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晋找到白芳芳的时候,正碰上白芳芳刚刚采花归来。她两手各牵一个衣角,衣服里兜着几朵红彤彤、憨厚的木棉花,心情还不错。
听到“薛明青死了”这几个字时,白芳芳的反应之大超出了何家晋的预期,木棉花洒落一地,其中一朵落在了她的黑布鞋面上。
白芳芳回过神后,第一句话是:“不是我杀的啊,这回可跟我没关系!”
何家晋连忙宽慰道:“没人说跟你有关系呀,师娘……他自己出车祸死的。”
听了更多细节之后,白芳芳一脸郑重地双手接过《鄙视》,同时不忘吩咐何家晋:“你帮我把这几朵木棉花拿去洗干净,然后放到我房里的干衣机里烘成木棉花干。”
何家晋没听说过还有这种做法,“用来干嘛?”
“炖排骨。”
白芳芳在震惊之际,忽然想到还欠着薛明青的那笔赔款,“那我是不是不用再赔了……难道要赔给潘逸青那个坏女人不成……”她左思右想,决定假装把这笔钱的事儿忘掉。
那之后的两天,白芳芳都缩在兵器架旁的小椅子上认真读书,她的读后感是:书里讲到的多种鄙视中,自己似乎总是处在被鄙视的位置上,多年来受到的那些冷眼仿佛历历在目……在沮丧之余,白芳芳也感受了到某种关怀和抚慰,这让她的双眼渐渐湿润。
又是在一个黄昏,看到何家晋关切的眼神时,白芳芳再也挺不住了,眼泪喷涌而出。
手足无措的倒是何家晋了:
“师娘,你抱着薛明青的书哭什么呢?”、“他这书写得有这么感人吗?”、“师娘,你不恨薛明青了?”
白芳芳哭够了以后,擦干眼泪,目光重又坚定起来:“我这辈子受的鄙视够够的了!我要跟姜溪斗到底!”
何家晋又懵了:“师娘……你这又是哪儿跟哪儿啊?”
白芳芳的神情忽然变得很严肃:“当一个人跌到谷底的时候,他会一边希望有朝一日能翻盘,一边害怕还会跌到更低。”
“师娘,你放宽点心,怎么就又能跌到更低了呢……”
“家晋,我能相信你吗?我告诉你,你不能讲给任何人听。”
何家晋不得不严肃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儿?”
“姜溪想把我们武馆排挤出去。”
何家晋一听,松了一口气,“师娘,你不要想得太严重,她可能就是跟你有点合不来而已,怎么说还有曲龙在呢,对吧,大家求同存异吧。”
白芳芳看着何家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姜溪是潘逸青的眼线。”
两个人静止片刻后,白芳芳进一步解释道:“有一次我听见她在电话里说‘潘姐,看来白芳芳他们一家铁了心要赖在这儿了’。”
何家晋又静止了很久,以前心里的很多疑问忽然都有了解释:“曲龙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看应该不知道。”
“那,师父知道吗?”
“不知道。你千万要答应我,不能告诉任何人。我假装不知道,还可以这么跟姜溪一点一点耗着,但要是挑明了,我跟你师父肯定待不下去。我有自知之明,要是明着闹翻了,我们斗不过他们。”
何家晋郑重地点了点头,仿佛从来没有那么严肃过,他第一次觉得师娘很可怜,看起来很强悍,其实一直在被欺负。
白芳芳以少有的软弱姿态送走了何家晋,回头忽然看到表情异样的赖美丽正欲语还休地望着自己,她又不得不立即恢复坚强。
赖美丽仿佛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说道:“师娘,我要走了。”
白芳芳心里清楚,姜溪已经跟赖美丽提过武馆学员的住宿会重新安排的事情,其实就是暗示赖美丽应该尽快搬出去,“找好住处了?”
“不是”,赖美丽不是很坚定地说,“我要去河南。”
这是白芳芳没有料到的,她强迫自己笑了一下,“怎么?想改投少林了?”
赖美丽浅浅地笑了,“不是,我要去河南电视台参加《武林决》!”
这更加是白芳芳无法预料到的,她不由地仔细打量了赖美丽一番:这年轻人的身形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出落得愈发魁梧强健。
白芳芳开始严肃地思考起这个问题:她暗自庆幸,还好赖美丽的梦想不是《散打王争霸赛》。《散打王》太专业了,取胜的机会几乎渺茫。不过,水平相对业余一点儿的格斗真人秀《武林决》,说不定赖美丽真能上去拼一下……
白芳芳这一阵思索持续的时间如此漫长,以至于赖美丽以为是自己的离开让师娘痛心欲绝无言以对。
然而,白芳芳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阵清透的劲风般吹散了赖美丽心房里所有的灰尘:
“如果要去打擂台,那你以后练功就不是现在这样的练法了。传统武术的练法和打法是两回事,你掌握了发力的技术并不等于你就能够克敌制胜。你现在虽然具备了身体素质,但格斗经验却是一片空白。”
“以后不要过于耗费体力。快递的工作辞掉吧。刀枪剑棍一律不练,徒手套路也可以不练,但是每天早晚要各打一遍太极。”
“主要精力放在力量、耐力、灵敏度训练和实战训练上。具体的练功计划,还要和你师父商量一下。”
“一切从头练起。一年以后,你才能去打擂。”
“你就住在武馆,哪都不要去。姜溪不是要把你的房间腾出来做她的员工休息室吗,你就去给她当员工,有曲龙在,她不会不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