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索伦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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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傍晚,敏日娜闷闷地呆在房里,前去打探消息的家人未归,她更心烦意乱。使女匆匆赶来告诉她,出去打探消息的家人回来了,她急不可耐地来到大厅。

“小姐,没见到老爷,不过小的听到了别的消息。”家人满头是汗,看样子是一路跑回来的。

“说,什么消息。”敏日娜催促道。

“今日中午官军在江边翠微楼堵截了几个江洋大盗,杀死一人,俘获一人。听说有两个年轻女子,不过!给跑了。”

她一听就知道这女的一定是慧瑛,巴特热师门的人又出现在卜奎,当然又是冲着巴特热来的。至于俘获的不会是迷幻剑派的人,那又是什么人呢,总之,自己不能再坐视,无论是为父亲还是巴特热,自己是该做点什么了。她主意一定,也顾不上现在戒备森严的都统衙门,换了夜行衣,戴上面罩,到了夜深之时向都统衙门而去。

都统衙门大厅内,灯火通明,门外和整个院子里,兵卒林立,大内高手们站在大厅门口,警觉异常。

大厅中,阿贵、温福、尚阿力和左副都御史,正商议如何处置满迪与巴特热的事儿。

白天一战告捷,除了尚阿力,大家都喜气洋洋,虽然跑掉几人,但抓住一人就是好事,他们要的是口供。

哈木和奎林当然不会怠慢,略加手段,弄得那个汉子求生不得,欲死不能,最后是竹筒倒豆子,全部抖落了出来。阿贵一听不禁心花怒放。

“诸位,我等辛苦多日,今天大功即将告成,待对证完口供之后,再做打算,如何?”阿贵神气十足,一招手说:“都带进来。”

“喳。”哈木和奎林应声进门,一人带着满迪,一人带着那个被俘的汉子。

“卑职参见钦差大人。”满迪显得十分慌乱,不住地打量几位大人,又狐疑地瞅瞅跪在地上的那个遍体鳞伤的汉子。

“满迪,今日我与三位大人又商议了一番,想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不想说些什么吗?”阿贵郑重其事地问。

“只是不可自辩。”尚阿力加上一句,也等于是在告诉满迪,不让他自辩就是拿到了证据,赶紧认错,求求大家就对了。

满迪一看阿贵还算客气,尚阿力的话好像是暗示自己不要吱声,所以摇了摇大方脑袋,干脆闭上了眼睛。

“喔,不想说什么。”阿贵看了看三人,点点头说:“也好,那么就让这个青龙帮的人说些什么吧。”阿贵一语双关地说。

“大人,小的不敢撒谎,小的全说。”那汉子一抬头,与满迪相对而视,满迪顿时瞪大了眼睛,面色死灰,额头立时沁出汗水。听着那汉子从头到尾详尽诉说,他只感到天昏地暗,冷汗直流,又惊又怕,气恨交加。

当尚阿力听到瓦力格吹嘘说吏部尚书会全力庇护他时,心里一虚,偷眼瞟了阿贵一眼,正巧阿贵也在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尴尬至极。慌忙避开对方的眼睛,心里怦怦跳个不停,他意识到今晚这个场合是阿贵有意布置的,起码是让自己听听话,敲打敲打。即是揭了满迪的老底儿,又暗中捅了自己一刀,再一次显示他的才干和威风,可谓是一举数得,出够风头。

尚阿力恨得牙根疼,可他毕竟是官场的老油条,片刻就调整了一下情绪,他不相信阿贵会把事情做绝,否则,为什么没有让巴特热出来听呢!显然是别有一番用意,一个使人难以猜测的目地,由此可见,事情不会往太坏的方向发展。也许最后的结果会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哩!

“这下你还有何话说?”等那汉子被带下去后,阿贵声色俱厉地问。

“大!人,卑职有罪。不过,犬子所为,卑职真的是大半不知呵。”满迪彻底崩溃,结结巴巴,心神已乱。

“唉,满迪确有教子不严之过,对属下也有失察之罪,只是如何处置,依敝人之见,可否回京再议。”温福一看事情已基本了结,满迪那一副狼狈相,顾念同族之情,动了恻隐之心。

“温大人说的也是,回京再议稳妥些。”尚阿力明白了温福的意思,回到了京师,替满迪说清的少不了,回旋的余地也多。

“两位大人差矣,”左副都御史插话说:“阿大人此举也是出于无奈,其实满迪如果不是讳疾忌医,早点把实情和盘托出,以求庇护,也不至于有今天。”

“诸位,”阿贵叫人带下满迪,这才正色说道:“实不相瞒,敝人如果查不到实情,不但不能向皇上交待,而且也无法从中周旋,总不能错断或者欺君吧?满迪家族三代都是我朝战将,本钦差哪能不顾及,不过,既然惊动了皇上,朝野闹得沸沸扬扬,不妥善处置是说不过去的。就算民怨可压,朝议可欺,可巴特热会善罢甘休么?索伦部会咽下这口气么?”

