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乐楼——哦,就是让龙雁改了名的白矾楼,雷定乾在笑,笑看乒呤乓啷正摔打得来劲的龙雁。等屋里再没啥可摔的时候,龙雁才回过身来,她丰美的姿容阴云密布。
“老东西一把岁数还发什么花痴!这回竟然想纳那个寡妇为妾!他不要脸,把老娘一家门的脸都给丢尽了!”
雷定乾还在笑:“想不到姨娘真吃醋?看来姨娘还是在乎父亲的……”
龙雁大怒,从屋那头猛扑过来,抬腿旋腰,狠狠地骑在雷定乾身上,骂道:“开这样的玩笑你想死啊!我是在吃醋吗!你……哎?怎么了?”
雷定乾终于笑不出来了,他拍了拍龙雁粗长而紧实的大腿,忍痛道:“好姨娘,你可压着我了,先下来,今天真伺候不了你……”
“你伤了?谁伤的你?”
“还能有谁,我那位降龙伏虎的五叔!”
“我的天哪……”龙雁大吃一惊,她虽知赵飞廉厉害,但没想到他在身负重伤,还被自家侄儿偷袭之下,仍然能够打伤雷定乾!
“那,那你杀赵飞廉之事,会不会有差错?”
“姨娘,把心放回肚子里,赵飞廉连同那驾马车,全都烧化在了乱葬岗,可叹那赵飞廉到死都还以为,是我爹决定要兔死狗烹,派我去杀他灭口……”
龙雁冷笑着捏了雷定乾一把,骂道:“数你滑头!赵飞廉的武功高不说,对那老东西又是愚忠,有他在一天,你这脑后生反骨的小子怎么睡得安稳。”
雷定乾疼得嘴角直抽,他摇头苦笑:“没了赵飞廉,不还有四天王吗?天知道我几时能睡个安稳觉……”
“你睡不安稳不打紧,如今害我也睡不安稳!”
“姨娘,我爹那个妾不是跑了嘛,至于气成这样?虽说妾没纳成,可我爹莫名其妙认了一个义子,我平白无故多了个大哥,这可不假!瞧你,屋里东西摔个精光,总得剩几件给我啊,我还想摔呢!”
龙雁听得愣了,她忍了又忍,还是掩口大笑起来:“你不是想多了吧?仓寨那一仗,十将死了一半,还搭上了我龙家的熊将龙恺,雷家堡战力大损呢!雷战天收服了宇文奉先这个黑道第七,一并得了马帮的大半兵力,老家伙不就是想占这个便宜嘛?”
“是这么个道理,可依着规矩,宇文奉先——现在该叫雷奉先了,最多也就接哪个死掉的十将的交椅罢了。官渡集里头,都喊他做什么?小天王!他地位不但高过十将,还跳过了五雷使,紧随四天王之后!”
“嘻,你稀罕这个?小天王,就是大天王又怎样?少堡主不还是你嘛……”
“姨娘,说哪里话!我爹收下这个义子,背后是雷允红和雷允寿在卖力撺掇,明摆着是冲我来的!还有一个蹊跷,只是不知真假,雷允红私底下给宇文奉先服了五色汤!”
“你是说,这个宇文奉先,他也……”
“有的没的就不去理会了!”雷定乾突然话锋一转,冷笑道,“我伤得真不是时候!雷允青今夜要对秦方玉动手,这正是个暗中攻略四天王的好机会!”
“哟,你不是想和那个秦方玉联手吧?你见过他吗?”
“怎么没见过?滕雪枫死那回,就在乱葬岗,当时若非我赶到,秦方玉非和雷允寿大打出手不可。”
“……还真是个不要命的!那你什么意思?真要帮他?”
“这京城,华山已经没了,龙津阁要再被灭,还有我盟的立锥之地?眼下,父亲和天鹰堂言和乃权宜之计,说到底,还是为我这婚事。若听之任之,等雷家和天鹰战事再起,我就是那个任人差遣的马前卒!”
“话虽这么说,可你的伤……”
雷定乾又笑了,他一把托起龙雁丰腴的臀腿:
“是啊,谁教我伤了呢?”
※※※
出乎很多人意料,秦方玉只身一人就来了。
从龙津阁到清风楼,虽短短的没多远,却横贯了闹市街头,这一路上,有多少双眼在盯着这男人,他却似浑然不觉。
他两手负在身后,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淡黄色的双眸明亮,却又漠然,眼中未停留任一路人的脸,让人感觉到一种略带自嘲的无奈:
总不能闭起眼走路吧,那就勉为其难地睁着……
秦方玉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清风楼。门口两位小厮见了,赶紧上来招呼,亲热地走前头引路,从外廊的楼梯拾级而上,沿廊阑干的外头,是夏夜旖旎的迎祥池水。可他俩把秦方玉引到内堂二楼的楼梯口子那儿,就知趣地不再往前了。下人们知道,今晚是张莺莺的宴请,此处自有莺莺的贴身使女伺候。
外廊那头,早早地候着一位娴静貌美的丫鬟,她见秦方玉来了,没等他走前,便恭恭敬敬地弯腿屈膝,道了一声万福,却如莺歌婉转一般悦耳。
丫鬟未及抬头,已觉前方来风,一晃眼的功夫,这身形高大的男子已立在她跟前,她低着头都能感到男子粗野的目光,打心眼里生出一阵嫌恶。她片刻不欲多呆,只想快点把男子带到后头的酒阁子去。
“秦阁主,您先请进屋坐,莺莺姐已经来了……”
这丫鬟说着便转过身,可才迈出半步,只觉一只手摸上了她的纤腰,接着耳垂那儿一阵酥痒,然后这手一路往她裙间滑去……
“呀!你这混……秦阁主,不要,屋里好多人呢!”
