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绿浪滚滚,蝉鸣花香。
索伦河边聚集着成群的牛马羊群,红白黄黑,点缀着腰带似的索伦河旁两岸坦荡无垠的草原。
中午,酷热的太阳犹如熊熊燃烧的火盆,烤的人倦马乏。羊群各自寻觅阴坡的地方纳凉,牛马纷纷站在齐腰身的河水里,让清凉的河水尽情地贴肚皮而过,悠闲地甩着尾巴,驱赶蚊虻,孙浩骑马颠颠地小跑在草原上。
最近草原上狼害很厉害,据说由于冬季雪太大,狼群没能储存多少食物,春天闹了饥荒,所以,开始大肆袭击畜群。
穷困的牧户牲畜少,人手多,还能看得过来。苦就苦了富牧大户和商贾人家。牲畜多人手少,顾东不顾西,狼群一旦得手便频频偷袭,尽情地享受那现成的美味佳肴。
妈的,我那是马哟,都是每年卖许多银子的战马啊!孙浩心痛的想。
他顾不上酷热和颠簸的艰辛,带上一个家人,不远二百里路程,决定亲自去畜群看一看。再有叫他一直心里犯嘀咕的是乔玉从没音讯,这明摆着不太正常。同样的一片草场,一条河边,别人家的畜群都遭了殃,唯独自己家的安然无恙?开墅高兴的抽筋,不大一会儿又觉着不对,开始忐忑不安。狼******难道还挑着吃?
第二天中午,他和家人终于颠到了畜群附近。两人都气喘吁吁,臭汗淋漓。马群零散着站在河水中,小马驹们顽皮地在河水与岸边草丛中嬉戏。几匹雄壮的儿马子或是前后左右游走,或是不时打着响鼻,守护着自己的家族。
四周一片安谧的气氛,孙浩和家人下了马,并没有向远处的破旧的毡房走去,而是悄悄地顺着河边窥探。寻找是否擅离职守,可能在哪玩耍和喝酒的巴特热及乔玉。
蓦地,家人用颤抖的声音低低叫起来:“掌!柜的,你!看那坡上。”
孙浩定睛一看,脸色大变,忙用手揉了揉双眼,再次看去。他大嘴一张,两腿一软,瘫在了地上。家人吃力拖起瘫软的主人,惊恐万状,结结巴巴地说:“熊!是只大黑熊呀,他在睡觉。掌柜的,咱,咱还是跑吧。”
一阵轻风送来响亮的鼾声,远处的半坡阴凉处,分明是一只大黑熊侧卧在草丛中酣睡。鼾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粗。孙浩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管什么畜群,连滚带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向栓在灌木丛中的坐骑靠去。坐在灌木丛中,看不到了黑熊,他们仍然心有余悸,孙浩这才感到湿漉漉、热乎乎的,用手一摸,才知道刚才尿了一裤子。幸好有长袍遮挡,家人看不到,他才松了口气。
“没事,掌柜的。”他们上了马,绕过山坡,家人劝解:“熊不吃牲口,就是连人!也不吃,它是吃树叶蚂蚁什么的。”
“那用你说?”孙浩白了家人一眼,接过了话头说:“见了熊不能怕,你别惹它,它也不会招你。山林草原有的是它喜欢吃的,吃!人干嘛,可就是!不知道它跑的快不快。”说到这儿,孙浩瞅了瞅坡那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马。狠狠在马上抽了一鞭子。
到了毡房外,孙浩神气俱复,粗声粗气喊了声:“乔老弟。”
“哟!是掌柜的,这大热天的你怎么跑来啦?”正在煮茶的乔玉一脸惊讶。
“巴特热呢?”孙浩瞪眼问。
“他?他不是在看着马群呢吗,怎么,掌柜的来时没见到他?”乔玉反问。
看到乔玉一付认真的样子,孙浩惶惑了半天,一对昏黄的小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嘀咕着:“看马群?是么,咋没见哩。”
“掌柜的放心,这孩子干活很尽心,要不,我带你们瞧瞧去?”
“不不不,免了免了。”孙浩急忙摆了摆手,咧咧嘴,讪笑了声说:“哦,天太热,我们也累够呛,在这歇歇,干脆,你把巴特热找来吧。”
“那掌柜的稍候,在下去去就来。”乔玉说完,跨出门,跳上马背扬鞭而去。
孙浩在疑窦重重中见到了巴特热。一对惊恐未定的眼睛,恨不得刺进巴特热的骨头里。
“你一直在马群旁边看着吗?”孙浩问。
“对呀。”巴特热睡眼惺忪地答。“在哪儿看着了?”
