动心了我容易吗,我能不知道静静她另有所爱吗,这不是指望你回来赶紧给我斡旋一下吗?你倒好人都没留住,让她走了……静静……静静……”垂头丧气的朝明正在院中酗酒撒疯。

“老爹,你也不管管明叔,这么大人,还折腾我玩。”暮沉求救于狐老爷。

“我连你都管不了还能管他嘛。不过丫头,这江湖至尊的宗师赛背后必有推手。你可千万不能大意啊。”狐老爷说道。

“可不是,你瞧瞧,就为了跟你这打探个消息都不惜用美人计把你明叔弄得五迷三道的,太可怕了。”正欣在一旁附和一边咂舌,庆幸中招的不是自己。

“我知道了,目前我这边已得到情报,提及有几位江湖神话人物会届时捧场,但消息还需确认。老爹,话说最近有公公的消息吗?”提及公公沐启柳,暮沉心里还有有些担忧的。

“他两年前从庄里离去,后来听说还是泄露的行踪被围剿,九死一生,现在还是不知生死、不知去向。”狐老爷说完,也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突然,狐老爷话音刚落,他和暮沉都骤然转头望向北侧屋顶的上方,警惕非常。

然后‘倏’地一声,一道猛烈的内力冲向暮沉而来。

暮沉目光俊冷,伶俐地侧身,伸手握住了飞向她而来的东西——她能感觉到,没有杀气。

狐老爷则是一个转身,正要轻功御起追上暗自窥伺之人。

暮沉继而朗声,道:“老爹,不用了。”

戒备临战状态中的狐老爷和院中的正欣、朝明都转头看向她。

暮沉的手心摊开,里面握了一块晶莹漂亮的平安扣。

狐家三人才放下心来。

暮沉将手送到鼻尖前嗅了嗅,说道:“别担心,不用追,应该是静静姐给我的。”

“什么!静静的!”朝明听闻飞身一个敏捷的箭步就朝着暮沉冲来。

“明叔,你干什么!不是给你的!”暮沉慌忙跳开,远离朝明,躲跑着。

“就是静静给我的,给我的!”朝明吵吵道。

“滚远点!”暮沉怒呵。

“静静!静静!……啊!……”

柳影飘摇春芜斜,凭栏却指远山非。

纵使朝明静夜锁,教人甘迷逐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