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经济中国:大趋势·大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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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在全球经济失衡中孕育“中国共识”

自2003年初日本当时的财政大臣盐川首先提出人民币应升值的主张以来,迄今这个话题始终未尝冷却,对中国政府而言,所面对的来自国际各界的压力似乎还一波强过一波。

与人民币问题同时存在的,还有另外两个“中国现象”:一是中国经济尤其是制造业的快速成长,对全球资源和能源产生了巨大的需求,从而导致价格的上涨;另一是中国作为全球最大的制造工厂,大量物美价廉的产品从中国大陆销往全球各地,对中国以外几乎所有其他国家的制造业构成了极大的“排挤作用”。

2005年初各国依WTO规定全面取消对中国纺织品限额以后,中国纺织品就像水银泻地一样撞得全球纺织产业人仰马翻,即为显例。前者吸纳,后者呼吐,这一吐一纳之间,让全球都领教了中国经济的能量与威力,但跟人民币问题结合在一块,却也因此在国际间很自然地形成了“中国经济威胁论”的氛围,这对“和平发展”的中国而言,不能不说是一个相当棘手的高度挑战性的课题。

还是在2005年,中国商务部部长不寻常地召开了中外记者会,对美国及欧盟针对中国纺织品出品拟采取的对策给予了强力的抨击,对照更早之前当时******副总理吴仪在日本取消与小泉首相的会晤,人们约略可以感觉到中国新领导人的不同风格。会见记者,说明、分析、辩解是必要的,但基本上是属于战术层次,中国领导人当然有能力洞察整个以“人民币矛盾”为核心的全球贸易、产业及金融的全方面战争,目前只是刚揭开了序幕,应该从战略的角度,对全球化的效应、影响、互动、竞争与斗争,作深入分析,并研拟对策,不仅是为了中国的利益,同时也是为了全球的利益。

全球化效应:大失衡

整个全球化形势的发展,可以用“大失衡、中失衡、小失衡”的理论架构来加以剖析。先从“大失衡”谈起。

全球经济在1978年之前是一种状态,那时中国大陆跟所有计划经济体制的地区是一组,另外,包括美国、西欧、日本、中国台湾等所有市场经济体制的地区又是一组。当时两组内部各自经济的互动比较密切,但两组之间,经济活动非常有限,套用“全球化”的概念,当时可称为“半球化”。

1978年底,中国大陆实行改革开放,也即是要跟市场价值的“半球”开始互动,这是中国大陆跟全球化的第一次接触。2001年,中国正式进入WTO,可视为是中国跟全球化的正式接轨。又过一年半,2007年1月,中国大陆入世的过渡期终止,这以后,中国经济就跟全球经济完全合轨了。所以,不妨把1979年到2006年这28年时间看作是中国与全球经济全面融合的“暖身”阶段。

刚才说,1978年之前全球经济是一种状态,即所谓“全球化”之前的状态。在那个状态下,全球经济或两个“半球”的经济在“有序”下运行,但“有序”不等于“有效”,所谓“有效”,是指资源能获得“优化”或“有效率”的配置或运用。只有在市场经济下,才能保证“有效”,所以当时全球经济,最多只能说其中的一半,资源配置是“有效”的。

这当然不是人类的理想。人类的理想,是全球资源都能进行优化或有效率的配置,要实现这样的理想,就必须全球化,让全球都实现一体化的市场经济。无疑,中国大陆的改革开放,向市场经济转轨,并最终进入WTO与全球化完全接轨,是全球化必要且最关键的一步,而目前,正处在这个阶段的发展过程之中。当这个阶段完成之后,全球的资源配置即可以在全球都已充分市场化的情况下达到最佳(最优)状态。

若以“均衡”概念为喻,1978年之前的状态是“均衡”的,或者说是“有序”的,但“有序”不等于“有效”。在将来全球化充分实现了之后,比方说,30年之后,那时的状态也是“均衡”的,而且,既“有序”,又“有效”。但从1979年开始,

一直到全球化充分实现之日,之间的阶段,则是全球包括中国在内的所有资源开始进行优化配置调整的阶段,在这个阶段(也就是目前)中,全球资源与产业依市场经济的规律重新调整配置,例如中国大陆的发展优势是制造业,那么,各国的制造业就会往中国大陆移动,印度发展的优势是软件服务业,于是各国的软件服务产业工作就“外包”给印度。

