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茫茫白雪中行走,似乎大脑都没有了知觉,身体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自行移动。
第一天,我和阿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后来实在找不出什么话了。我只好我发疯一样的唱歌,从流行歌曲到国歌,再从儿歌到已经记不清楚歌词的外文歌。
阿闯偶尔也附和着唱几句,但是到了第二天晚上,他告诉我,我们已经接近猞猁的栖息地了,让我不要再发出太大的声音来。
猞猁为喜寒动物,生活在森林灌丛地带,在密林及山岩上较常见。喜独居,长于攀爬及游泳,耐饥性强,可在一处静卧几日,不畏严寒,以鼠类、野兔等为食,也捕食小野猪和小鹿等为食。巢穴多筑在岩缝石洞或树洞内,嗅觉听觉灵敏,极为胆小,所以也很难拍到猞猁的珍贵图片,这一趟如果我们能拍到小猞猁出来学习捕食的画面,那就完美了。
阿闯说,前面几公里处就有好几处猞猁的巢穴,我们得在巢穴附近的灌木丛中藏起来等着,为了拍出最好的照片,我们必须用“伪装潜伏拍摄”法,否则很有可能一无所获。
我们找到巢穴附近的灌木丛,“埋伏”了下来,我们知道巢穴就在附近,因为这附近经常有人拍到有猞猁出现,但是小心谨慎的猞猁却不会让人知道它的巢穴到底在哪里。
耳边只有风声,还有自己的呼吸声。
我好像突然知道了为什么俄罗斯人喜欢大口大口地喝酒,伏特加。
似乎只有那样炽烈的酒,才能唤醒大雪中被渐渐冰封的灵魂吧?
我等待着,渴望着,等待着目标的出现,渴望着热血在胸中奔涌沸腾。
心中突然想起了那个女孩。
外面的风越是冰冷,我心中越是炽热。
这次回去之后,给她带些东西吧……也好找个理由再开口和她说话。
我心里如是想着,不知不觉地眼中竟泛起了几丝温柔。
我和阿闯的运气很不错,没过多久就见到了一只灰色的大猞猁迈着轻盈的步子越来越近。
我们赶紧调整好了隐蔽摄像机,对准了那只美丽的动物。
家猫一样的模样,却更加粗壮、更加健美,短短的尾巴,长而蓬松的毛、健壮有力的后腿、还有柔韧性极强的腰肢。果然是美丽的动物,它嘴里叼着一只野兔,分明是刚刚狩猎回来,阿闯迅速调整摄影机,对准了它。
看着这只美丽的动物,我心中满是赞叹,而阿闯也在感叹运气不错,还小声夸我是幸运星,我挺不好意思,却是正在这时,在那猞猁的头顶,从树上扑下了一个团灰白色的动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地撞在了那只猞猁的背上。
那猞猁明显是没有反应过来,这一下受伤不轻,一只前爪好像已经骨折,无力再动,背上的伤也很重,因为隔得太远我看不清楚那另外一只灰色的动物是什么,阿闯迅速让我拿出要换的镜头,用极快的速度换上了新镜头,然后我就在光学电子成像仪里面看到了我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只毛发灰白发亮的狼,对峙着那只身受重伤的猞猁。
刚才从树上跳下去的,就是这匹狼?它是什么时候上到树上去的?又是怎么瞒过猞猁敏锐的嗅觉的?
懂得埋伏和偷袭不算什么,懂得埋伏在树上,又居高临下跳下来偷袭的狼,就连阿闯也是第一次见到,以前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
“好卑鄙的狼!”我说。
“好聪明的狼!”阿闯说。
我们对视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中的震惊和兴奋——就这一段视频要是放出去,一定能在圈内引起巨大的轰动,甚至辐射圈外震动全世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发了!发了!发了!
