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贵万分诧异地盯着这一伙突如其来的人,直到尚阿力惊呼是上次拦截自己的迷幻剑派时,才恍然大悟。
所有的官兵一看又有强敌杀来,都不约而同地向钦差大人这边靠拢,一名副参领吆喝弓箭手连续放箭,阻挡冲来的迷幻剑派。
那几个江湖大盗只顾挟着重伤的铁指神丐,边战边走,官兵也不追赶,只顾应付眼前的劲敌。
两名侍卫最恨杀人最多的慧瑛,互相长啸一声,一左一右攻杀上来。
“棱梅,挡住这家伙。”慧瑛一见官兵的大部都围上了本派弟子,心头暗喜,唤过棱梅缠住这两个功力不弱的侍卫,自己腾出手跃身而起,翻进官兵群中。杀退哈木和另一个参领,直取督战的阿贵郝福。
巴特热恨齐天啸屡次害自己,打退凡靖之后,立即向正与奎林苦战的齐天啸扑去。齐天啸失去了铁指神丐和那些江湖人士的帮助,心里发虚,虽然有几个功力较强的师弟助战,还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没有多久,两个师弟被巴特热和奎林以重手法击毙后,才明白劫数难逃,自己的伤口也隐隐作痛,如果奎林不是也受伤受制,他早已死在巴特热掌下。青龙帮众一见掌门身危,虽然不见掌门的传唤,都自动围拢过来,不管死活地护住齐天啸。
巴特热被救出后竟然不走,大大伤了慧瑛的心,也深深地激怒了她,她生来争强好胜,母亲的呵护和同门的谦让,更加助长了她的虚荣心。此时一怒之下,产生了行刺钦差的念头,以逼迫巴特热走投无路,从此随自己遁入山林。
川中侠女那孤傲狂悖的秉性,此时在她身上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当师妹和本派弟子抵御官兵之时,她倚仗罕见的轻功和剑法,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冲到了一群紧紧簇拥着几位大人的官兵中,长剑到处,非死即伤。就在奎林和巴特热在兵将的呐喊喧嚣中看出了慧瑛的目地,舍下齐天啸和青龙帮,回身急救钦差大人时,只见慧瑛剑刺指点掌劈,转眼又收拾了阿贵身边的几名亲兵,一把抓住了阿贵,剑刃抵在他的脖颈上,向全场大喝:“都住手!”她虽说是女子,此时却面目可怖,声威夺人,所有的官兵一看钦差被擒,哪个还敢再动,都停下手,愣愣呆立。
“贼女大胆,敢伤害钦差大人一根毫毛,定要灭你九族,剿尽你整个门派!”奎林气急败坏,又不敢妄动,只好破口大骂。
“哼,不要胡说八道,钦差被杀,先遭灭门的是你们这些酒囊饭袋。”慧瑛尖酸地回敬了奎林一句,向所有的官兵喝道:“都听着,钦差的性命就在你们手中,谁敢乱动,我就割下他的脑袋。”
官兵一听都吓得面如土色,有的干脆扔下了兵器。
“侠女,有话好说,有什么需要老夫效力的地方,请尽管讲。是不是先放了钦差大人,老夫保证官兵不会为难各位。”左副都御史一见事态严重,试图调和。
“嘻嘻,御史大人客气了。”慧瑛出人意料地顽皮一笑,又说:“本派无意与各位大人过不去,此次所以冒险前来,完全是为了遭受不白之冤的师兄而来。”
“喔?”左副都御史故作惊讶地说:“愿闻其详,侠女可否放开钦差大人,到帐内一叙?”
“御史大人,无须多说。”阿贵虽然被擒,态度却十分强硬,见左副都御史有委曲求全的意思,厉声喝止。他是武将出身,也身负功力,只是猝不及防,加上对方太强,就算挣扎几下,也逃不过对方的剑刃,激怒对方反而白白送命。但他心高气傲,绝不肯当着下属露出半点懦弱的样子,留下叫人耻笑的把柄,所以一直是挺胸昂首,做出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铮铮铁骨的模样。一方面是叫尚阿力温福看看,另一方面他对迷幻剑派的目地心中有数,自然有恃无恐。
“师兄,今日之事不是师妹莽撞,实在是出于无奈。你为朝廷立有战功,却遭如此陷害,这官场污浊不堪,泾渭难分,难道此时还不醒悟,继续桀犬吠尧么?”慧瑛刻意不理会在场的官兵,朝着远处呆若木鸡的巴特热说。
“师兄,师姐对你可是一片真心,当今世上,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你虽说初次遭难,可一叶知秋,不如及早回头。”棱梅怕巴特热不明白,言含深意地点拨。
两人的话都运足了内力,朗朗之音,字字语语都清清楚楚传进每个人的耳里,全部的官兵,迷幻剑派的弟子和请来助拳的江湖同道,都目不转睛地盯向巴特热。就是退出很远的青龙帮众,也停下来静观事态的发展。
巴特热遭此突变,心绪大乱,他感激慧瑛一而再地援手,可对这大逆不道,截杀官兵绑架钦差的做法而震惊。特别是想到由此可能累及整个索伦部时,又不寒而栗,就算自己想从此隐匿山林,浪迹江湖,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走。师父的教诲,索伦部父老乡亲们的希望,可绝不是背叛朝廷!