即以纺织业为例,中国纺织业庞大廉价劳动力的优势,不但发达国家如欧美难以抗拒,连同为发展中的墨西哥、马达加斯加等也难逃劫数。脚踏车生产“大国”加纳,因为中国加入竞争,其单车价格在过去4年被迫由67美元降到25美元,目前中国制造的单车已占全球市场7成。一度有亚洲硅谷美誉的马来西亚槟城,最近亦出现电子厂大举迁往长三角和珠三角的趋势。不夸张地说,再这样下去,全球绝大多数的制造业都难免被中国“黑洞”所吸纳。

可以想象,全球正在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产业“乾坤大挪移”,必须说,类此挪移,对全球整体利益而言是有利的,问题是,在挪移过程中,让大家始料未及的,是“中国效应”竟然如此之巨大!于是,“理论”与“实际”出现了差距。理论上,这样的全球化产业挪移于全球有利,因为中国发挥比较优势,可以生产出比其他任何地方都物美价廉的产品,然后由全球共享;但实际是,在这个不算短的过程中,许多国家与地区,都得付出昂贵的“调整成本”,而这些调整成本往往又高到各个国家在政治上难以承受的地步。换言之,在全球化开始之前的“均衡”,与全球化完成(如前所云,比方说“30年”)之后的“均衡”,两者之间,即目前,必须是一个漫长的、全面的、巨大的“失衡”,在“失衡”过程中,“有序”消失了,尽量是在朝“有效”迈进。

大失衡中的“中失衡”

当全球都因巨大失衡而备受困扰之时,其实,中国也一样不能幸免。因为,当人们看到中国大陆制造业产品在全球“攻城略地”,“所向披靡”之际,中国也面临了“另类”失衡的困扰。中国大陆的经济失衡,从生产、贸易、金融到分配,几乎遍及每一个层面。例如,备受关注的出口增长过快,出超过大,外汇储备偏高,投资过热,进口资源庞大,房产价格飙高易出现泡沫等,无一不是失衡的表症。

中国大陆的经济失衡不仅中国自己关切,也招来了国际尤其是贸易对手国的不满,这包括对人民币升值的施压。有趣的是,对于人民币该不该升值,国际间论点甚为分歧。施压者认为除非人民币升值,否则美国贸易赤字无从缩小,美国产业工人的失业威胁也难以排除;反对者(包括前美国联储局主席格林斯潘及一众诺贝尔经济奖得主)则指出,即使人民币升值了15%,也难以改善美国贸易赤字。因为美国贸易赤字及其双胞胎即财政赤字的产生,与美国民间与政府的不自量力过度消费及过度开支有关。看来,在全球化大失衡下的“中失衡”还未必是中国的专利,美国、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欧盟也都有份。

“中失衡”中还有“小失衡”

暂且不管美国与欧盟,让我们进一步谈中国的“中失衡”。

前面提到一种广为流行的论述:中国即使让人民币升值,也改善不了多少美国的贸易赤字,因为与任何国家比,中国的工资实在是太低了。

这条论述,前一半基本是正确的,后一半,则存在着一个巨大的“误区”。深入探查误区,人们才会发现,在中国的“中失衡”中还隐藏着一个关键又影响巨大的“小失衡”。

如所周知,中国对全球经济造成巨大冲击的主要来源是出口强劲,即出口竞争力强,再进一步看,出口竞争力为何强劲,其实原因主要来自环境等方面的“透支”行为:

这种“透支”,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中国大陆经济与社会发展的失衡,就逻辑脉络而言,其实也是一部分“中失衡”及“大失衡”的根源,故可称为“小失衡”。

所有的“大”“中”“小”失衡,都是现阶段全球化之下的产物,而所有三个层次“失衡”所产生的“矛盾”压力,目前则高度集中于“人民币”之上,英、欧对中国纺织品的施压,其实也是项庄舞剑,意在“人民币”。

因此,讨论人民币应否升值,如一旦升值,对各方面所造成的利弊得失,就必须放在这个包括了“大、中、小”三个层次均衡的架构中仔细论证。换言之,当前的所谓“人民币矛盾”或“人民币困境”,其实是一个多层次及多方面失衡下的综合结果,有“大”至于全球范围的资源及产业的调整,也有“中”至于包括中国、美国、欧盟在内的各国宏观政策的修正,还有“小”至于中国本身社会经济结构与资源配置的矫正,必须要在全面正确诊断之后,对所有的“大、中、小”失衡进行有默契的、全面的、同步的调整,才有利于全球化下现阶段问题的根本解决。基于此一了解,中国政府可以进行因应思维与对策,向全球提出“中国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