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的夜异常短暂,午夜过不久东方己放亮。
清军主力陆续赶到,云林的天地会义军就沉不住气了。
当清军的火炮轰过,继而枪石箭雨如冰雹般泼来时,他们临时凑合起来的人马开始慌乱。双方在偌大的山坡、原野上混战起来,清军此时心里有了底儿,不急于赶往诸罗,决心要把这两万多义军就地歼灭,以减轻诸罗城下决战的压力。因此从三面合围,福康安眼见这壮观的场面,一时兴起,率领一群亲兵侍卫向前冲去,正蓝旗大纛随风哗哗作响。清军一见主帅率先冲锋,士气有如火苗般升腾,呼啸着冲上山坡,尽情地砍杀那些原本是庄户人家的天地会义军。
风清夜静,星空璀璨。
激战了一天的诸罗城又平静了下来,四处弥漫着硝烟和刺鼻的血腥气息,短暂的宁静令人感觉到正在酝酿着更加惨烈的、孤注一掷的战斗。
城下的断垣残壁下,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首,烧焦的擂木和石块,展示出白天战斗的激烈与残酷。远处,天地会义军的篝火仿佛是一簇簇红蓝色的萤火虫,狞视着黑魃魃的诸罗城。
经过了火与血洗礼的诸罗城,犹如一只将要油尽灯枯的巨兽,静静地卧着,连一点喘息声都没有。唯有城墙上来往频繁的巡夜兵丁,不时发出一两声吆喝,才使人感觉到一丝生气。
天还没亮前,巴特尔和奎林率领的五千多骁骑赶到了诸罗附近。“巴兄,叛军激战一天,一定很疲乏,我们本该趁夜袭之,也好使城中知道援军已到。不过我们的兵马也不堪重负”奎林犹豫不决地问。
巴特尔跳下马,望着偌大的一片树林,说:“好地方,令所有的将士隐蔽在树林中休息,一个时辰后再战。”
“这样最好,只是曰后福大人怪罪下来,城中守军说我们不用力怎么办?”
“奎兄放宽心,”巴特尔轻松一笑,说::“你我所部的兵马先到诸罗,主要是搔扰叛军,去其锐气,鼓舞城中守军。说到解围,只凭这几千人马,无疑是以卵击石。据报,诸罗的叛军不下四五万人。”巴特尔望着远处漫山遍野的篝火说。
“卑职遵命。”奎林的心一定,转身去传令。
塔尔干悄悄走到巴特尔身边,轻声问“大人,福大将军率大军一到,诸罗之围定解无疑,到时卑职率兵先杀到城门如何?”
“怎么,你以为先入城才是头功么?”巴特尔徽微一笑。
“当然,卑职说的不对吗?再说这一路都是我们当先锋呵。”
“也对也不对。”巴特尔坐在地上,让疲乏的两腿休息片刻。
“敢问大人,怎么叫对也不对?”一根肠子的塔尔干傻乎乎问。
“对是对在大家都知道我索伦营一路夺关斩将,而不对在于无论索伦兵入不入城,这头功非索伦莫属。既然这样又何必招摇呢?此外,你可曾想过,台岛初乱时,朝廷是怕叛军一发而不可收拾,占领整个台湾。眼下大军入台,捷报会接二连三地传到京师,皇上自然龙心大慰,不会再担心诸罗不保,台湾匪患不平。那么皇上现在最关心最感兴趣的就是他最恨的人。”巴特尔手指叛军大营方向说。
“呵,卑职明白了,大人是说捉拿匪首才是头功吧?”塔尔干听出巴特尔的意思。
“正是,林爽文在台北一带,攻堵罗的是庄大田,此人是叛军中的二头目,捉到他也是大功一件。”巴特尔拍了拍塔尔干宽厚的肩膀,少有地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欠意,说:“你跟随我十几年,出生入死,对朝廷忠心耿耿,与敝人情同手足,堪称索伦部的骄傲。台湾大捷之后,敝人保举你为台湾陆路提督,官居二品,如何?”
塔尔干吃了一惊,疑惑地望着巴特尔,“大人何出此言,卑人胸无点墨,只是一介武夫,能跟随大人南征北讨,心己足矣。倘若有一天大人以为卑职无用,卑职便回到索伦草原,什么一品二品,在卑职眼里不过是粪土。”
巴特尔听了愣怔了半天,随后苦笑了一下,站起身向几个亲兵一招手说:“走,去北面时山峰看看。”
几人上了坐骑向旷野走去。
“大人应该休息一会儿,叛军都近在眼前,到时侯冲杀就是,何必”塔尔干嘟哝着。
“北边的山峰可以居高临下,俯瞰整个战场,不仅能看清叛军的兵力布置,或许还能分出庄大田的中军大营。塔尔干,决战之时,你率部紧跟贼首的中军,不管其它,明白了吗?”