“半坡上。天热的时候阴坡凉快,看着看着就困啦,就!睡了会儿。”巴特热忸怩地答。
“哦?那!你没看见什么?”孙浩心里暗暗吃惊,与家人对视了一眼。
“没,没有啊,哦,掌柜的是担心狼吧。放心,狼没来咱这里,真要是来了,乔大叔的酒壶就不会空着了。”巴特热轻松地笑了笑,全然没当回事儿。
孙浩愕然不已,瞪圆了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眼睛,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一个叫人难以置信的年头闪电般出现在脑子里:这小子没说假话,对,应该是真的。那!么睡觉的熊就是他!难怪狼不敢靠边。可,可这是怎么回事呢?就算我老眼昏花,不还有年轻的家人吗,不会两个人同时看错吧。熊虎之形都是大贵之相,对了,当朝武官的补服上不是都绣着熊虎图案么,那可都是三四品大员那!啊呀呀,苍天有眼,让我孙氏门下出贵人,提前警示于我,不就是让我款以待之,以便日后!
想到这里,心情豁然开朗,笑纹绽放,几乎用令人发痒的音调说:“好孩子,好好干,日后必成大器。想不想跟我回铺子里去,找一个体面点的差事?”
“掌柜的,这畜群可是不能缺人手,再说,巴特热惯于草原的活计,到铺子里怕不合适吧?”见孙浩突然惺惺作态,乔玉也觉好笑,一听让巴特热走,急忙阻拦。
“谢掌柜的。我看我还是留在这里吧,这马群一个人根本看不了,一旦遭到狼害就麻烦啦。”巴特热委婉推辞。
一句话提醒了孙浩,他明白巴特热在畜群的作用。想了想开口道:“乔老弟呀,巴特热毕竟是孩子嘛,得空让他玩耍玩耍。有些活你就多干点啊!”回头又亲昵地摸了摸巴特热的头,说:“有事可以直接到铺子里找我咹?”
家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孙浩,暗自咬了咬发麻的舌尖。
夜,深了。
巴特热奉命随军剿匪未归,乔玉独自一人在毡包里辗转反侧,心事重重。十七岁的巴特热按照朝廷的律令,到了马甲的年龄,征召令一到,必须随时出征。早在几日前,他瞒过巴特热和附近的牧人,曾夜探官兵与匪盗激战的场地。他的顾虑得到了证实。
一年前,远在四川的大师兄传书告警,时过三十年后,川陕的武林人士仍然在追寻“迷幻”秘籍的下落。迫使两个师兄隐遁佛门,青龙帮认定秘籍在乔玉身上,他们分批走遍大漠南北,就连西域雪山都没放过。二十几年中一无所获,便认定除了漠北荒蛮之地,乔玉无处可去。所以,他对这伙行踪和目地不同于其他匪盗的人产生疑惑。从地上的脚印和树木上的的痕迹、死者的伤口看,他已经断定来者是一伙功力高强的江湖人士,偷抢行为不过是掩人耳目。看那深入桦木数寸的暗器,可以断定,是暗器的大行家。
以此推断,脉络逐渐清晰。
当年在科尔沁草原落脚几年,谁能想到冤家路窄,偏偏又碰到了青龙帮,一场大战,毙伤几人后,自己也中了剧毒暗器。好歹保住性命,继续北逃,来到了索伦草原。而青龙帮众在科尔沁草原失手后,肯定含辛茹苦追寻自己,渐渐向北移来。他们频频出手作案,却又不愿正面与官府作对,目地就是激怒自己出手,达到他们的目地。
今日傍晚时分,温都尔山附近又发现盗匪踪迹,哈木急率几十名官兵奔袭。严令所有各处青壮年猎手,携带兵器搜剿助战。
乔玉左思右想,猛然爬起身,黑暗中装束完毕,身着夜行衣,用黑绸掩面,跨上坐骑,向温都尔山方向驰去。
浓云遮月,星光迷蒙。
在温都尔山林外三十里的几棵松林中,他发觉几堆马的粪便,下马一摸,尚有温觉。就是这里。他心中暗说。
栓好马匹,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向前疾奔。二十几里一过,隐约听到兵器交击和人的叫骂声,他精神一振,提气急纵,几个起落来到打斗场地。
箭羽破空,惨叫连连。
乔玉闪在一块巨石后,定睛一瞧,只见一片林间空地上,一堆篝火的残灰丝丝冒烟,几十人正在混战。哈木站在一旁时时呼叫号令,训练有素的索伦兵频频变换阵型,分清敌手的强弱,以长短兵器与敌鏖战。圈外十丈处,围立二十几名弓箭手,由一名骁骑校指挥,羽箭搭弓,做好开弓欲射的准备。无论阵内自己人如何死伤和惨厉呼叫,竟然一动不动,无动于衷。好个索伦兵将。乔玉心里暗暗赞叹。