丫鬟让秦方玉从背后搂住,秦方玉是瞧不见她那一张怒得狰狞的脸。丫鬟强压着杀了这淫贼的冲动,她双眼坚定地望着前方,索性也不躲了,让他摸个够。
秦方玉的那只手变本加厉地往下探,丫鬟忍得将唇都咬出了血。哪知道,这男子竟突然发力,将她整个儿抱了起来!他抱着她大步上前,丫鬟全身绷紧在他怀中,双眼惊恐地盯着这男子,不清楚他想做什么……
她转眼就清楚了!
——因为她的肩腿之间,几处穴道同时一麻!
此时的她,觉得自己简直是狩猎场里的一只……中箭倒地的野猪,不对,是自投罗网的野猪,还是只蠢猪!
秦方玉绝不是简单地见色起意!
如果是把她当成了张莺莺家的使女,怎会去点她的穴道?难道秦方玉早都知道了?不行,得提醒海天王他们!她正要开口喊,可喊已经喊不出来,因为……秦方玉俯下身一口咬住了她的唇!
她的整张脸都在烧,好像害了病似的滚烫,她懊恼得快发疯了,她是唐赛儿,堂堂雷家堡的“鹞将”,假扮丫鬟何苦来哉!
有青天王、海天王,还有她哥“鹰将”在,怎么看都足以宰了这流氓无赖!
“狗贼——!”
屋顶上猛地传来一声断喝,“鹰将”唐峥怒了!
“还不住,呃,住口!”
但见那唐峥从房上一个凌空翻越而下,他左手握一柄精巧的银背短斧,右手持一把刀脊为金二尺余长的砍刀,自外廊的半空中猛扑秦方玉。
秦方玉移开嘴,抬起头,转过身,两手一扬,将怀中美人望阑干外头直抛了出去!
楼下便是迎祥池,唐赛儿穴道被制,羞愤交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丢到半空,往水里落去……唐峥就要攻到秦方玉面前,可当哥的怎能见自家妹子遭此大辱!无奈之下,他凌空强行收招,使了一个千斤坠身法,急掠往下落中的唐赛儿。
他回头下掠的那一瞬,忽觉颈后一痛,早让一道隔空的指劲打个正着!
“噗通”,一声;
“噗通”,又一声。
秦方玉一推门,进到了酒阁之内。
※※※
酒阁里当然没有张莺莺,更没有酒,连桌椅都没有。
酒阁里有的是严阵以待的天王。
雷允青安排下的伏击,本来天衣无缝,鹰将一早已埋伏于楼顶,清风楼外的风吹草动尽收眼底,秦方玉果然一如所料是一人赴会。雷允青有此判断,皆因今晚的宴请,由头虽是答谢秦方玉为前日的雷家订婚之会所做的安排,实为张莺莺的家宴,也只有莺莺侧近的人方够格入席,怎能同意闲杂人等过来?
剩下的事,就是由鹞将把秦方玉引进这酒阁,然后围猎开始:
先有假扮丫鬟的鹞将偷袭,他和雷允海再全力击杀,鹰将在外掠阵,万无一失啊!
且不说他两大天王,仅凭鹰鹞两兄妹的战力,足堪黑道榜上标名,甚至鹞将唐赛儿比她哥鹰将唐峥还要厉害些……
事情怎会弄成这个样子?
雷允青早已觉得外头不对劲,但鹰将一直未有暗号,也就没有理会,直到鹰将突然抢先出手,他才意识到坏事了!
雷允青给匿于暗处的雷允海使了个眼色,迈步往门口走去,而门却……
——忽然开了?
紧接着瞧见一双银瞳,然后是一道青蓝色的弧光!
雷允青甩开两袖,往后飞退,那道弧光紧追不舍,只听“嘶啦”一声锐响,他的皂袍横着裂开一个大口子,中招之处金光四溅。
那道弧光攻不进去,擦着他的腹间一滑而过!
“好,你,秦,方,玉!”
雷允青冲着攻来之人发出一连串低吼,嗓门听着不大,而整个酒阁都随之动摇!
——狮子吼?
秦方玉的第二招被硬生生地给震得停在半路,惟觉头晕耳鸣,胸口烦闷。他立时自己咬破舌尖,猛提一口真气,双眸再度银光大作,手中的那柄“逆鳞”的青蓝色光芒,直晃得满屋子都是。在他对面,雷允青却面露一丝冷笑。
霎时,透彻骨髓的寒意,弥漫整间阁子……
一人自侧后袭来,好似霜雪之主宰,令仲夏时节倒转回幽寒的严冬!
但见此人左掌在前,喷薄而出的冷酷寒劲似要冰封秦方玉的一切攻势,而他高举在斜后方的后手,握着一柄刀!
那是柄窄刃,只得二尺出头的短直刀,刀柄的末端铸成一只钢环的形制。
天泷刀!
——天泷刀出鞘!
在雷允海寒冰真气的催动下,他手中刀猛地好似长了一尺有余,刀身通体透明,隐现熏黑色,如同手握一条万古玄冰,携着千年酷寒,怒斩秦方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