“对对对,大人精明过人,卑职随大人多年,只是这脑袋”塔尔干憨笑着捶打着自已不比马脑袋小的头。
一行人在小树林中穿梭而行,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前面的两名亲兵突然闷哼一声栽下马来。巴特尔此时己经听到了细小暗器的破空之声,分数路扑面而来,情急之下,急忙用箭弓隔开两枚,同时从马上拔身跃起,身体在空中一旋,骤然间向前凌空横旋一丈,落在旁边的草地上。后面的人马哪里想到在这荒野之处受人暗算,猝不及防中又有两名亲兵中镖,掉下马去,更叫人惊骇的是战马中镖倒地四肢抽搐几下死去。巴特尔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岛上居然还有人要暗算自己,而且使的又是巨毒暗器,手法也十分歹毒老辣,根本不象岛上叛军的伏兵所为。听到后面塔尔干和亲兵跑来时脚步声,他忙叫:“小心暗器!”话音没落,几棵树后和草丛中又响起暗器的破空声,功力不弱的塔尔干闪展腾挪,并以长剑磕落几枚,两名亲兵却又横尸在地,惨淡的星光下,只有巴特尔和塔尔干两人持剑,仇视着前方和两侧的丛林。
“哈哈哈”随着一阵大笑,四周走出十几人,天龙大步走到巴特尔面前,徵徽一揖,朗声道:“是该叫你师兄还是巴都统呢?”
“是你?”巴特尔惊问。
“京师一别又是几年,想不到吧,我们在这大海中的孤岛见面。”
“这么说,你们是奔着海某来的?”
“当然,京城的那场比试,在下输了半招,日后苦练数年,你平里军务繁忙,又不便去军营打扰。”天龙一见对方只剩两人,又显得疲惫不堪,自觉胜券在握,所以打着哈哈。
“是不敢去吧?”塔尔干哼了一声。
天龙不理不睬,继续说道:“今日在此恭侯,想必大人不会见怪吧?”
看着天龙无所顾忌的模样,巴特尔估计川中侠女一定也来台岛,并且一定隐藏在暗中,从刚才一出手的样子,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眼见自己的亲兵竟然死在这些宵小手中,早已又悲又怒,平生第一次以森人的声音说:“就用这为人不齿的手段恭侯?早在几年前巴某就曾说过与你们再无爪葛,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今日出手伤人,就莫怪本将军下手无情。当情字刚吐出口,右手一挥甩出几枝袖箭,只听几声惨叫,箭头全部射进三人眼中。
天龙眼睁睁看着巴特尔在自巳眼皮底下出手杀人,而自巳根本来不及保护本门弟子,真是又羞又怒,吼了一声,拔出剑来与天虎一左一右,准备合击巴特尔。
“慢。一声吆喝声,林中走出川中侠女,两名女弟子一左一右,顷刻间来到巴特尔身边。
巴特尔稍稍迟疑了一下,想起了慧瑛,不得不略略客气地拱手一揖,脸色却冰冷地问道:“多年不见,敝人以为老前辈的弟子们有所长进,没想到学的尽是下三滥手段,蛇鼠不分,辱没门风。今日敝人于公要为川陕百姓除害,于私要清理门户,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川中侠女出乎意料地并没有暴跳如雷,细细打量了巴特尔后,怒极反笑,同样以冰冷的口吻说道:“老身原本也想退出武林,隐居田园,从此不问世事。”
“哦?前辈如果能大彻大悟,或许为时不晚。”巴特尔没有想到此话能从她嘴里说出,颇感意外,转念一想刚才射杀亲兵时的毒辣手段,又不相信这女魔头会立地成佛。
“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川中侠女恨恨瞪了巴特尔一眼,无限悲伤地说:“无奈老身咽不下这口气,了结了你的事之后,从此金盆洗手,封剑归隐。”
“怎么了结?”巴特尔冷笑一声。
“巴特尔,你自裁了吧,免得我们费手脚。”天虎早就忍耐不住,他一副胜算在握的样子。
“就算你练成了本门的内功心法,又其奈我何?清理门户,你大言不惭,这话该由我们说才对!”天龙说着一挥手,十几人己经把巴特尔和塔尔干围定。
巴特尔一看对方有三名高手,自巳和塔尔干几日没有休息,浑身乏力,功力大打折扣,而对方是铁了心要取自巳性命,肯定是有备而来。所以趁对方言语间,早己蓄力敛气,暗自做了准备,一旦动手先在两招之内除去天龙,干掉这个劲敌后,让塔尔干对付天虎,自已斗川中侠女。
川中侠女意在趁巴特尔激斗中无暇他顾时突发暗器,保证一举奏功,眼见曙色将动,心里开始着急动手。但她素来高傲自负,迂腐到此时还穷摆谱,竟然说道:“巴特尔,你出手吧。”
天龙听到师父叫巴特尔先出手,立即明白了师父的用意,向众师弟一招手,用群殴的办法为师父创造机会。正要出手之际,猛见巴特尔双手一分,数枚袖箭迎面飞来,劲力奇大,破空声甚厉。他哪敢硬接,闪展身驱躲过,没想到紧接着一股大力随后击到胸前,他想出掌抵御已经来不及,无奈之中只好仰仗自已深湛的内功,硬挺着挨了这一掌。只听“怦”的一声巨响,天龙庞大的身体震飞,居然撞折了两棵碗口粗的树木。喷出几大口鲜血之后,瘫软在地上,无力再战。
川中侠女大惊失色,她惊骇的是巴特尔转眼间就随心所欲地使出迷幻内功心法,把功力最高的天龙震伤,真是又气又惊又怕。她怕的不仅是巴特尔功力猛长,而且诡诈老辣,他为了一招得手奏功,除去一个劲敌,故弄玄虚,以暗器偷袭让人分神,尔后突下杀手。这一掌震醒了她,更证明了此时再不除掉他,以后更没有机会和能力了。就在天虎和弟子们一拥而上,与巴特尔和塔尔干厮杀在一起时,她哪还顾得上什么掌门不掌门的,跃身而起,长剑在空中出鞘,向巴特尔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