阿贵看事情到了尾声,才说出几句肺腑之言,几人听了不无道理。一时都不知说什么才好,相视一会儿,都默默叹了口气。

“带巴特热。”阿贵轻轻道。

厅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仿佛受审的不是巴特热,而是他们自己。

“卑职叩见大人。”巴特热见过礼后,为钦差一行迟迟不见自己,不听自己倾述而伤感不已,一对倔犟不屈和狐疑的眸子打量着几位大员。

“起来,看座。”阿贵看看憔悴许多,但气色很好的巴特热,不即不离地招呼。按礼仪说,巴特热虽然是从二品官员,可眼下还算是被参囚禁的人,算不上罪臣,可也比不得寻常的官员。在这种情况下,钦差大人居然叫看座,是别的受弹劾的官员享受不到的待遇。

“巴特热。”阿贵不动声色叫道。

“卑职在。”

“本钦差知道你来卜奎后,忠于职守,很是尽心那。”阿贵不紧不慢地说。

“回禀大人,卑职到卜奎就任后,虽然才德平平,可也恭谨职守,没有丝毫的愧德。不像满迪”巴特热正要说出满迪父子的事,却被阿贵打断。

“哦,巴特热,”阿贵摆摆手,缓缓说:“你们二人的事,本钦差都已了然于胸。”

“请大人明察。”巴特热精神大振。

“当然,是非曲直,总会有个结果。”阿贵说到这里,略略沉吟了一下,接着又说:“不过,冤家宜解不宜结,同是一朝臣子,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好。你说呢?”

温福等三人都盯着巴特热。

“大人,这!是非曲直总要有个公论吧?”巴特热一愣,困惑不解地问。

“不错,公论当然要有,不然朝廷派我等前来卜奎做什么?凡事都有个理字,不过也有个让字,天地之中,除了天理之外,还有人和之说,将相之间互相挑剔,以铸成大错的自古以来还少么?”

“巴特热,钦差大人意欲为你消灾解难,这一番美意你还不明白吗?你应当恭听钦差大人的话才是。”尚阿力明白了阿贵的意思,从中帮腔。

“禀大人,卑职看不得为非作歹之事,并非刻意挑剔满都统父子的毛病,如果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岂不是失职么?”巴特热据理力争,丝毫不让步。

“哦说的不错,不平则鸣,不平则鸣。”阿贵一看巴特热不懂自己的意思,也不好再说下去,赶紧换了口气,心里却纳闷,这小子还是那么木讷,一点长进也没有。

“巴特热,倘若此案一时解不了,你又当如何呢?”左副都御史早已领会了阿贵的意思,想大事化小,可惜巴特热冥顽不灵,心里一急,出言暗示。

“大人何出此言?”巴特热逐个望着几位大人,疑团顿生,回想阿贵刚才的一番话,省悟到这是满官相护,想帮助满迪父子的搪塞之词。“诸位大人,卑职蒙冤入狱,为的是什么,就是一个公道,如果没有公道,再回牢狱又如何!”

“放肆!”尚阿力大怒,正要往下训斥,只听到外面传来大内侍卫的吆喝声,紧接着又是一阵兵将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众人正惊异中,奎林匆匆来报:“启禀大人,有一黑衣人趁夜色潜入都统府,在右厢房尾脊上被侍卫发现,正在截杀。”

阿贵一听,沉思片刻,猛然叫道:“传令,要活口,违令者斩!”

“喳!”

“大人,此时要活口何用,不如令弓箭手射杀。”温福不解地问。

“来的好,是时候。”阿贵低低嘟哝一句,根本没听见温福的话。

外面,喊杀声连绵不绝,厅内几人都侧耳谛听,不多时,又听见另一个方向杀声又起,阿贵眉头一皱,轻轻叹了口气。

郊外,在一高坟低凹之处,慧瑛站立在萋萋蔓草丛中,恨恨地对四周几人说道:“哼,到底是何人坏了我们的事,看清了没有?”她正为没有抢出巴特热而大动肝火。凄清的月光洒在她因发怒而扭曲的剑眉上,透出可怖的杀气,吓得几名师兄妹不敢做声。

“师妹,也太不凑巧,谁能想到不早不晚,就在我们接近牢房的时候,巴特热偏偏被侍卫提出去。”大师兄凡靖接过话头说,他不仅年长,功力深湛,深得师父川中侠女的器重,讲话随便得多。“再说了,也不知是哪条道上的朋友,不慎被人发觉,害得咱们也空跑一趟。”

“师姐,都统府戒备森严,不要说那几个大内高手,就是那一群兵将围上来死缠烂打,我们也难以脱身。”棱梅悄声说:“那个巴特热利欲熏心,自以为是谦谦君子,不像能和咱们同道的样儿,就是找到了他,他也未必跟我们走。”

“住嘴!”慧瑛心烦意乱,虽然不好顶撞大师兄,对棱梅却是蛮横惯了。“既然是这样,只好走一步险招了,师兄,劳你大驾,十日之内,把几百里之内的本派弟子传到一块儿。对了,不妨叫上几个要好的江湖朋友,添点帮手。”

“慧瑛,你这是!”凡靖瞪大眼睛问。

“哼,半路截杀!”慧瑛恶狠狠地说。

“你怎么能肯定他们带巴特热回京?”