“师妹,”巴特热主意一定,开口说道:“恕我不能从命,巴特热即为朝廷命官,有天大的冤情,自有法度权衡,大堂公论。诸位如念同门之情,还望放了钦差大人,速速南归。”
“师!兄,想不到你如此迷恋仕途,醉心于荣华富贵。”慧瑛绝望之极,大叫:“如果小妹不放钦差,又当如何?”
“诸位同门是为巴特热而来,枉死了许多兵将,惊扰钦差,已陷巴特热于不忠不义之境。如果不放钦差,无疑是取巴特热性命,断了我同门情谊。”巴特热说完,抢过一名兵卒的刀,横在自己的脖颈上。
“慢!”慧瑛悲怆大叫一声,松开了阿贵,手中长剑一挥,迷幻剑派所有的人悄然后退,纷纷隐入黑暗中。
官兵没有将令,又见钦差大人脱险,谁也没有阻拦,眼睁睁看着众人离去。
“人各有志,小妹也不强人所难,只是日后无论是天涯海角,不要忘了!珍重。”慧瑛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哪像刚才那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十足一个缠mian悱恻的多情少女。她的话说完,身形已起,疾快逝去。身后留下几句黯然神伤的诗句:“凤尾香罗薄几重,碧文圆顶夜深缝。扇裁月魄羞难掩,车走雷声语未通。曾是寂寥金灯暗,断无消息石榴红。斑雅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待好风。”语气凄凉委婉,在夜空中悠悠传来,使人不胜哀怜,阿贵和左副都御史也愣怔无语。巴特热委顿在地!
多日沉湎于酒色,淘虚了乾隆皇帝的身体,或许是欲念泄尽后疲乏的原因,当他面色蜡黄,神情倦怠地坐在养心殿上闭目沉思时,意兴隐去,悟性萌生。想想如烟的放纵岁月,不由产生厌倦尘世,倾心于清心寡欲,仿效佛门的清净日子,想想这种怪诞的念头,他不由哑然失笑。
时值夏日,园中ju花喷香,牡丹照人。徐徐和风吹来,吹醒了他混浊的脑子,俗念一退,意兴阑珊之际,他那超越寻常君王的灵性告诉他,该理政事了。
国运昌盛,人寿年丰。中原无事,边圉安宁,他的目光落在了巡边归来的阿贵的奏折上。
在二十几年中,他始终牢记祖训,仿效太祖皇上的风范,要求自己凡事都要独具慧眼,匠心长存。这样,才能不被朝臣左右,不让任何人专权,处处显示自己不愧一代明君。
他细细看完奏折,陷入了沉思。
满迪与巴特热的争斗竟然闹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而且江湖上的武林门派也卷入其中,确是非同寻常,也很有意思。不说别的,这已经弄得沸沸扬扬,成为朝野触目的一件大事。在蒙汉和索伦的臣民中,反响也一定不小,也可以说,是满官同其它官员层出不穷的矛盾的一个焦点,看来忽视不得。
阿贵他们是怎么想的呢?
从折子的字里行间,乾隆皇帝看出这几位大臣见地有分歧,却都有一定的苦衷。阿贵尤其是骑虎难下,满迪的罪状确切无疑,是任何人想袒护也袒护不了的,也是无法处理的。把他押进京师,交给自己处理,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从折子里看到有人用刀箭两次传书的时候,他也赞同阿贵的判断,一定是满府中人眼见不公,才仗义执言。不然,外人不可能知道的这么详细,从传书人即为巴特热开脱又替满迪求情来看,此人与满府的关系又很微妙,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正当乾隆皇帝疑团莫释,皱眉沉思时,太监来报,理藩院侍郎明安求见。这个时候求见,使乾隆皇帝注意起来,他想起来,记得这个明安不久前曾上了一个奏折,专门讲外族官吏任用与产生处理纠纷一事。自己当时觉得很有些道理,只因步军统领福康安禀报天地会谋反的事情,才忘记了这回事。现在当满迪与巴特热的事成为朝臣议论的主要问题时,这个侍郎急于求见,很可能是为此事而来,也说不定真的有什么真知灼见。
“传。”乾隆皇帝轻声说。心想来的正好,在这个事情上,应当听听理藩院的意思。
“喳。”太监领命而去。
乾隆皇帝也想在正式召见几位大臣前,自己能有一个成熟的想法,总不能人云亦云。不管别人怎么千变万化,我有一定之规,皇上么,不能一点主见都没有。
“臣明安叩请圣安。”明安跪下时飞快地瞟了一下案面上的奏折。
“咹,起来吧。”乾隆皇帝端详着这个当了十几年侍郎的老臣。
明安站起身,见皇上精神不错,开口道:“臣身为理藩院侍郎,没能处理好蒙旗事务,实在是愧对天恩。”
乾隆皇帝一听他一开口没说正事,反倒先自责起来,有些不耐烦,开口道:“明安。”
“臣在。”
“善理蒙藏事务是理藩院的职责所在,巴特热与满迪的争端传的沸沸扬扬,卿等有何见地呢?”乾隆皇帝口气虽然和善,但明显有责备的含义了。
“回皇上的话,目前朝臣中不少人都在议论此事,臣等也正在思谋如何处置。只是有一事,臣不能不禀报皇上。”
“什么?”乾隆皇帝奇怪的问。
“臣不敢瞒着皇上,满迪与臣是族亲,只是向日往来不多。”明安一见皇上平静地听着,心里一宽,话题一转,说:“前日臣的侄女满迪之女来到舍下。”
“咹?”乾隆皇帝颇感意外地哼了一声。
“小女对臣详细讲明了一切,并且说她曾给阿贵大人传书两次,陈述了纠葛始末。”
“喔?”乾隆皇帝略一吃惊,万万没想到是一柔弱女子做下这刀箭传书之事,并且是满迪之女。“这么说这女子一点不顾念父女之情喽?”
