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上学记(“民国大学与大师”丛书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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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著名专家学者(2)

1913年3月,顾颉刚从报上看到北大的招生广告,便与同学们一起前往上海考点报考,结果以第9名的成绩考取北大预科。4月底去北大报到时,毕业生还没有离校,学校暂时安排他住在前门外西河沿旅店。

从小,顾颉刚基本上都是在读书、求学中度过的,平时长辈管教极严,一次亲戚吃东西时他多看了两眼,便遭到祖母一顿毒打,所以内心里一直十分压抑和孤独,这时离开家庭,就像鸟儿飞出了樊笼。

此时学校没什么事,住处旁边又都是戏园子,票价又便宜,于是顾颉刚天天去看戏,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戏迷”。后来开学了也沉迷其间不能自拔,常常上午课间去买票,下午去看戏,有时连课都不上,自称“全北京的伶人大约都给我见到了”。

由于沉迷于看戏,又生病休学,再加上他选的农科中,数学和制图两门课都非他所长,最后顾颉刚未能按时从预科毕业。本来按规定,预科没毕业的学生是不能参加升学考试的。于是他急中生智,临时给自己取了个“颉刚”的名字;1916年夏,顾颉刚以“自修”身份考入北大哲学系。

敢于怀疑“权威”

顾颉刚的女儿顾潮说,父亲从4岁起就进入私塾读书,从小就有好学、深思的习惯。“父亲的童年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玩伴,因此父亲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读书上。”和普通的读书人所不同的是,顾颉刚在读书的时候,喜欢随手在书上加注批语;对于他认为不对的地方,就标记出来,进行批驳。顾潮说:“父亲后来曾经对我说过,说自己长大了以后偶尔翻翻自己以前读过的书,发现自己很多加批注的地方,其实‘批’的并不正确,但是父亲也因此养成了肯提问动脑的习惯,敢于去怀疑权威。”

顾颉刚后来考入北京大学哲学系本科。时任北京大学校长的蔡炎培先生,非常鼓励师生们勇于提出自己的看法,不管师生有何见解,只要能够言之成理,便可以拿出来辩论。“当时父亲所在的北京大学的学术气氛很浓,老师和老师之间经常发生争执,经常是办公室里老师们为了一个问题争的面红耳赤,甚至拍着桌子大骂,而这种情形也影响了父亲,使得他怀疑权威的性格逐渐的得到确定,让父亲对兼容并包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1918年,北大教授刘半农等人发起征集歌谣运动,征集各地民歌,并按日在《北大日刊》上发表一二首。此事引起顾颉刚的强烈兴趣。时值结发夫人病逝,他回家闲居,心情郁闷,无法着手古史研究,于是便搜集起歌谣来。先是在家中搜集,逐渐向邻居亲友搜集,一二年间竟搜到歌谣数百首,并其他方言、谜语、谚语、唱本、风俗、宗教等资料若干。次年5月,顾颉刚续弦,写了一篇《一个“全金六礼”的总礼单》的民俗文章。至此他开始考虑民俗学、民间文艺的一些问题,发现歌谣也和小说、戏剧的故事一样,会随时随地发生变化。

1920年,顾颉刚在北大毕业,留校任助教,计划长期编纂一部《中国书籍目录》,约二三百卷。是年冬,开始点校《古今俗书考》。同时,将自己所收集的歌谣,对方言加注后,陆续发表在《北京晨报》上,颇获学界好评。

次年,顾颉刚改任北大研究所国学门助教,任《国学季刊》编委,编点《辨伪丛刊》。同时常与胡适、钱玄同等人书信来往,讨论古史、伪书、伪事等问题,着手撰写“古史辨”论文。

这时顾颉刚也开始致力于《诗经》研究,认为《诗经》中部分诗是徒歌的民谣;先后撰成《汉儒的诗学和诗经的真相》、《歌谣的转变》、《诗经的厄运与幸运》、《从诗经中整理出歌谣的意见》等文章。他在研究《诗经》的过程中,在《通志·乐略》里读到郑樵论《琴操》的那段“杞梁之妻”的话,引起注意;后又看到有关这个故事的材料,便下决心对这个故事作一番深入的研究。