当他细看对方时,不由大吃一惊。对方虽然只有十几人,但个个皆非庸手,闪展腾挪,举足挥掌间,身形相当矫健。如果不是畏惧弓箭,这些人冲出去也并不是难事。其中一位身形矮小的老者掌法尤为凌厉,掌风卷起满地的松树球和枯枝败叶。看得出,他不想多伤人,只是想脱身而已,又象是等待着什么。当他击倒几名官兵后,已无人能与其正面交锋。哈木见状,招呼巴特热一声,两人一左一右,合战老者。
“来的好!索伦兵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单打独斗就差多啦。”老者边打边说。闪身让过哈木劈来的一刀,翻掌一击,哈木粗壮的身躯顿时被震飞。巴特热长剑一撩刺向老者腋下,想趁他没有回力之时偷袭得手。哪知老者丝毫不惧,不躲不闪,小臂一低一转,一指弹在巴特热长剑上。巴特热仗着天生神力和功力的长进,虽然握剑的手被震得发麻,失去准头,但总算没有弃剑。尽管如此,心里仍然骇然不止,这是他平生第一次遇到如此劲敌。
见到对手仍然手握长剑,老者也颇感意外,他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哈木的几刀攻势,眼睛在黑暗中盯着巴特热。
巴特热僵木了一会儿,突然舒展猿臂,剑身平举。老者愣怔了一下,仿佛突然间明白了什么,立稳身形,十指如勾,蓄势待发。
“老家伙,看看索伦人的单打独斗。”巴特热冷冷说道,言毕,一剑刺向老者前胸。与此同时,愤怒已极的哈木也一刀砍来。
老者侧身先躲过哈木的刀锋,准备全力一掌,先结果了这个指挥有方的佐领。他万万没有想到巴特热的长剑看似平常,到了胸前数寸之后,忽地变成一招“倒转乾坤”疾挑自己两处大穴。他惊恐中“咹?”了一声,只好全身拔地而起,在空中舒腰探臂,变掌为爪,恶狠狠朝巴特热头上抓来。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巴特热人剑相随,又一招“以逸待劳”一道寒气逼到胸口,吓得他毛发倒竖,百忙之中,只能硬生生输出铁板桥功夫,一仰身,吐气收腹,剑刃刺破棉衣,贴肉而过。一阵剧痛,他大吼一声,纵身退后两丈,抽出一柄宝剑。
巴特热情急之下,又听到老者的讥讽,使出了师门“迷幻”剑法,救了命在旦夕的哈木。老者此时心里又惊又怕,他做梦也没料到眼前这个索伦小子何以有如此精妙的剑法,他一时有想不起来哪门哪派,只是感到似曾相识。迷茫中倚仗功力深厚,经验老道,周旋游斗。
又过了三十招,老者发现这个索伦青年的招式不连贯,内力与自己更是相差甚远。甚至恶战之中为巴特热白白糟蹋了精妙的剑法频频咂舌惋惜,也为这层出不穷的怪招而心惊肉跳。打到这个程度,他竟然好奇之心突起,为了看个究竟,尽力拖延时间。猛地,他大喊一声:“迷幻剑法!”话音没落,便使出浑身招数,疾风骤雨般向巴特热功来。
巴特热起初凭着怪异的剑招与老者打成平手。时间一长,便相形见拙。一急之下,剑法紊乱起来,被对方抓住破绽刷刷几剑,迫使他顾此失彼。就在对方当胸一剑,他又回救不及之时,一粒力道奇大的石子飞来,硬生生震偏老者剑尖。老者猝不及防,眼见得手之际,持剑的右手骤然一麻,宝剑几乎脱手。大惊之下急退数步,凝眸四下张望,眼见一条黑影从岩山后凌空落下,双脚还没有着地,掌风已经照面。快得叫人难以置信,几招一过,他就认定这前后二人武功同出一辙,只是这后者使得快速绝伦,娴熟无比,配之以浑厚的内力,简直势不可挡。慌乱之中,前后各中一掌,顿时气血翻涌,喉头发腥,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其他同伙一见不妙,急忙分出几人挡住,且战且走。
由于双方一直处于混战状态,外围撩战的弓箭手不敢冒然放箭,眼睁睁瞅着众匪冲进阴森的树林,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