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四川图书馆百年馆庆纪念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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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人到无求品自高

——追忆郝谦同志

何盛明

1997年12月8日9时零3分,郝谦同志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走完了96岁人生旅程。噩耗传来,凡了解他的人,都无不为之悲恸。

郝谦同志是1924年入团,1925年入党的革命前辈,大革命时期,他长期从事青年工作,土地革命时期,参与领导自贡盐业工人政治同盟罢工。红军长征过川南时,为牵制敌人兵力,组建了川、滇、黔边区游击纵队,川南特委派出一些党员到叙永、长宁等地建立地方党组织,以动员和组织群众,为游击纵队的发展创造条件。郝谦同志被派到叙永两河口,组建了两河口区委并任书记。这时,****四川省委连续遭受三次大破坏,各地党组织与上级机关失掉联系,已基本处于瘫痪状态。而郝谦同志在川南特委的领导下,仍在穷山恶水的偏僻山区,发动群众开展春荒斗争,组织农民武装,直至游击纵队司令员王逸涛叛变,敌人派出武装到两河口捕人,郝谦同志才不得不转移隐蔽。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他活动于川北,曾任阆中中心县委组织部长、通南巴三县特支书记等职。新中国成立后他长期在文化战线工作。在73年的革命生涯中,他为党的建设和民族解放事业贡献了毕生精力,但他从不居功自傲,从不争名逐利。只要到过他生前居住的楼房,看到那朴素雅洁的书房、卧室,简单实用的旧家具,再想到这是一个享受副省级生活待遇的老革命的居室,就会自然感到老人仍保持着共产党人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和那些动辄数万元乃至数十万元的豪华装修相对比,还是老人说得对,人生各有自己的追求。

我认识郝老于20世纪80年代初,在交往中始终与党史资料有关,因此,我就仅从这个方面的感受来表达我的缅怀之情。当时我在省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办公室工作,有关革命史的稿件常送请郝老审查,和他时有接触,每次交谈他都热情地鼓励我要尽快把四川地方党史的历史资料搜集起来,特别对一些年事已高的老同志,要抓紧进行活资料的抢救。而且耐心地为我讲授四川地下党的创建和艰苦的战斗历程,有重大事件、重要会议、组织变迁以及重要人物等等,几乎一讲就是一两个小时,他似乎是想用灌输式的方法,尽快增加我对地方党史的知识和兴趣,增强我搞党史工作的信心。在他的帮助和影响下,80年代初,我就开始了党史活材料的抢救工作,我和李全洪同志一道,走访了尚健在又在四川居住的大革命时期的几位老同志如周钦岳、李嘉仲、危石顽、陈翰屏、陈披云等,都作了录音整理,使我对地方党史逐渐入门。所以,郝老是引导我进入四川地方党史研究领域的启蒙老师,他对我的教育和帮助,使我至今铭感不已。

郝老还亲自撰写回忆录和党史资料。他非常崇敬和怀念萧楚女、杨闇公、邹进贤等老一辈革命家,我看过他搜集和撰写萧楚女和邹进贤的资料和文章。他是萧楚女直接培养和发展的早期团员,熟悉萧在四川的活动,他广泛搜集材料,准备为萧楚女立传。他给我看萧楚女传的初稿时,还不知道《****党史人物传》第一卷已出版了萧楚女的传记。我送给他看后,他很高兴地对我说:“这篇传记内容很丰富,许多资料是我未见到过的,这下也算了却我的心愿,我原怕没人写,有人写就好。只是对萧楚女在四川建党建团中的功绩和作用,还写得不够。”因此,他向四川现代革命史资料组的同志专题讲了一次《萧楚女同志在四川的建党活动》,由邓寿明同志整理,发表于《四川现代革命史研究资料》第一期。接着他又写出《萧楚女在重庆新蜀报》,发表于《四川文史资料》第二十五辑,表达了他对萧楚女同志深切的缅怀之情。他还撰写了怀念杨闇公、重庆地区新文化运动、綦江东溪米案等有关革命史的许多资料和文章。

此外,郝老还亲自言传口授了许多党史资料。他是四川现代革命史的见证人、革命斗争的亲历者,当然是抢救活资料的重点对象之一,而且他的记忆力特别好,八九十岁高龄的老人,对几十年前的往事,连许多具体情节都记得很清楚。四川现代革命史资料组成立后,由陈文同志主持,请他口述自己熟悉和了解的四川建党前后和大革命时期党的活动情况。他先后给我们讲了十次,每次都是半天时间,录音后进行整理,留下了许多宝贵的口述资料。因系亲身经历,无论谈人论事,都脉络清楚,具体生动,无疑是给我们上了一堂堂生动的革命历史课,我们只为老人备了清茶一杯,耄耋之年的郝老仍在为革命做出无私的奉献。

郝老对党史资料审查核实的认真态度和求实精神,更使我十分感佩。我在搞文史工作时给他送审的稿件,他不仅认真写审读意见,在我取稿时,还必须亲自对我讲解比书面意见更具体的意见,而且由此及彼,由这一事件联系到另一事件,由这一个人联系到其他人,有时送我出大门,站在路边也要讲上半个小时,不断为我增加知识营养。最使我叹服的是他对程子健写的《四川地下党情况和我的经过》一文,逐字逐句地细看,一件事一件事地回忆核查,竟用书面提出了23条补正意见。程子健写的这篇文章,是在“**********”中被迫写的“交代”材料,资料组也知道在“牛棚”中写的几十年前的往事,仅凭记忆,难免错漏,但认为程是大革命时期的老党员,20世纪30年代的****四川省委、军委书记,所写材料有一定分量,加编者按说明,以供研究参考。刊出后郝老以他对党史资料一贯认真负责的精神,提出许多补正意见,如果不是有丰富的亲身经历,很难提出这样具体精确的意见。如邻水农民暴动,****四川省委派去的是任白戈,不是邓止戈。肖凤阶、方士奇不是省委派去自流井领导工人运动的,他们是在自贡特支领导下,经过工人运动培养锻炼出来的工人骨干等。因为这些都是他在基层工作过的地方,而程子健一直在上层领导机关工作,相比之下,郝老了解的情况更准确。更令人惊叹的是程文写“1928年3月×日,****重庆市委成立”。郝老写“1928年3月****在重庆没有设市委,是江巴县委”。到底孰错孰对,我们查阅了有关档案资料,正如郝老所说,****重庆市委于1928年1月撤销,3月中旬建立了江巴县委(括重庆市区)。八九十岁的高龄老人对几十年前的历史事实,甚至具体时日都记得如此准确。我想郝老对党的战斗历史如此铭刻珍藏于心底,是与他对信念的终生执着有内在联系的。

一生为党的事业默默奉献的革命老人,最后留下“生不祝寿,死不搞遗体告别”的遗愿。他头上没有辉煌眩目的头衔和光环,但遗体火化当天,许多崇敬老人的亲友,当年地下党的一些老同志,都赶到殡仪馆向老人遗体告别。在简朴寂静的灵堂里,我向静怡如眠的老人深深三鞠躬。

郝老,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