1922年,顾颉刚为商务印书馆编纂中学历史教科书,拟将《诗》、《书》等古籍中的上古史传说整理出来,初孕“古史是层累地造成”的学说,认为古代的史实记载多由神话转化而成。

翌年底,顾颉刚离开商务印书馆、回北大研究所,担任《歌谣》周刊编辑,专心从事民俗学、民间文艺研究,成为《歌谣》周刊的主要撰稿人。

就学北大哲学系

进入北大哲学系,是顾颉刚一生的转折点。这段时期,有3个人对顾颉刚影响很大,一个是章太炎,一个是胡适,还有一个便是王国维。

接触章太炎,是缘于同学毛子水的介绍。顾颉刚平时很佩服毛子水的治学与为人,毛子水又竭力向他介绍自己的老师章太炎,于是顾颉刚便对章太炎十分倾慕。

1913年冬,听说章太炎在化石桥共和党本部讲学,顾颉刚便与毛子水一起冒着大雪去听讲座。章的讲座内容,涉及小学、文学、史学和玄学。顾颉刚一向自视甚高,自称从蒙学到大学,接触教师无数,没有一个令他佩服;这次听了章太炎的课,却大为折服,“觉得他的话既是渊博,又有系统,又有宗旨和批评,我从来没有碰见过这样的教师,我佩服极了。”可是毛子水却对他说,这是章先生对初入门者讲的最浅的学问。这一来,顾颉刚对章太炎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然而好景不长,由于章太炎反对孔教会,讲学不到1个月,就被袁世凯关进了监狱。虽然师从章太炎的时间很短,但顾颉刚的收获却是巨大的,“从此以后,我在学问上已经认清了几条大路,知道我要走哪一条路时是应当怎样走去了。”“这一个觉悟,真是我生命中最可纪念的,我将来如能在学问上有所建树,这一个觉悟决是成功的根源。”“从此以后,我敢于大胆作无用的研究,不为一班人的势利观念所笼罩了。”(顾颉刚《北京岁月》)

另一个对顾颉刚产生重大影响的人是胡适。顾颉刚真正与胡适接触,是在大学二年级。这时胡适刚从美国学成归来任北大教授,给学生讲授“中国哲学史”。他没有沿袭传统的方法,从唐虞****开始;而是直接从周宣王以后讲起。顾颉刚回忆说:“这一改,把我们一班人充满着三皇五帝的脑筋骤然作一个重大的打击,骇得一堂中舌挢而不能下。”胡适授课一反常规,开始许多人不以为然,但渐渐却感到新鲜而有说服力,听课的人越来越多。

当时顾颉刚与学国文的傅斯年同住一室,经常交流心得,便对傅斯年说:“胡先生讲得的确不差,他有眼光,有胆量,有断制,确是一个有能力的历史家。他的议论处处合于我的理性,都是我想说而不知道怎样说才好的。”他还建议傅斯年去听胡适的课。傅斯年本是黄侃的高足,听了胡适的课后,对胡大为折服,从此成了胡适的信徒。

胡适的讲课,让顾颉刚第一次领略到了西方先进的科研方法,开阔了视野。虽然胡适仅年长他1岁,他却对胡适十分佩服,视为自己的老师。“那数年中,适之先生发表的论文很多,在这些论文中他时常给我以研究历史的方法,我都能深挚地了解而承受;并使我发生一种自觉心,知道最合我的性情的学问乃是史学。”“我的《古史辨》的指导思想,从远的来说就是起源于郑、姚、崔三人的思想,从近的来说则是受了胡适、钱玄同两人的启发和帮助。”(《我与古史辨》)从这番话可以看出,正是胡适把顾颉刚引上了史学之路。