猞猁背上有一道撕裂的伤痕,很大,几乎撕开了半个肩膀,在不停地汩汩流着血,同边的一只前爪很不和谐地扭曲着,看来是骨折了。
狼的嘴里咀嚼着什么,咀嚼几口了就吞掉了。狼眼里的嗜血和狡诈毫不掩饰。
那猞猁似乎知道事不可为,很不甘心地放下了口中那只肥硕的野兔,缓缓地后退着。
狼向前走去,它的身形也比弓着背的猞猁大了许多,似乎这只独狼已经是决定了胜局了,正在这时,远处又有一只灰色的影子越来越近,跑得很快,看得出它的脚步也是很急迫。
那狼见状不对,猛然一个冲刺,对着那只受伤的猞猁就杀了过去,那只受伤的猞猁前腿受伤根本跑不动,只好卧下来迎击,剩余的那只前爪遥遥瞄准着狼的眼睛和鼻子。
可那狼也是极快,冲进猞猁的内围做了一个扑击的假动作,就在猞猁的前爪上拍的一瞬间俯下了身子,对着猞猁那只受伤的肩膀又是狠狠一口。
我们似乎都能听到那猞猁的惨叫声和血肉撕裂的声音,猫科动物招牌性的拍击竟然没有奏效,猞猁在一只前爪受伤之后,面对这只狡诈又矫健的灰狼,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那灰狼就这样消耗着猞猁或者说——虐杀着这只受伤的猞猁,那个由远及近的灰影已经大概看得到了,是一只更大的猞猁,这么急切的赶过来,也许是来救这只受伤的猞猁的。
那灰狼竟然大刺刺地趴下来了,在雪地上,旁若无人地撕咬啃食那只肥硕的野兔,理都不理那只刚才还才拼命的受伤猞猁,只怕是在等那猞猁流血而亡吧?
那只更大的猞猁很快就接近了那边,竟然真的径直冲向了那只受伤的猞猁去。
灰狼静静地看着两只猞猁,看着受伤的猞猁动静越来越小,看着那只刚来的猞猁围着它伤心绝望。
那只灰狼的眼中,竟然又有些变态的享受?它很享受这样恃强凌弱,当着别人的面虐杀别人至亲的感受?
阿闯的呼吸声变得粗重了些,我也一样,本来以为是一场关于食物链地位的自然争夺,却变成了某个变态的闲暇玩乐?
阿闯真恨不得自己手里有一杆枪,哪怕是把手枪也好。
我何尝不一样呢?但是我却突然想起那个晚上……那个身穿警服却手持宝剑召唤六丁六甲神的那个身影……如果我有那般本事,绝对不会这灰狼如此得意!
是的,得意!
那灰狼很快吃完了兔子,还趴卧在那里一点都不把猞猁放在眼里。
那只大猞猁绝望地转圈,绝望地****那只也许是伴侣也许是子女的猞猁的伤口,但无济于事,冰冷的寒风终究还是带走了重伤猞猁身上的力量,让它站不起来也无力哀鸣了,死亡,如此接近。
仿佛是玩够了,也仿佛是等到了合适的时机,那灰狼站了起来,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只大猞猁,那只小些的猞猁一时半会死不了,但是也不会有任何战斗力了。
“嗷呜!”
我和阿闯都没想到,那猞猁也没想到,这灰狼竟然径自嚎叫了起来,叫声中说不出的桀骜和狂傲!似是在宣告什么,那悠长的叫声回荡在我们耳中,我突然觉得——它会不会是在警告我们不要插手?
小白从我怀里钻了出来,却出其地没有和我嬉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边——它不需要看摄像机成像仪也能看得到情况。
灰狼迈着优雅的步子缓缓走近了两只大猞猁,大猞猁也往前走了几步,把身后受伤的猞猁紧紧守护在身后,眼中悲切和愤怒清晰可见,身上根根直立的毛发也在宣告着它的愤怒和决心。
动了!
电光火石一般!那大猞猁动了!
我根本看不清它是如何蓄力发力的,只是眨眼间几米的距离就已经跨越,灰狼不敢托大,伏着身子紧紧盯着大猞猁。
在大猞猁扑跃而出在空中无从借力之时,灰狼也动了!
如果说大猞猁那动那静可以算得上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那么灰狼这一动就是静如磐石动如奔雷!
灰狼缩着的身子猛然伸展,血盆大口里白森森的利齿还带着血丝,瞄向了大猞猁的脖颈。
大猞猁的反应也很快,竟是把爪子伸向了灰狼的大嘴,自己的嘴也瞄准了灰狼的脖颈!
一上来就是以伤换命的打法!
它要杀了它!不惜一切代价地杀了它!当着躺在地上的它的面,杀了它!