“不全是这样。”明安知道皇上多少有点明知故问,于是就把敏日娜矛盾的心情,事情的曲折讲了一遍。
“依你的看法呢?”乾隆皇帝又问。
“瓦力格罪在当诛。”
“满迪呢?”乾隆皇帝再问。
“满迪当然也有罪,身为人父,罪在教子不严,做为一方父母官,又有失察之罪,使朝廷清誉蒙羞。不过!瓦力格既然已死,其罪也可不议,满迪有丧子之痛,还是从轻处置。”
乾隆皇帝不动声色地听完明安的话,想了想又问:“那么对巴特热”
“当然,巴特热实属冤枉,应当加以勉励。一来以正清议,二来安抚夷族官吏。”明安早有准备,顺口说出。
“你倒是知无不言那。”乾隆皇帝望着一点弯子不绕的明安,笑着说。
“车的都是肺腑之言。”
“朕不疑你,不过,这些肺腑之言怕是先出自另一人的口中吧?”乾隆皇帝闪动着狡黠的目光,意味深长地问。
“皇上圣明,皇上圣明。”明安先是一愣,随即又猛然省悟,暗暗叹服皇上精明,确有过人之处,忙说。:“满迪之女就有此意,与臣的意思不谋而合。”
“咹,这就是了。你手中的折子大概就是那女子拟的吧?”乾隆皇帝自有聪明之处,他猜到明安绝不会拿着自己的折子,这么半天也不敢递上来。
“正是。”明安忙把折子递给太监。
“明安。”乾隆皇帝脸色一沉,问:“满迪之女的事还有谁知道?”
“回皇上,只有微臣一人知道。”明安知道皇上在担心什么。
“身为族女,弹劾家人,于理可通,于情!传了出去可是为外人耻笑呵。”乾隆吐出了他所担心的事。
“正是,满迪之女堪称伶俐,正是为此才到舍下,求臣把真情禀报皇上。”
“咹,也难为了这女子,深明大义,礼节周全。满迪糊涂,倒是有这么个女儿,朕倒要见见这个飞刀传书,驱恶扬善的奇女子。”乾隆皇帝好奇的说。
“何时呢?”明安有些受宠若惊,声音颤抖着问。
“明日吧,朕不是单单见她一人,还要召见巴特热。”乾隆皇帝意味深长地一笑。
明安狐疑地望着皇上,猛地频频点头,说:“皇上圣明,臣望尘莫及。”
巴特热在被押解京城途中,大战群寇,义救钦差一举,不到两天就传遍京师。那些大内侍卫和步军营,虎枪营的好友早就不信那些流言,而今一见钦差和各位大人都已心服,就更加肆无忌惮,有恃无恐。连日不断带上酒菜来到囚禁之处,守卫的兵将也不闻不问,甚至乐意和各位大人痛饮几杯。
巴特热倒是过的十分潇洒、快活。
阿贵和其他几人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天到晚烦躁不安。在给皇上的折子没有批复,又得不到皇上召见的情况下,哪敢露半点风声,多说一句闲话,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所以,几人约定,一面守口如瓶,一面口干舌燥地搪塞那些出于不同目的,想探听底细的王公大臣们,急切盼望圣裁。
几天后,散朝的时候,太监终于传谕几人在侧殿等候,几人这才喜忧参半地等候皇上的召见。
“阿大人,看来皇上为此事也十分耗神那。”尚阿力不安地说。
“皇上也难呵,尚大人没见这几日朝臣的举动么,都在盯着皇上,看看到底如何处置满迪。”左副都御史插言道。
“哼,也未必吧,”温福一见阿贵和巴特热的名声与日俱增,心中大是不服,讥诮地说:“就算激怒小小的索伦,又能奈何我大清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