1920年暑假,28岁的顾颉刚从北大哲学系毕业,留校任图书馆编目员。次年1月,北大成立研究所,沈兼士和马裕藻邀他担任助教,并兼任《国学季刊》的编辑。顾颉刚当时接受这一工作,主要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是可以看书,从事研究工作;另外也可以借此挣钱养家。

这段时间,他潜心阅读了罗振玉和王国维的著作,从罗、王二人身上获益良多。“他们的求真的精神、客观的态度、丰富的材料、博洽的论辩,使我的眼界从此又开阔了许多,知道要建设真实的古史,只有从实物上着手,才是一条大路,我所从事的研究仅在破坏伪古史系统方面用力罢了。”

后来他多次在书信和日记中称:“在当代的学者中,我最敬佩的是王国维先生。”甚至做梦都梦到王国维。“数十年来,大家都只知道我和胡适的来往甚密,受胡适的影响很大,而不知我内心对王国维的钦敬,治学上所受的影响尤为深刻。”“总以为他是最博而又最富于创造性的。”顾颉刚曾专门给王国维写信,表示愿“追随杖履,为始终受学之一人”。

顾颉刚对王国维的崇敬,可由一事看出。王向以忠于清室著称,曾任清宫“南书房行走”,做过溥仪的老师。溥仪出走以后,王国维便丢了饭碗,处于失业状态。出于对王的尊敬,顾颉刚给胡适写信,希望胡适能把王介绍到清华国学研究院。经过胡适的运动,王国维果然被请到了清华研究院,成为四大导师之一。但王国维始终也不知道,此实乃顾颉刚之功。

提出“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说

顾颉刚师从胡适等人之后,更加用功,每天都读书到凌晨三四点;虽然学业大有长进,但天长日久却落下了失眠症,并且终生未愈。1922年,祖母突然病重。想到对自己恩重如山的祖母,顾颉刚决定辞职回苏州尽孝。失去工作后,生计顿成问题。无奈之中,他只好向胡适求援。胡适考虑到苏州离上海近,便介绍顾颉刚为商务印书馆编《中学本国史教科书》以增加收入。

在编历史书时,顾颉刚把诗、书和论语中的问题进行了整理,但他却对尧、舜、禹的先后地位产生了疑问;因为他发现了一个规律性问题:这些传说中的人物,越是出现得晚,排名反而越靠前。结合以前读史及看戏过程中产生的种种类似疑问,顾颉刚得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古史是层累地造成的,发生的次序和排列的系统恰是一个反背。”

同年12月,钱玄同给顾颉刚写了一封长信,讨论经部的辨伪问题。顾颉刚回了一封长信,除了讨论钱信中的问题之外,还把他1年来逐渐形成的有关古史的见解也写在了里面,希望得到钱的应和。但2个月过去了,钱玄同音讯全无。恰好此时胡适来上海治病,请顾颉刚负责《读书杂志》的编辑工作。因久不得钱的回信,顾颉刚便把与钱在信中讨论古史的一段文字,发在了《读书杂志》第9期上,第一次公开提出“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说。

《与钱玄同先生论古史书》一发表,“竟成了轰炸中国古史的一个原子弹。”紧接着,第10期上就发表了钱玄同的回信,他表示完全赞成顾颉刚的古史观。与此同时,刘楚贤、胡堇人等人则来信反驳,从而在史学界引发一场旷日持久的论争。赞成的,称他“烛照千载之前,发前人所未发”;反对的,则骂他“想入非非,任情臆造”。

这一学术观点的提出,为顾颉刚赢得了巨大的名声,顾的学术地位至此可谓一鹤冲天。

【名家小传】

顾颉刚(1892—1980),原名诵坤,江苏苏州人。现代历史学家,“古史辨”派主要代表人物。

顾颉刚于1908年入苏州第一中学堂。1913年入北京大学预科,沉迷于戏剧。1915年因病回家,完成《清代著述考》20册,对清代学术有较深领会。1916年升入北大本科,读哲学。1918年北大教授刘半农等人发起征集歌谣运动,亦参与征集各地民歌。其间,与罗家伦等发起组织新潮社。1920年自北大本科哲学门毕业。