灰狼一慌,显然不愿意和猞猁硬拼,只好提前拧腰落了下来。
那猞猁却不依不饶,落地之后前爪就不停的找机会拍击灰狼的头,猫科动物特有的灵活和多样化的攻击方式一时之间把灰狼逼得左奔右突疲于应付。
这灰狼左躲右闪身上多处都挂了彩却不还口,伤口很多它却不在意,很明显,它又在等机会!
好一条会隐忍懂战术的狼!
那猞猁动作越来越急,但速度却显然比之前慢了些许,那灰狼抓住机会一个冲刺竟然把它撞了开来,那只被灰狼撞开而空门大露的大猞猁立刻就被灰狼趁机咬了一口。
那大猞猁的悲愤和绝望仿佛感染了我们,阿闯紧紧攥紧的拳头和隐隐在颤抖地身体说明了一切。
就在这时,我感觉肩膀上突然一沉,小白如利箭一般从我肩膀上窜了出去。
这样奋不顾身的复仇,这样不计得失的进攻,让它想起了谁?
是不是也曾有这样一个身影,挡在它的身前,用自己的力量、自己的身躯乃至灵魂为它争取宝贵的生命?
我莫名地有些悲伤,我知道,这是小白的情绪!
“小白过去了!我去帮它!”我和阿闯说了一声就冲了过去。
若是那样一个柔弱的身影在我身后,我也一定不会后退的吧?
若是她也陷入那样的险境,哪怕身化厉鬼,万劫九死,我也会慨然赴死吧?
我似乎听到一声轰鸣,被小白那股浓得仿佛快要结冰的悲伤引起。
那股热血从心脏中迸发,眨眼间送达我的四肢百骸,和——我的眼中!
那只灰狼,身上橙色的光圈在这一刻那么刺眼,那么刺眼!
小白身上,那股淡黄色的光圈似是在燃烧,那么愤怒,那么悲伤。
那只大猞猁身上有隐隐约约的红色光芒,很淡很淡,像是刚刚掌握这种神奇的力量还来不及熟悉。
左支右拙的大猞猁已经在灰狼面前显露了败绩,我和小白焦急地奔跑着。
但我们还是太远了!
见我们冲了出来,那灰狼一口狠狠地咬在了大猞猁的后脖颈上。
哪怕猞猁的爪子抓破了它的耳朵,挠破了它的鼻子,还有刮伤了它那只早就瞎了的眼睛!
它挑衅般看着我,松开嘴,又是狠狠一口咬在了大猞猁的脖颈上……
“嘤!!!!”小白尖啸一声,速度竟然是又加快了几分!
那灰狼,是不是和它噩梦里那个可恶的身影,重合了呢?
有多少次,小白在我怀里颤抖着,哀鸣着,做着同样一个噩梦。任我如何安抚都无法平静。
有多少次,在星光透不过云层的沉沉黑夜里,小白站在窗口静静地看着天空。
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再在眼前发生!
绝对!不!允!许!!
我眼中泛起了丝丝血丝,带着一丝一缕紫红色气息的血丝!
慢了……
慢了……
慢了……
一切都慢了……
小白尖啸时轻微颤抖地胡须,
小爪子拍击在地上时溅起的雪花,
阳光穿过灰尘折射的角度,
大猞猁动脉上律动着喷溅的血液,
灰狼银灰色皮毛下那颗炽热又冰冷的——心脏!
我跑过了急奔的小白,
跑过了身边回旋盘转的风,
跑过了小白的尖啸,
也跑过了时间……
时间终于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我的双手紧紧掐着那灰狼的脖子,高举着,紧握着。
人立起来比我还要高一个头的灰狼满脸惊恐地看着我,两只爪子拼了命的挠着我的手臂,
皮肉撕裂,渗出几滴鲜血,红彤彤的肌肉下面,紫红色的气息隐藏至深。
我看到小白眼中的我,如荒古兽神般疯狂和野蛮,一张原本清秀的脸上满是狰狞。
手臂上虬结的肌肉涌出莫名的伟力,那灰狼的力量瞬间随生命被抽离。
一只手,捏着它的喉咙,一只手,捏住了它的心脏!
我已经不记得那是什么声音了,像被挤碎破碎的水球,像是捅破的泡沫。
远处的摄像机记录下了一切,成像仪旁边的人已经张大了嘴巴,连风雪灌入都没能注意到。
然后,我就失去了知觉,我看到我自己的身体像是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倒在了血泊中——猞猁的血、灰狼的血,还有……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