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他走进诊所时,他整个人几乎都靠在了我身上,我的腰都快被压断了。
我艰难的呼叫着医生,然后就有个穿白袍的女孩儿急急的跑过来,却并没有立刻上来帮我分担重量,而是指着我和那个浑身干泥的“土人”嘴里“这这”了半天,愣是没“这”出个下文来。
我真想说,别这这了行吗?我快要被压死了,能不能救个急?!然而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我只能努力扯出个笑脸,讨好道,“麻烦帮我扶一下他可以吗?我快撑不住了,呵呵……”
“哦,哦。”那个女孩终于反应过来该干嘛了,她赶紧上前架起了压在我身上的这位的另一边的胳膊,带着我朝诊所的一间病房走去。
我和女孩儿配合着把他平放到一张床上,给他盖上被子,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在放下他的那一刻,我觉得身上顿时轻飘飘想要飞升,想来神仙成仙时的感觉也和我现在的感受差不离了。
刚进诊所来时,他整个人靠在我身上,耷拉着脑袋,让人无法看到他的脸,然而一放下他平躺到床上,他的整个脸便露了出来。
护士女孩儿本来要问我什么的,可当目光一扫过躺在床上的他的脸,一下子就怔住了,她走到病床前,弯腰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瞬间眼睛瞪的老大,脱口而出了四个字,“……欧阳星辰?”女孩护士犹自不信自己的眼睛,干脆双手撑住病床边,趴过去居高临下地看,越看越近,眼看着就要看的脸对脸了,我赶紧上前拉住女孩的手,把她拉离病床边,转移话题道,“那个,美女,能不能帮忙叫一下医生?他好像发高烧了,烧的非常厉害。”
护士女孩儿好似没听见我说的话似的,目光定定地打量着,而后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你是他的助理?”
我身形一滞,不好意思道,“我不是他的助理……”
“那你是他的经纪人?”女孩儿又问道。
“我也不是……”
“那你是谁?!”女孩儿脸一拉,打断我的话,用质问的语气道。
“呃……”我无言语对了,难不成告诉她,他是我捡来的,我不是他的谁?想了想,我道,“我想你误会了,他不是欧阳星辰。”
女孩儿犹自狐疑,道,“不是?可我看他跟欧阳星辰长的一模一样啊?”
我道,“你再仔细看看?你看他的颧骨,是不是比欧阳星辰的高一点?还有,他的皮肤是不是比欧阳星辰的黑一点?而且身材也没有欧阳星辰好,对不对?”
女孩儿盯着床上的他半晌,还是有点不相信我的话。
我只好直接丢了个重磅炸弹,在她耳边道,“其实,他整过容。”
女孩眼睛一瞪,惊讶地看向我,然后再看看躺在床上的那人,似乎在进一步验证我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看了半天,她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在她面前躺着的人不是那个如神一般存在的完美男人。
立时,她的脸色一变,道,“那你自己去找医生吧,我还得去看看其他病人呢。”说着,冷漠地瞟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我看着女孩儿瞬变的脸色,撇了撇嘴,心道:翻脸比翻书还快。虽然他不是欧阳星辰,但只要恢复一下,还是有八九分像的,毕竟现在只是因为他生着病,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和瘦削,自然也就有点颧骨高耸,身材走样了。”不过,我想,那个护士之所以这么快就被我的三言两语打动,而相信了我的话,主要还是因为,一个只可能出现在电视银屏上、仿佛永远遥不可及的男神人物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样的一个小城市,这样一个小诊所?他们应该去的是最顶级医院的最高级的VIP病房里,享受最高级的最贴心的医疗服务,而且医院门口还应该聚集着大批的敬业而执着的记者们在这里日夜守候,还有粉丝,一大群抱着小熊娃娃和礼物,殷切期盼男神康复归来的痴情粉丝。总之,绝不是在这里,一个人身影寥落,形单影只,可怜兮兮,孤零零躺在一张并不足够整洁的病床上……
哎,世态炎凉啊,我心里感慨,同样是帅哥,生活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拍散了心里的胡乱YY,坐到病床边看着紧闭着眼睛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的他,不由唉声叹气,“怎么办,我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怎么照顾你呢?”