以后留任教于北京大学,及在厦门大学、中山大学、燕京大学、云南大学、齐鲁大学、中央大学、复旦大学、社会教育学院、兰州大学等地教书;并任商务印书馆、《歌谣》杂志、《国学季刊》、《读书杂志》编辑,北平研究院历史组主任,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主任,主编《中山大学语言历史研究所周刊》、《燕京学报》、《禹贡半月刊》、《边疆周刊》、《齐大国学季刊》、《文史杂志》等。解放后,任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全国政协委员、全国人大代表等。

顾颉刚受胡适在新文化运动中倡导的“整理国故”思想的影响,从上世纪20年代起,即从事中国历史和古代文献典籍的研究和辨伪工作。主张用历史演进的观念和大胆疑古的精神,吸收近代西方社会学、考古学等方法,研究中国古代的历史和典箱。与钱玄同等发起并主持古史辨伪的大讨论,又广集当时的研究成果,编成《古史辨》8册,形成“古史辨”派。

他在其研究中,提出“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的观点,认为时代越后,传说的古史期越长,周代时最古的是禹,到孔子时有尧、舜,到战国时有黄帝、神农,到秦朝有三皇,汉代以后有盘古;古史系统的形成,主要出于战国到西汉的儒家之手。

他以“疑古辨伪”的态度,考察了孔子与六经的关系,指出孔子的“正乐”与社会上没有关系,批评梁启超把孔子说得太完美;断定六经决非孔子“托古”的著作,六经没有太大的信史价值,也无哲理和政论的价值;否定儒家利用六经(尤其是利用《尚书》)编成的整个古史系统。

他又提出,必须打破中国古代民族只有一个、地域向来一统的观念,以及古史人化、古代是黄金时代等观念。

这些观点,今天看来虽不尽正确,但在当时却具有反封建、反对经学偶像的意义。

顾颉刚一生著述颇丰,除所编《古史辨》若干册之外,重要的尚有《汉代学术史略》、《秦汉的方士与儒生》、《尚书通检》、《中国疆域沿革史》、《史林杂识》等。

张申府在北京大学:红楼岁月,红色青春

张申府从1913年考入北京大学,到毕业后留校教书,前后共8个年头。垂暮之年,想起北大当年,仍使张申府兴奋和回味。

进北大

北京大学的前身是京师大学堂,它是戊戌变法运动的产物,是维新派克服了顽固守旧势力的重重阻挠建立起来的高等学府。辛亥革命后,严复被任命为京师大学堂总监督,后京师大学堂改称北京大学校,大学堂总监督改称大学校校长,各科的监督改称学长,原来附属的高等学堂亦改称为大学预科了。

1913年,张申府在北京高等师范学堂附属中学班读书。秋天,跳班考入北京大学预科。当时的北大设文、法、理、工科和预科,本科设在地安门的马神庙,预科设在北河沿的清代译学馆旧址。

所谓“预科”,相当于北大的附属高中,学制为3年(后改2年),毕业后可免试升入本科。预科又分为2类:第一类预科毕业后升入文、法本科;第二类预科毕业后升入理、工科,它偏重于数学的教学。

张申府在第二类预科上了1年,觉得并不太吃力,便想去考本科。可是北大的理工科有严格的规定:凡报考本科者,必须有高等专门学校毕业的文凭。初期读文科的人并不太多,因此报考文科只要求同等学历,并不注重文凭。张申府升学心切,暑假改了一个名字,考上了文科。

北大文科分哲学、历史、国文学、英文学4个学门(后改称为系),张申府上了哲学门。照北大原定的计划,哲学门分为中国哲学、西洋哲学、印度哲学3类,但这个计划并未实现,只是混合设立一个哲学门。他虽然入了哲学门,却一心不忘数学。那时,他见知于数学系主任兼代理学长冯祖荀先生,在哲学门不到2个月,又转入了数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