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潜进门,借着一点点光亮细细搜索着。
酒楼不高,三层半,顶上半层是个露天的小花园,不过每一层的面积还是挺大的。以往人人都觉着纳闷,为什么这么一个酒楼,要开在没什么固定人口的工业区,装修、菜品、服务都还过得去,平日里却没什么生意,只能接接工友的小聚会。不过它竟然还挺棒,不仅撑到了老工业区拆迁,还在不远处的缘州郊区开起了更阔气的源源酒店。
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是一间被遗弃的老房子,空空荡荡的。展昭一路来到三楼,终于发现了一点点生活气息。一张铁皮床铺,床尾堆着一团乱糟糟的被子,右边的床沿上,床褥被坐出一个浅坑,显得有些厚薄不均,床单还算平整,四周微微发皱。床在整个大房间的角落里自成一个世界,刚刚好被外面透进来的昏黄路灯光照亮,就像演唱会的舞台似的。其他地方则隐匿在黑暗中,显得空旷落寞,人迹罕至。
床边不过手掌宽的地方,放着一张桌子。这桌子紧紧贴着墙面,又离床这么近,总让人觉得碍手碍脚十分别扭,好像一不留神就容易磕到桌角。展昭过去瞧了一眼,确实,桌角上被人砸出一个浅浅的坑,上面的漆皴裂开来,木料微微凹陷。他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胡扬从这路过,不知道第几次又不小心撞上了这个桌角,疼得龇牙咧嘴的同时,臭骂着拿起什么东西重重砸桌角泄愤。
既然如此不便,那么这桌子一定要摆在这里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展昭稍稍挪了挪桌子,好像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与墙面的夹缝里也不曾藏物。他又翻找了一下抽屉,也就是乱糟糟堆叠着一些衣物,烟,打火机,几本看不清是什么的书……
……
此时,被绑架的范淇媛已经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薄荷糖吃完了,因为带点柠檬味,所以口中还是有些酸涩。好在还有两片口香糖,可以一边清清口腔,一边度过这个难熬的夜。
“老范呐,你怎么还不来救我……唯一让你帮忙的一件事,搞不定吗?”她叹了一口气,没心没肺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这都是些什么啊……”她踢了踢身边的袋子。蹲下来,按亮了智能表,借着一点光亮辨认字迹。“氧……化……锌……”她一手长按着手表的屏幕光按钮,艰难地一字一字认着,“干啥的?”
她又叹口气站起来,“氧化锌?我在化工厂吗?”方才没仔细注意,现在一嗅,空气中倒是真的有一些臭味。她郁闷地朝向窗边,嘟囔一句,“我在化工厂啊老范……”
……
在这里没发现范淇媛的身影,展昭又去往别处。
紧邻着这间房,有一个还挺大的卫生间。他推门进去,漆黑一片,不过倒是安静得很,没有人的痕迹。他打开了手机的手电光,面前猛然出现一张脸,借着悬浮在黑暗中的一点光,从眼睛到下颌被诡异地照亮。展昭被光亮晃了眼,又差点儿被镜子里照出的自己吓一大跳,下意识护着眼睛后退了一步。这一步,像是踩着了什么东西。软软的。
他照了照地面,是一件衣服。查看监控的时候,胡扬昨晚穿的是这件衣服呢。他挑起衣服,突然心中一咯噔,外头走廊上,有脚步声……
很轻,很轻,就像风无意滑过草尖不得已才出的一点骚响。
展昭关了灯,藏在门后。
脚步声停下,压迫感逐渐升起。门被推动了,轻得很,但还是搅动了这么一个小空间里的气流,展昭脸上感到一阵微乎极微的风动。
对方很机敏,很快就发现了不对,门猛地砸了过来。展昭迅速从门后躲开,环境实在是太暗了,他听着那个人的动向,感受着那个人的体温,却依旧只能有个模糊的判断。那人忽然试探性地打来一拳,展昭借着发力时的鼻息辨出了那人头部的方位,可这拳速太快来不及躲闪,还是蹭到了他的右臂。他矫健绕过半身,根据来拳方向和鼻息估摸了一个大概身型与姿势,朝着想象中那人的腹部出了手。
可是……扑空了。拳头所及之处,一阵凉风。
“咔嚓。”是金属声……那人是带刀还是带枪了……
展昭还没来得及反应,“咔”一声亮了起来。莫若谷拿着打火机,两眼坚定地看着展昭。
“十五分钟了,小陆。”
“您能……稍稍让让吗……”
贴的太近,老莫表情又冷中带萌,让人莫名有些尴尬。
“丫头应该不在这。走吧。”老莫自说自话,端着打火机转身就走,突然鬼嚎一声——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
展昭偷着笑了笑,跟在他后面走出去。
“等会儿……”老莫折返回来,“火机是不是燎着我的刘海儿了”他又拿着打火机照了照镜子,确认英俊依旧后快步走了出去。
莫若谷飞瞟了一眼,问:“顺了什么宝贝回来啊?”