我长长吐出胸中的一口闷气,起身要走,却突然我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了胳膊,我被惊了一跳,扭头一看,他居然醒过来了!
他用一种迷离的眼神看着我,我从他迷离的眼神中读到到了一种含义,只听他用声音微弱的声音道,“别走……”他的样子就像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小狗,让人心生不忍和怜悯。
他是怕我丢下他吧?
看着他的样子,我有些心软了,曾几何时,我也曾这样紧紧地拉着另一个人的手,求他别丢下我和妈妈,可他还是狠心的抛弃了我们,从此杳无音信。
我回握住他的那只手,回给他一个安心的微笑,道,“放心,我不走,我只是去叫一下医生,马上就回来。”
听到我这样说,又看到我脸上的笑容,他这才安心似的松开我的手。
说实话,我的确没有打算现在就丢下他,至少现在不会,毕竟他还发着高烧,我做不到见死不救,我的良心也不允许我丢下一个无依无靠的病人,独自离开。
只是现实是残酷的,我知道,我同样也没有能力去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如果他是的话。尤其他还是个男人,我更是无能为力。我心里只期盼,他是因为一些小原因比如和家人赌气什么的而跑出来的,这样的话,只要等他病好点,我就可以把他直接送回家去了。
我边数着钱包里的钱计算着够不够买药,边朝医生的方向走去。
当发现钱包里只剩下几十块钱时,我一下子心如死灰。
现在的药价那么贵,随便一盒感冒药都要十几二十块钱,何况那个人还是在发着高烧?那我一会儿岂不是就要倾家荡产了?
我边绝望地走着,边为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哀悼。不想走着走着,恰好又碰到了那个帮我的护士女孩,我一把拉住她,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把她拉到一边,悄声问女孩,道,“美女,你能不能先帮我看看,他发烧严重不严重?还有,我想问一下,如果买药,得花多少钱?”
女孩对我又一阵上下打量后,像看怪物似的眼神看着我,道,“你这人真奇怪,他严重不严重,我怎么知道?这得叫医生来看的,我又不是医生。”她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问我是不是他经纪人时的激动表情了,而是变的一脸冷漠,瞪眼睛看着我。
我被她的话呛的一下子噎住,心里惊道:现在的护士说话怎么都一个比一个厉害啊?
我强忍下不满,道,“那你们这里光看一下病,不买药可以吗?”
她的脸色更难看了,嗓子也尖起来,道,“当然不可以,你这人怎么这样,朋友都病成那样了,你居然还关心花不花钱?什么人嘛,真是的。”说完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脸一抬,转身走了。
看着女孩儿离开的背影,我已经无语凝噎,然后对着前方的空气喃喃解释,“他不是我朋友,他只是我捡来的……”
我郁闷地继续去找医生,顺便抬腕看了一下手表,一看之下,整个人登时僵住,热血直冲脑门。我抬起头看着诊所的天花板做了个深呼吸,然后鼓起勇气复又低头去看,当再次看向表盘上的指针正正指向八的位置时!我彻底绝望了,真的是……八点了?!!
我心里惨叫一声:完了!
