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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转录 吴起与《左传》(续完)

四、关于《左氏春秋》书名的来源问题

《左传》即《左氏春秋》,既主要为吴起所编撰,其书名的来源是否与吴起直接有关呢?这也是值得讨论的问题。

章太炎据《韩非子?外储说右上》:“吴起,卫左氏中人也。”认为:

“《左氏春秋》者,因以左公名,或亦因吴起传其学,故名曰《左氏春秋》……以左氏名春秋者,以地名也,则犹齐诗、鲁诗之此与?或曰:本因左公得名,及吴起传之,又传其子期,而起所居之地为左氏,学者群居焉(犹齐之稷下),因名其曰左氏。”(《春秋左传读?隐公篇?丘明》)其后,钱穆《先秦诸子系年》袭其说,认为《左氏春秋》之得名,“即以吴起为左氏人故称,而后人因误以为左姓者耶”?郭沫若也认为:

“吴起乃卫左氏人,以其乡邑为名,故其书冠以‘左式’。后人因有‘左氏’,故以左丘明当之”。(《青铜时代》人民出版社1954年6月版第228页)童书业先生也据《韩非子》:“吴起,卫左氏中人也”,说:“此《左氏传》名称之所由来邪?”(《春秋左传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10月版,第352页。)诸家都如此主张,似成定说,我则以为,这个问题还待研究。因为吴起虽说是卫左氏人,但是,在卫时吴起并没有接触《左传》,就《韩非子》说吴起为左氏人一段记载,是讲吴起在卫出妻的故事,此时吴起正值青年,具有初步的法治思想。这时他还没有和儒家发生关系。据《史记》说,吴起在卫,“其少时,家累千金,游仕不遂,遂破其家,乡党笑之,吴起杀其谤己者三十余人,而东出卫郭门”。由此看来,吴起在少年时未曾学儒,青年时在卫也没有当官,并不得志,且杀人后从卫出走。吴起荆鲁时才师事曾申,与儒家发生关系。他接触《左传》当在鲁之时。刘向《别录》说《左氏春秋》的传授关系为“左丘明授曾申,申授吴起,起授其子期”的说法与吴起本事相符。由此可见,《左氏春秋》之得名,与吴起是左氏人并无直接的关系。章太炎先生说“起所居之地为左氏,学者群居焉,(犹齐之稷下)因名其曰左氏”。此论出于主观臆测,与史实不能相符。

从上述姚鼐关于《左传》作者的意见,可见《左传》主要成书于吴起,但左丘明实有草创之功。《左氏春秋》之得名,当是因左丘明之故。

五、吴起不是史起

吴起既然传授和编撰《左氏春秋》,他是否为史官,是否就是史书上记载的史起呢,郭沫若《述吴起》一文说:

“我还疑心吴起在魏文侯时曾经做过魏国的史官,魏文侯时有一位史起,大约就是吴起’。(《青铜时代》科学出版社1957年9月新一版第229页)他引《吕氏春秋?乐成篇》史起引漳水灌邺事,认为西门豹在史起之后治邺。郭沫若是根据《左传?襄公二十五年》孔颖达《正义》引“《吕氏春秋》称魏文侯时吴起为邺令,引漳水以灌民田,民歌之曰,云云”。他认为,史起、西门豹均是魏文侯时的人.引漳灌邺的水利工程,“开之者史起,而成之者为西门”。他进一步说:

“看这个故事中的史起,其作风和态度实和吴起极相似,同属文侯时,同名起,则孔颖达要认为即是吴起,确是甚有见地。阮元《校勘记》非之,谓‘高诱注《吕氏春秋?乐成篇》云西门豹文侯用为邺令,史起亚之,吴乃字之误’,是未达孔氏意,乃以不误为误了。”(《述吴起》)总之,郭沫若认为史起即吴起。为了说明问题,我们把《吕氏春秋?乐成篇》和孔颖达《左传?襄公二十五年?正义》的两段文字照录如下:

“魏襄王与群臣饮,酒酣,王为群臣祝,令群臣皆得志。史起兴而对曰:‘群臣或贤或不肖,贤者得则可,不肖者得志则不可’。王曰:‘皆如西门豹之为人臣也。’史起对曰:‘魏氏之行田也以百亩,邺独二百亩,是田恶也。漳水在其旁而西门豹弗知用,是其愚也;知而弗言,是不忠也。愚与不忠,不可效也。魏王无以应之。明日,召史起而问焉,曰:‘漳水可以灌邺田乎?’史起对曰:‘可’。王曰:‘子何不为寡人为之?’史起曰:“臣恐王之不能为也’。王曰:‘子诚能为寡人为之,寡人尽听子矣。’史起敬诺,言之于王曰:‘臣为之,民必大怨臣。大者死,其次乃藉臣。臣虽死藉,愿王之使他人遂之也。’王曰:‘诺。’使之为邺令。史起因往为之。邺民大怨,欲藉史起。史起不敢出而避之。王乃使他人遂为之。水已行,民大得其利,相与歌之曰:‘邺有圣令,时为史公,决漳水,灌邺旁,终古斥卤,生之稻粱。’使民知可与不可,别无所用矣。贤主忠臣,不能导愚教陋,则名不冠后、实不及世矣。史起非不知化也,以忠于主也。魏襄王可谓能决善矣。诚能决善,众虽喧哗而弗为变。功之难立也,其必由■■邪。国之残亡,亦犹此也。故■■之中,不可不味也。中主以■■也止善,贤主以之■■也立功”。(《吕氏春秋?乐成》)

“《吕氏春秋》称魏文侯时,吴起为邺令,引漳水从灌田。民歌之曰:‘决漳水以灌邺旁,终古斥卤生稻梁’。”(《春秋左传正义》卷三十六襄公二十五年)比较这两段引文,显然是孔颖达把《吕氏春秋?乐成篇》的魏襄王改为魏文侯,史起改为吴起。这两处修改,魏襄王改为魏文侯,看来是对的。郭沫若说:

“《汉书?沟洫志》亦载此事,然分析为两个时期,以西门豹属魏文侯时,以史起属襄王时。西门豹固文侯时名臣,而如《史记?河渠书》、《水经?浊漳水注》均以引漳灌邺为豹事,《后汉安帝纪》初元二年亦有‘修西门豹所分漳水为支渠’之语,则引水灌田确亦文侯时事,史起不得属于襄王。史起引渠,何乃归于西门豹?案此‘使他人遂为之’之他人盖即西门豹。故开之者史起,而成之者为西门。是则《沟洫志》实误,而后人复据《沟洫志》以改《吕览》,因有此纠葛。后人亦有为折衷之说者,如左太冲《魏都赋》云‘西门溉其前,史起灌其后’,这可是不必要的聪明”。(《述吴起》)郭沫若这段论证是有力的,可取的。但孔颖达改史起为吴起,就不对了。此处显然是孔颖达的笔误,“史”与“吴”形近而误,阮元《校勘记》之说是对的。将“史”字误为“吴”字不只孔颖达一人,还有《太平御览》四百六十五一段引文,也说:

“邺有吴圣令为公,决漳水灌邺旁,终古斥卤生稻粱。”这里就是把“史”字误为“吴”字。陈其猷先生《吕氏春秋校释?乐成篇》第101页注〔四二〕说:

“疑‘吴’为‘吏’误,在‘为’字下,错倒于上耳。”

比较《太平御览》其他多处引用这句话,足证陈其猷先生之说是正确的。如果把它更正过来就是:“邺有圣令为史公”,这就和《吕氏春秋》所记一致了。可见“史”、“吴”形近而误之说是有道理的。

我们从吴起到魏的记载看,《史记》说,吴起到魏以后“魏文侯以为将,于是击秦,拔五城”。这就是说,吴起从鲁到魏以后,很快得到重用,为将击秦,攻占西河。接着参加伐中山,之后即任西河守。吴起守西河是他在魏的主要事业。《史记》没有讲吴起治邺的事。西河与邺相隔甚远,吴起不可能在任西河守时兼任邺令。另外,吴起是否任过魏文侯的史官呢?《史记》也无记载。当然,吴起在鲁师曾申,学习《左氏春秋》,具有史官之才,这是客观事实。但是,吴起既没有任邺令,也没有任魏文侯的史官,则史起就不是吴起。再说,史起是否必定是史官,也不一定。在春秋时期如卫国大夫史鱼,就不是史官。(见《论语?卫灵公》)史鱼又作史■。(见《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宣公十五年,又见《战国策?燕一》)仅据孔颖达《春秋左传正义》一条不太可靠的材料,是不能说明史起就是吴起的。因此,我认为史起并非吴起而当另有其人。