“那还用说,巴特热和满迪都是高官,犯的又是命案,哪个大员肯冒风险擅断,最后还不是推给皇上。”

“可是这么干,对本派不利,我们又不是什么江洋大盗。”凡靖有些犹豫。

“我们比江洋大盗也好不到哪儿去,好了,不要再说,家母不在,一切由我做主。”慧瑛断然一摆手,又说:“假如现在不动手,巴特热一旦到京师,无论好坏,想拉他就更难了。噬脐何及?不如在途中劫下他,告诉大家不妨狠一点,哼,他的同门为了救他,杀了朝廷的大员,他还敢去见那个昏聩的皇上吗?”

追杀了半天,都统府到了子时才平静下来。阿贵心事未了,没有一点睡意,索性令人找来左副都御史,准备了几个小菜,打算与他秉烛长谈。

左副都御史自然乐意奉陪,两人相对而坐,细谈慢饮。外面,一名侍卫带领六名兵卒巡视。

一条人影轻灵似狸猫,闪电般蹿上屋檐,贴在檐边。连日来的奔波劳碌,那侍卫也是身心俱疲,加上混乱已去,自觉高枕无忧,在阵阵睡意催人之下,这个侍卫耳目失聪,竟然一点没察觉房上有人。而那几个本领耽的兵卒更是懵然不知,悠然晃荡在大院中。

厅内,阿贵慢慢呷了一口酒,三分酒意七分愁绪地说:“御史大人,满迪瞒上欺下,这次又前倨后恭,可谓猖狂至极。敝人原想稍作调解,他们二人或许多方见谅,冰释前嫌,重结秦晋之好。唉不想一个冥顽不灵,一个寸步不让,以至闹到这个地步,又有这许多江湖人士介入,此事的细枝微节恐怕早已不胫而走。这么一来,就算我等有意开脱满迪,也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弄得不好就会弄巧成拙,引火烧身。”当着颇对心思的左副都御史,阿贵吐出了心里话。

“阿大人说的不错,他两人的仇恨势同水火,满迪玩火*,怪不得别人,事已如此,不如据实禀奏皇上,以求圣裁。”左副都御史眼见阿贵这些天操心费力,深表同情,同时又力主严厉处置满迪。

“哼,群居终日,却言不及义。除了你我之外,他们哪个不是偏袒满迪,就是温大人也在审时度势,主张扬汤止沸。

“是呵,敝人早已看出,既然在此案上志不同,道不合,那么结果也一定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大人尽可按朝廷律令决断。日后不论庭议还是私议,敝人会为大人力陈,以正清议。”左副都御史慷慨许诺。

“多谢。”阿贵扬起眉头,眨眨眼问:“御史大人平日接触此类官员纠纷一定很多,从国家社稷着想,有什么宏论,敝人倒是想听一听。”

“这阿大人博学多才,敝人哪里敢孔门论文,班门弄斧。”

“哪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对此,敝人见识甚少,御史大人则日日所闻,天天所见,见识老道。何必过谦,不妨说来听听。”

“哦难得阿大人一片至诚,即是如此,拳拳盛意,却之不恭。敝人就以一孔之见,权做引玉之砖喽。”左副都御史谦让了几句,稍稍琢磨一会儿,开口说道:“近些年来,不论是朝臣还是外官,类似这样的争端屡屡不绝。细细推断起来,都不外乎是一方争权夺利,贪赃受贿,为行不法;而另一方则据理弹劾,由小到大,引起朝野轰动。无独有偶,这样的争端往往牵连众多的官吏,众人周知,满官自然位高与人,常人畏惧权势,都退让三分。但遇到铮铮硬骨之士,则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大清已有一百多年的基业,坚如磐石,但是,古人曰水滴石穿,这个道理不容忽视。世人之所以说我满人跋扈,就是因为有满迪这种人在佛头著粪,这些人糊涂就在于不懂与大清江山相比,他们所攫取的不过是蝇头微利。而在我满人内,偏偏有人对这些凿凿有据的昏聩之人横加袒护,为他们敷衍塞责,以此下去,日积月累,只怕酿成天怒人怨的大祸!从实而论,只要保我大清江山千年永固,最好的方法便是自割痈疽,彰善惩恶,有时也不得不降心相从。如果一味袒护像满迪这样劣迹昭著的官吏,展眼远望,有如明珠弹雀,得之一厘,差之千里。”

左副都御史讲的口干舌燥,但一见阿贵听得津津有味,非常高兴。呷了一口酒,问:“拙见是否不堪入耳?”

“哪里哪里,敝人许久没有听到这金玉良言,请说下去,敝人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