我在原地转了两个圈,手指抠着表盘,恨不得把时间重新倒回去。看着指针一分一秒的继续跳动着,我欲哭无泪,心里在淌血,我的工资啊,我的钱啊!天啊……
一番绝望的挣扎过后,我终于不得不接受现实,拿起手机给我的主管杨公公打了个电话。
预料之中的,他的公鸭嗓子从电话里歇斯底里地传过来,“田依落,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居然跟我请假,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事情等着你做!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请假,公司会被你拖多少后腿,你知不知道……”
我把手机举的远远的,然后耐心等待着唾沫轰炸的结束,对于这种摧残,我早已经习以为常。
轰炸结束后,我一如往常,低头哈腰,连连道歉,声声对不起,然后,成功请出了半天假。反正,无论我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做的好或者不好,都会迎来一番唾沫讨伐,我已经见怪不怪,只是这次,原因是请假,我基本是没有假期的,也不允许我请假,因为有太多的事需要我去做,仿佛整个公司只有我一个人在运作。
挂断电话后,我忍不住学着那个公鸭嗓子的声音,对着手机道,“你知不知道我就是个小文员,根本对公司运作不会有影响;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每天超负荷工作替你们做了多少事!你知不知道你的说话声有多难听多可恶?!哼!”我恶狠狠地哼了一声,把手机往包包里一扔,当是解气。然而心里还是难掩郁闷,道:这下可好,为了个素不相识的人,把自己本就拮据的生活弄得更要加雪上加霜了。
我苦着脸来到了医生桌前,道,“医生,帮忙给看个病人。”
坐在我面前的是个戴着眼镜身材微胖的男医生,穿着白大褂,坐在那里稳如泰山。
男医生抬起头,打量我一眼,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不客气道,“没看见吗?不管是病人还是病人家属,都要在这里排队,请到后面排队去,别挡在这里。”说完,继续低头写单子。
听到我身后排队的人传来对我插队的不满声音,我才意识到自己插队了,于是赶紧灰溜溜地去后面排队。
可是排了半天,队伍还是那么长,犹如龟爬,我心里怪道:这世道,难道诊所也变得这么吃香了吗?病人处处都是了?
等了半天,心觉再这样等下去,床上躺着的那个恐怕都要烧成干了,于是,心一横,放弃了好不容易排到的位置,溜回了病房。
坐在病床前坐,以手支头看着这个帅到酷似欧阳星辰的男人,连连叹气,喃喃道,“怎么办?我是真的没钱帮你去大医院啊,要不你在这里躺着,等好心人来帮你?”
话音未落,他的手忽然再次抓住了我的手臂,我挣了挣,居然挣不开。
此刻,他已经完全睁开了眼睛,眼神较之前也清明了许多,却依然带着病人脸上的疲惫神色,幽幽地看着我,他道,“走。”说完就要支撑起身体起来。
我赶忙拦住他,问道,“你干什么?”
“离开这里。”他肯定的回答。
“可是……”
“走!”他语气的不容置疑,让我有点不知所措起来,心里涌上一丝愧疚,心道:难道他是因为听了我的话,不想让我为难,又或者是不想让我抛下他,所以才要如此坚持的要走,连病也不看了?
我按住他的动作,道,“你先别急,就算走,也要知道你的情况再走。”然后我朝他眨眨眼,把他安排又躺回病床上,便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我把那个护士女孩儿带了进来。
天知道我费了多少口舌,多少天花乱坠的溢美之词,才终于把她再次带到了病床前。
女孩面无表情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又看了看他的眼睛,大致看了一下他胳膊上的情况,轻描淡写道,“大致也就是发高烧吧,身上的伤也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毛病,打个点滴吃点药也就好了。”
一听她的话,我心里顿时踏实了下来,太好了,既然不是什么大病,那就简单多了,以往我发高烧都是用奶奶的土办法解决的,这次应该也没问题。
又是一番几尽感谢之词把女孩打发走,我凑到病床前,低头到他耳边悄声道,“听见没,你没什么大事,那我们这就走吧?”
他点了点头。
于是乎,趁这会儿病人多,护士医生忙不过来,我便半扶半托的把他带出了诊所,免得发现了,忽然跟我要床位费。
带他出了诊所,来到路边,我又犯起了愁,该带他去哪里呢?
去附近的派出所失人招领吗?可他又不是找不到家的小孩子……
我问他,“喂,你家在哪里?要不我送你回家?”
他虚弱地摇了摇头。
我问,“什么意思?”
他没有作声。
“喂,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再次抬高声音,问道。
他还是不答话,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想来是烧的有些糊涂了,还是先把他带回家吧,我心道。
于是来到车站前,打车回家。
下车后,我抬头望望天,天色比早上看起来更加阴沉,如果下雨,我又放任不管他,任他在墙角躲着,只怕他的情况会更糟糕。
哎,还是先带回家给他退烧,再让他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