西门豹治邺是在史起之后,集史起引漳水灌邺之大成。因为据《吕氏春秋?乐成篇》记载,史起治邺以后,遭到当地的旧贵族的反对,要藉史起,魏文侯就派人任邺令继续引漳水灌邺的事业,所派之人就是西门豹。西门豹在史起的基础上,修了十二条水渠,完成了引漳灌邺的水利工程。因此郭沫若所说:“开之者史起,而成之者为西门”。这话是有道理的。所以司马迁在《史记?河渠书》只讲了西门豹引漳灌邺的功绩。之后,褚少孙在补写《史记?滑稽列传》西门豹事迹时,就把西门豹引漳灌邺以及破除“河伯娶妇”迷信的故事,作了详细记载,肯定了西门豹治邺的功绩。据陈其猷先生《吕氏春秋校释》第1000页注〔三九〕说:

“毕沅曰:梁伯子云:《史记?河渠书》‘西门豹引漳水溉邺’,《后汉书?安帝纪》‘初元二年修西门豹所分漳永为支渠以溉田’,《水经?浊漳水注》亦云‘豹引漳以溉邺’。《吕氏春秋》所言不足据,《汉书?沟洫志》乃误仍之。左太冲《魏都赋》云:‘西门溉其前,史起灌其后’,斯得其实”。⊙奇猷案:以褚少孙补《史记?滑稽传》载‘河伯娶妇’事推之,必是邺地因漳水泛滥为灾,三老廷掾祝巫借故以敛民财,西门豹治邺,除河伯娶妇之害,遂浚漳水以消水灾,则西门豹浚漳必是事实。引漳溉田,最早见诸《史记》。疑《史记》系将史起引漳溉邺附会为西门豹事,左太冲则调和二说。梁氏不之察,仅据《吕氏》以后之书之记载而断《吕氏》言不足据,失之。又案:《汉书?沟洫志》作‘漳水在其旁,西门豹不知用,是不智也,知而不兴,是不仁也,仁智豹未之尽,何足法也?’”

陈其献先生认为,梁伯子说《吕氏春秋》云,史起引漳灌邺事不足据。这是不应该的。而陈其猷先生又认为西门豹引漳灌邺,除河伯娶妇之害是事实。即承认了引漳灌邺是由史起和西门豹共同完成的。这样,应该是史起在前,西门豹在后,而陈其猷先生说:“疑《史记》系将史起引漳灌邺附会为西门豹事”。这就值得商榷了。而左太冲《魏都赋》云:“西门溉其前,史起灌其后”之说,应为“史起溉其前,西门豹灌其后”,才是事实。

西门豹集引漳灌邺之大成,在历史上受到人民的歌颂。是应该的。但是,史起初创引漳灌邺的功绩,后人也没有完全忘记,《吕氏春秋?乐成篇》首先记载史起的功绩,之后,《汉书?沟洫志》也记载:“民歌之曰:邺有贤令兮为史公,决漳水兮灌邺旁,千古舄卤兮生稻梁。”此当据《吕氏春秋?乐成篇》。《北堂书钞》一百五十六引作“邺有圣令为史公,决漳水兮灌邺旁,终古斥卤兮生稻粱。”《艺文类聚》十九引作“邺有圣令兮为史公,决漳水兮灌邺旁,终古舄卤兮生稻粱”。《太平御览》六十四、八百二十一、八百三十九均引此事。另外,在明万历年间《重修万金渠闸记》也说:“邺旧有万金渠,实西门豹、史起二公遗迹在焉”。总之,史起只是首创引漳灌邺有功的历史人物,与吴起并不是一人。有关史起的事迹,文献记载缺乏,有待于今后考古发掘来解决问题。

综上所述,《左传》的作者,不是一人。它草创于左丘明,主要成书于吴起。因此,吴起不仅是战国初期的政治军事改革家,也是史学家。他在我国史学史上应占有相当的地位。虽然如此,也应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左氏春秋》的得名,并非因吴起是卫左氏人之故;吴起也未作过史官,史书上记载的史起并不是吴起。

(转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