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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潘逸青

潘逸青刚入大学的时候就爱上了薛明青,直到大学三年级,她才终于成为薛明青的女朋友。在得到这份爱情之前,她先是遭遇了家庭的变故。

潘逸青的父亲和她舅舅当年齐心协力打下庞大的家业。然而,潘母曾是粤剧名伶,对经商不感兴趣,潘父也因过于热爱文艺,渐渐对经商失去了动力,于是,夫妻二人决定移民加拿大,从此双宿双飞,郎情妾意,享受载歌载舞的好时光。

原本,是年大二的潘逸青应该跟父母一起去加拿大,但她坚持要留在国内读完大学,与其说她留下来是为了上学,不如说她是为了追求薛明青。

那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潘逸青在校园里屡次上演不同风格的追男仔大戏——

有恶俗的常规桥段:每周一,潘逸青都会奉上一封情书,讲述上一周自己思恋薛明青的心路历程,还会附赠各种各样的小礼物,U盘啦、皮带啦、墨镜啦。薛明青觉得不妥,应该还回去,室友们会提醒他:“你知道那靓女家多有钱吗?你可以心疼她的感情,但千万不要心疼她的钱。”

也有歇斯底里的场景:潘逸青在饭堂跟表情暧昧、企图接近薛明青的女孩发生口角,冲突不断升级,最后以潘逸青把薛明青的饭盆扣在对方头上作为结束。

潘逸青还曾舍命陪君子,陪着薛明青跑马拉松,坚持跑到10多公里的时候终于晕倒,导致薛明青也不得不陪着她中途弃跑。

这些都不算什么,还有更加不矜持的:某个月明星稀的恬静夜晚,潘逸青很诡异得身着黑色吊带连衣裙,头戴着黑色蝴蝶结发箍,在薛明青宿舍楼下含泪仰天长啸:“薛明青,我爱你!我要给你生孩子!”

那一刻,整座男生宿舍楼仿佛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正在喝水的都把水喷了出来、正在打游戏的都放弃了闯关、正在翻书的眼前都变成一片混沌——学霸薛明青当然属于阅读一族,他刚翻开维特根斯坦那本章法奇特的《逻辑哲学论》,正看到一句“理解日常语言所要依赖的种种默契是极其复杂的”——只见薛明青把书往床上一扣,忍不住笑了,耳旁传来舍友的声音:

“‘生孩子’这个梗在网上看着挺顺眼的,怎么被一个真人这样喊出来听着这么吓人。”

“老薛,这妞为了你已经不要脸了……我看她也算是个第二眼美女,要不你就从了她吧。”

如此轰轰烈烈的追求却随着潘逸青一条简短的信息戛然而止:“只剩下你,对我无可奈何,只剩下我,原想坚持到底。”之后,她便从薛明青的生活里消失了半年之久。

直到薛明青放下矜持,主动跑到青莲公馆去找潘逸青,两个人就是在那一天确定了恋爱关系。

当时,潘逸青已经失去了活泼:“我爸建造这座房子,完全是为了我妈,我以为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会像我爸爱我妈那样去爱一个女人。”

潘逸青父母出国一年后,潘母因病逝世。潘逸青在悲痛中生出一股不太正常的冲动,致使她鬼使神差地冲到薛明青宿舍楼下发神经。然而,真正打败潘逸青的事情还在后面:潘母走后一个月,潘父居然就再婚了!更可怕的是,又过了五个月,潘逸青就有了同父异母的弟弟!

潘逸青问:“沙贾汗当年也是一边给爱妻建造泰姬陵,一边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吧。你说,是背叛可怕,还是死亡可怕?”

薛明青字斟句酌,语速很慢:“背叛,是可以调适的,但是,死亡是无法逆转的……”

那天以后,这两人便一路双宿双飞,校园里人称“双青”。

“双青”大学一毕业就领了结婚证。

接着,薛明青留学五年。留学期间,他发奋苦读,严格恪守拒女子于半尺之外的原则,没有闹出任何绯闻。

“双青”遇到的下一个巨大波折发生在薛明青35岁的时候。那一年,薛明青经过多方诊断终于接受了自己染色体异常无法让妻子怀孕的事实。“双青”表面上互相安慰体谅,说是要共同面对,实则两人开始在不同的邪道上一路狂奔。

潘逸青开始刻意地厌恶目光所及之处的一切小孩。从孩童的稚嫩中吸取向善的能量,是每个成年人的天赋权利,无论那是谁家的孩子,只是看一看他、笑一笑,就足以维持心灵的柔软。潘逸青放弃了这个权利,渐渐的,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

薛明青倒是依然很喜欢孩子,无论是人家怀里抱着的,还是躺在童车里的,或是满地笑闹叫跳的,他都会饶有兴趣地凝望一番。不过,随着妻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他对女学生的笑容也越来越魅惑。

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中年叛逆的薛明青实在太缺乏跟女性的斗争经验了:他为什么要把“小情人cosplay世界名画系列”放在手提电脑里,而且还要放在同一个文件夹,而且密码还是潘逸青的生日……

一次性发现薛明青若干小情人的那一刻,潘逸青已不再是20年前那个可以调适的状态了。在锁定最方便利用的对象索三纳之后,她冷静地制定了一系列报复计划,一环扣一环:

“白芳芳这个没用的女人,不是武馆的师娘吗,怎么连个人都弄不死!”

上一环失败了,还有下一环:

“这武馆的人都是些没用的,原来就只会拉横幅、发帖子那些不痛不痒的下三滥手段!”

而那最后一环就是:

“薛明青,我要看看老天爷是要你,还是要我!”

那个夜晚,暴虐的雨水如墨汁一般,自漆黑之境降入漆黑之地。薛明青车前的大灯似乎只能勉强撕开密集的雨线,他猛然看到潘逸青仿佛从另一个时空现身般地悬挂在车前,周围氤氲着落日般的光影。

“青青,这下疯够了吧。”

为了等待那灯光在眼前急速扭曲的一刻,潘逸青冷汗淋漓,心跳仿佛一记记重锤,砸得她五脏六腑都在颤抖,她对抗着头部的眩晕和肢体的酸软,自始至终维持着站立,“飞得出去,应该飞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