展昭这才想起手里这件衣服,提起来给莫若谷看:“这件衣服,是胡扬昨晚上穿的。他回到过这里。”
刚提起来,一阵臭味就飘了过来。
莫若谷在鼻子前扇了扇,又捂住口鼻,满脸厌弃。
“是电镀液的味道。”展昭把那衣服扔回原处,“胡扬十有八九把媛媛带到了电镀厂。”
“走!”莫若谷快步直冲楼下。
范文旭心神不定,烦躁不安地守着门口,曾吉也在附近焦急地溜达着。莫若谷一来,都冲上来问:“怎么样?”
莫若谷看着曾吉,“猴”字差点儿出口,赶紧打了个嘴瓢,囫囵过去后继续说,“曾吉哈,你赶快,打电话问一下小姑娘,老工业区里面还剩下几家电镀厂,位置在哪里。”
曾吉立马打了个电话,一边听着,一边复述,一边跟着他们往车里走。
“就一家了,飞黄电镀有限公司工厂,在工业区最东边。”
……
“算了,还是想法子救救自己吧。”她想,“我死了没关系,老范还不得哭断肠。”
她把氧化锌的袋子往天窗下挪动,慢慢摞了快一米高。
“累死了!”她靠着袋子喘了会儿,晃晃悠悠爬上去。可是好像也于事无补,除了看看空荡荡的走廊,什么收获也没有。她带着怨气朝外面吐了一口口香糖,又爬下来继续苦恼。
范淇媛也没想着外面是不是有人,上去就踢了踢门。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靠。”她有气无力骂了句,背靠着门没了信心,突然一阵委屈涌上心头。总是在这种时候想起妈妈了……其实老范也算是个英雄,只不过做个英雄总是有些代价的,比如说家人的安全。那时是老范刚刚破获一起毒品案,一连好几天都看着他从心底笑出来,就算手头干着什么事情,想起这案子也能突然露出几声笑。
他请了个假,总算想起陪陪媛媛母女。只不过淇媛妈妈买点菜的功夫,就被人寻仇绑架杀害了。
从那年起,他便没了大喜大悲。有好几次都拒绝晋升的机会,只想兢兢业业做好手头的任务,一辈子当个小警察。
也是从那年起,媛媛放学没有人来接了……
范淇媛很久没哭了,一哭起来便收不住。
“媛媛!”外头突然传来一声。
“我在!我在这里!”她飞跑过去狂敲起门。
“老范!在这!!”隔着门,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脚步凌乱,几声重响后,门被人从外面破开。终于,大片的月光迎面照亮了房间。
范淇媛看着老范,他突然退缩在门外面,也顾不得表情,瘪嘴哭起来,两手不断擦拭眼睛。
她两眼一红,笑了起来,浅浅的酒窝盛住一小段泪水。
“爸爸,你来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