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供奉真武大帝,乃是天下道教之圣地,由主峰莲花峰和其余七十一峰组成,亦有真武七十二峰之称。
八月二十六,秋分,此时秋季才过去了一半时间,正所谓秋高气爽,这样的好季节总是很难令人咒骂老天爷,人的心情也自然好了起来,这不,在七十二峰中以漫山红火的枫树闻名的红叶峰上,一位仙风道骨的白发老道人盘腿席地而坐,腿上放着一张罕见的五弦琴。
五弦琴较之当下广泛使用的七弦琴虽少了不少变化,但配合老道人所奏的“秋月照茅亭”,却有那么一股大道至简的意味。
在老道人面前,还有一个身着红衣的的小女孩正在落叶之中翩翩起舞,小女孩大概四五岁左右,扎着两个羊角辫,远远看去,就像是漫天枫叶在随风而舞。
忽然,老道人双手轻放在琴弦上,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阁下,何不出来一见。”
小女孩见状,一步一跳的跑到老道人身后,把头趴在老道人的肩上,小声问道:“师父,有客人吗?”
老道人宠溺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朗声道:“对啊,不过琴儿啊,这位客人好像并不怎么光明正大,琴儿以后可不能这样去人家家里做客。”
老道人话音刚落,只听见一阵低沉的“呜......呜......”声,一只通体红色,约有三尺高的狼从一棵宽大的枫树后走了出来,其背上还系着一个竹篮,红狼警惕的环视了一下四周,好像在看还有没有其他人,在确定只有小女孩和老道人之后,小心翼翼的靠着枫树趴了下来,似乎篮子里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小女孩琴儿看见这诡异的红狼却吓得双手紧紧抱着老道人的脖子,只是双眼却时不时的探出来偷瞄一下然后又赶紧缩回去,老道人也惊诧了一下,原来这只狼身上的红色并不是毛发的颜色,而是它的血,正顺着毛发一点一点的滴落下来。
老道人拍了拍琴儿的手,安慰道:“琴儿别怕,师父认识它,不过你再这样下去抱下去,师父可就被你给勒死了。”
琴儿似乎真怕把老道人勒死,连忙松了双手,只是双手却死死不肯松开老道人的道袍。
老道人双眼看着狼问道:“你是淳于家的雪狼?”
雪狼很有人性的点了点头,并从嘴里吐出了一块布条,示意老道人自己看,老道人站起身,琴儿连忙抓着老道人的衣角亦步亦趋的跟着走了过去。
老道人捡起布条,端看了起来,看完满脸的嘲笑,只有眼眸深处闪过不易察觉的一抹悲痛,本想说一些嘲讽他们的话,不过看着雪狼的乞求神色,挥了挥手,似乎想扇去那些不好的回忆,满脸不耐烦道:“你放心,你家主人的孩子和你的孩子就交给我了,你安心的走吧。”
虽然老道人那不靠谱的样子让人十分怀疑,不过雪狼似乎非常相信老道人对自己的承诺,对着月亮长啸了一声,似乎还想回头看看背后自己的孩子最后一眼,可惜力有未逮,早就被血水浸满的双眼终究是合了起来。
此情此景之下,饶是早已不问江湖事,修心多年的老道人也不禁叹息道:“能驯养出如此通人性雪狼的淳于家恐怕世间再也难有了。”
虽然之前看见雪狼的样子十分害怕,不过这时看到雪狼这么可怜,琴儿不由同情心泛起,小声的道:“师父,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淳于家啊?我们先把雪狼埋葬了好不好?”
老道人低头看着雪狼,双眼中满是缅怀之情,不过马上就换成了嘲笑的神色,说道:“这有什么好知道的,等你长大些自然就知道了,埋葬雪狼且不急,反正这秋高气爽的,尸体放个一两天也没事。”
琴儿嘟着嘴,不满的道:“师父。”
“好好好,埋埋埋,不过这之前先让为师带你见见你的小师弟。”
琴儿抬起头好奇的看着老道人,疑惑道:“小师弟,师父你什么时候又收了个徒弟,我怎么都不知道啊!”
老道人俯身解开雪狼背后的竹篮,只见里面睡着一个小男孩和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狼崽子,小男孩大概正是在长牙的时候,睡梦中还在不停的吸吮着大拇指。
这一婴儿一狼崽子睡得香甜,浑然不知这之前经历了怎样一场生死逃亡。
老道人抱起那个婴儿和小狼崽子,说道:“这便是你们的孩子,你以为你们走了把孩子托付给我我就会替你们照顾他?你们一向知道我不怎么喜欢你们,可你们为什么还要把孩子送到我这?“
”你们两个滥好人一辈子都相信世界上的人都有善的一面,却始终不明白善的另一面就是恶,好人不长命,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人,所以我活到了现在。“
”你们到头来还不是死在所谓好人的手中,真是天大的讽刺,现在你们走了,就这么把孩子交给我,好啊,那我就偏不让他走你们的路,我就让他做个普通人,以后江湖上就会有个天大的笑话:淳于家的孩子不会武功也不懂驯兽之术,真是一个废物啊!哈哈哈哈......“
老道人说着笑着,浑然不觉双眼早已湿润。
老道人好像是在对着天空自言自语,像是在嘲笑着某人,又像是在和某人赌气,更像是对着某人的承诺!
琴儿站在一旁,不明白师父今天是怎么了,以往师父虽然也有一些老顽童,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更像是一个仙风道骨的真人,即使是武当主峰的弟子见了也要喊一声师祖,今天却像个泼妇骂街一样在这自言自语,还哭着笑着,要是让别人看见了还不跟见了鬼似得。
没来由的,琴儿扯了扯老道人的衣袖,轻声说道:”师父,你没事吧!
老道人以袖遮面,偷偷擦拭眼角的泪水,长吁一口气,说道:“没事,只是风有点大,沙子锤了进了眼睛,我们回去吧。”
琴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也不说话,和老道人一人抱着狼崽子,一人抱着男婴朝道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