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遇见八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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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遇见八零后》

1994年暑假,我爸爸买了一辆飞鸽牌自行车,崭新锃亮,动感时尚,让村人羡慕不已。

随后,爸爸把他的老式的永久自行车向我面前一推,说:“小四,以后你就骑车去联中读书,那儿路远,不合适走去。”我虽然不大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当我看到申思的自行车的时,还是高兴了许多。那家伙的自行车真是个奇物,整个一个破烂货,只见前后盖瓦全无,手柄光秃秃的还只剩一半,另一半用洋槐木棒代替。

车后座架用麻绳捆绑,前大杠一边倾斜,骑起来像是摇摆不动的风车,停下来依然兀自蜂鸣。怎么形容呢,除了铃铛不响外,其余啥地都响。

申思说:“好自行车谁不会骑,只有我这种自行车,才叫车界坦克,才可称霸宇宙。”我说:“有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车。”申思鸣鸣得意,不理会我的讽刺。

不过说来也真是奇葩,那种自行车到了申思手里,居然也被他玩转得团团转,动如疾风,快如闪电。丝毫不比那些好车差,最为牛叉的是申思居然还可以撒开手骑,两手背在身后,只需要凭借双脚与脚蹬的配合,便可游刃有余地在田野上疾驰。

这种技能我是花了好久才学会的,后来居然也是一发不可收拾。从我家到联中约五里路,我和申思或并排成阵,或前后成行,肆意驰骋。

有时田野里油菜花开得灿烂,成群蜜蜂或蝴蝶叽叽喳喳。或是路旁小麦齐刷刷敬礼,麦丛下白花时隐时现。或是秋天来临,柳树的叶子纷纷滑落,像是一尾尾小鱼在河中游荡。或是漫天雪花,打碎了静谧,浪漫了小路。

这些记忆都变成我心中最美丽的诗篇,多年以后,经常会在某个寂静的夜里忽然苏醒,一一闯进我的脑海,让我唏嘘不已。

当然,接下来,还是得回归主题,我得和您聊一聊我在联中的故事。

我记得那天是新生报到,爸爸早早就去给我报了名,在一个女老师交了一百二十八块钱学费,就匆忙告诉我,上学吧,我得去上山扒石头了,你得好好学,对得起这一百二十八块钱。

其实这真的是一笔天文数字,我依然记得,那时一根冰棍才五分钱,这一百二十八块钱那可是能够买到一车冰棍的啊。

报名过后,我便在学校闲逛,逛到操场,我笑了,这操场真不能叫操场,更准确地讲应该叫草场,一个暑假过去,操场上杂草丛生,一人多高,可见这里土地肥沃,应该是人杰地灵之缘故吧。

斜刺里一个人踉跄奔跑接着钻出一个黑乎乎的家伙,背影过于熟悉,不用看就知道是申思。他在操场上似乎已经瞎逛了好久,见到我大大咧咧地说:“小四,咱俩一班。欧也!”

我很不喜欢他句末的口语词,便白了他一眼说:“谁稀罕和你一班,真没劲。”申思满不在乎,门牙大开,笑得像裂开嘴的石榴。脸颊上的汗滴冲洗着灰或黑的污垢,成为一条污浊又干枯的河流。可见,这学校的角角落落都被他跑了个遍。

“小四,看这操场真带劲,还有篮球场。”申思指着远处锈迹斑斑的篮球架说。

我放眼望去,掠过草丛深处,黑黄的篮球架,灰白的篮框,扣篮用的铁圈早已不见,几根铁条歪斜且胡乱地一捆,算是可以投篮。篮球场的边缘,几根单杠若隐若现,与草丛平行。

“小四,知道吗?”我们的班主任是女的,叫马淑琴。”我没有说话,想着心事,申思依然自言自语:“女的好,女的不严,能混日子。”我终于忍受不了他的聒噪,冲道:“谁要和你混日子了,要混你混,我是来学习的。”便愤愤离开,申思对着我的背影轻轻说道:“假正经。”

真正经或假正经都不要紧,学校的喇叭已经响起。刺耳的蜂鸣声似乎要把耳膜咬掉。“喂,喂,喂。”我懂得这是在调音,听声音应该是个中年男子,估计是领导。“喂,喂,喂。”那厮继续调音,这下声音清楚不少。

我听见广播里那中年男子猛得把鼻涕吸进鼻腔,然后用力干咳,把一口浓痰运到嘴边,然后猛得喷出,整个动作不过一秒,娴熟极了。浓痰吐出,嗓道畅通,中年人舒畅不少。

“喂,喂,喂。”中年人拍了拍麦克风,总算弄清楚了声音已经传出去许久了,这才亮开嗓子,说道:“大家注意了,大家注意了。今天报名结束了,全体同学回家,拿镰刀,去操场割草,割的草全部交给我,留我喂牛。”

然后,中年人又吐了一口浓痰,估计嗓道更加畅通,声音也更洪亮,更加流畅了。“大家注意了,我是你们的校长马未良,全体同学回家拿刀,割草给我喂牛,全体同学拿镰刀,割草喂我家的牛。”

言简意赅,目的明确,这校长当得真没话说。申思扑哧一笑,追上我说道:“奶奶个熊,天下校长都******不是好鸟。走,回家拿刀。”

于是我和申思便各自回家拿刀,这时全校学生都闻风出动了,纷纷跨上自行车,鱼贯而出,出了校门,东南西北,各自分道扬镳。

回家的路有两条,大路,走申场,路好走,但绕路。小路,走田埂,难走,但很近。我和申思选择走小路。

我们一路吹着口哨,学着各种动物的叫唤,无比欢畅。没多久便到了家里,抄起镰刀,折头就回。在村边的小桥等到了申思,继续叫嚣着返校。

路旁的柳树像是打败了的士兵,纷纷后退。小路弯弯曲曲,斗折蛇行,拐角处的玉米伸开长长的手臂无比友好地拍打着我的肩膀,更激发我和申思的兴趣。我们狂蹬不止,自行车像是发疯似野牛一般向前冲。

七绕八绕不一会便到了学校,估摸着那会我的兴奋劲儿还没有过,对学校依然莫名的亲切,心情急切,难以自抑。

“站住!”一声呵斥吓了我一跳,我赶紧急刹车,人也不由自主地往前一冲,差点撞到拦路的那个人,申思紧随其后,躲闪不及,干脆用脚托在地面,连闪连刹,不过还是连人带车钻进沟里,滚了一身泥巴,一脸灰土,好不恼火。

“干嘛?”我有些恼怒,质问道。顺便看了看拦着我路的那个人,只见此人贼眉鼠眼,一脸奸相。眉毛横立,三角眼射出幽幽光亮,颧骨处有一处刀伤,像是爬在脸上的一条蜈蚣,颇有几分凶相,鹰钩鼻,狮子嘴,看来来者不善啊。

“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疤脸是什么人物,你就来联中读书啊?”后面一群哄笑,我这才发现,原来路边那几个歪斜站着的看货,都是这个脸上带疤的家伙的手下。

这时,申思已经把人和车子折腾到沟上来,正准备发火,见情形不妙,顷刻赔上笑脸道:“没撞到您吧,您看我可真是瞎了狗眼,下回注意,下回注意。”

我狠狠瞪了申思一眼,这家伙的软骨头真让我恶心。疤脸没有注意我和申思的表情变化,只是冷冷地说:“加入我疤脸的帮会,没人敢欺负你,懂吗?小子!”那语气似乎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那…怎么才能加入呢?”申思呲着门牙,双手叉腰,努力摆出一个自己满意的造型,自行车干脆就丢在路边草丛里,不去管它。

“两包男子汉,一瓶灵璧大曲。”疤脸冷冷地说。我知道男子汉是灵璧地区很时髦的一种烟,有着白色过滤嘴,很是漂亮。

“那没问题,渡江行不行?”申思满不在乎地说。疤脸怔了一下,露出欢喜的颜色,接着说道:“渡江好啊,那烟可贵着呢,你要是能搞到的多,我任命你为帮会里的老二。”

“好的,我去找我大爷要,他那多的是。”申思淡淡地说。疤脸搓了搓手,拍了拍申思的肩膀,颇为欣赏地说:“嗯,不错,不错,有潜力,那…你大爷是谁啊?”

“马未良啊”申思脱口而出,我总觉着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疤脸却立刻警惕起来,笑脸换成无比严肃的模样,身体也微微向外转,看样子是准备溜走。申思则继续漫不经心的地说:“我拿来了以后,怎么送给您呢?”

只见疤脸打了个哈哈,挤出一点笑容,像是没成熟的核桃。“瞧你说的,开玩笑的呢,兄弟。”疤脸又亲热地拍了拍申思肩膀,显出很友好的样子说:“闹着玩的,别往心里去啊。”后面一棒子小混混也赶紧附和着。

“哦,闹着玩的啊,我还以为是真的呢。”申思故作恍然大悟似地说。疤脸一行人边往回走,边警惕似地看看周围,然后渐渐消失在校园路旁的松树林里。

我低着头问申思:“马未良是谁?”申思哈哈一笑:“这你都不知道啊,联中校长啊。”“啊,校长是你大爷?”我大吃一惊,暗想这家伙咋从来没说过呢?

“是你大爷。”申思呵呵一笑,见四下没人,附耳上来说:“骗那几个小痞子的。”我这才反应过来,不由为之称好,看来这年龄大还真是有优势,脑袋瓜子转的就是快,饭真不是白吃的。

接着我和申思牵着车子走进校园,清爽的风吹着我的脸颊,惬意无比。我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谈不上高兴,谈不上悲哀。但我知道,疤脸这一出戏,已经给我幼小的心灵留下阴影,只是我那时还不知道,这个疤脸,在以后的日子里,会给我带来一个又一个的麻烦,令人生厌。

喇叭里又传来了厚重的咳嗽声,吐痰声,喂喂声,我知道,这一定是校长又要发布通知了。果然,校长清干嗓子里的浓痰后,得意洋洋地说道:“全体老师同学们注意了,全体老师同学们注意了,我是你们的校长马未良,今天上午,初一初二的同学去贴三株口服液的广告,初三学生割草。现在初一初二在学校门口集合,各班主任派一名学生来我这拿广告纸和浆糊。”如此循环往复,播了三遍,咳嗽三遍,吐了三口浓痰,总算在一阵刺耳的嗡嗡声中结束了通知。

我忍不住把小拇指插进耳朵,扣了几下,才觉着耳朵舒服一些。申思指着喇叭骂了起来:“奶奶个熊,我是来上学的,不是给你妈贴广告的。”

欲知小四与申思如何与校长及疤脸争斗,请看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