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乙未诛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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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护国公府

残垣断壁,满目疮痍!

围拢在周围的护城河也几近干枯,昔日的军事重镇随着边陲战乱的消退,领土急剧的向西扩张渐渐褪去了繁华的外衣,归于平庸。

何懿驻马停留在凤翔城外,仰望着饱经战火的城门,满头的白发在微风中摇曳,鬓角处的几缕青丝仿若是与岁月抗衡中勉取的微弱胜利,却也难掩面容的沧桑与悲凉,他无奈的摇摇头,嘴角露出丝丝苦笑。

“父亲,是不是累了?”一个年轻的骑士奔至近前,慵懒的道,“就在这里住下吧。”

何懿没有回答,转而驱马行至后面的车旁,低声轻唤了句“夫人”。车帘轻启,一妇人悄然露于窗外,此人约末四十岁左右,却未曾现丝毫衰老迹象,举手投足之间端庄大雅,极是雍容华贵,仿若一妙龄女子。

“夫人以为凤翔城如何?”

妇人眉头一簇,默然半响,方缓缓展露笑颜,道:“凤翔城虽小,却连接东西南北四大都市,若是战时,定是必争之地。今锦道奉皇命出兵陇右,仅与凤翔城相距百里,倘若敌人探听得知你我安于此处,定派大军来袭,岂不是令他掣肘,让他分心么?“

“夫人担心的是,老夫倒是把此事给忘记了。只是。。。。。。”

妇人目光微微一凝,叹口气道:“老爷所思所想,妾身岂会不知。三十年前,老爷随先帝亲征吐蕃,凤翔一役,先锋营将官一行结拜七人全部罹难,唯独老爷孤身逃出险境。这些年来,您虽战功赫赫,屡镇边疆,却未曾踏入凤翔一步,莫非今日心内有所不同?”

何懿吁吁长叹,憔悴的面颊尤为踌躇,干瘪的嘴唇看上去十分苍白,前尘往事如烟如雾,每每在脑海中浮现,却再难有重现之日。这些年来,他的年纪越来越大,对往日老友的思念更加强烈,若不是国家危难、军务缠身,早就告老还乡了。

“既然你我一时拿不定主意,就让孩子们来定吧?”妇人跟随他几十年,对他的性情秉性了如指掌,虽然担心他睹物思人,平添忧郁,但却不忍让他留下遗憾,只好将这难为的事情推给自己的孩儿了。

“天佑看上去十分随意,并不是很在意停留在什么地方,不过他懒散惯了,没有什么出息,还是听听景略的看法吧。”随即示意身边的骑士去后面召唤小公子前来。

不一会,骑士便赶了回来,身后跟随着以为年轻的男子,此人不过二十岁上下,却生的十分英武。黑亮垂直的长发映衬着他光洁白皙的脸庞,透漏着一股破人心寒的冷峻。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无一不在张扬着优雅与高贵。细细看去,他又是十分朴素,一袭淡青色的长衣披在身后,亮银色的战甲熠熠生辉,与普通的军士并无区别。

何景略匆匆下马毕恭毕敬的行礼,道:“父亲、母亲,唤孩儿前来何事?”

“你父亲想询问你我们应该把家安在什么地方为好?”

他眯缝着眼睛,沉思良久,随即指着凤翔城,道:“何不定在此城?”

“哦?说说原因。”何懿的眼睛瞪得很大,炯炯有神,在他诸子之中,对何景略最为偏爱,此时见此子与自己不谋而合,心中难免不为窃喜。

“凤翔节度使董义是二哥昔日的老部下,曾跟随他浴血沙场,有过命的交情。现今二哥提镇陇右,与吐蕃鸠摩罗那二十万大军对峙,纵使二哥战无不胜攻无不取,也仍需后方对他的大力支援,若我们将护国公府邸定在此处,也好方便在必要时对他进行援助。”

妇人听他说着,心中颤颤巍巍,她有些嗔怒于此,但又不便在人前训斥。何景略年纪较小,对他父亲的过往并不是十分了解,当然也不会知道在这破败不堪的凤翔城,曾经有过他父亲血染边疆的前尘旧事。

“我儿说的甚是,既然如此,夫人,我看就定在此处吧。”何懿抚须长笑,命令卫士进城通报。

那妇人依旧有些不放心,紧皱的眉头没有丝毫放松,道:“既然老爷已定,妾身也不便多说,但此事还需上书朝廷之后方能决断才行。”

“母亲说的是,陛下虽恩准您可在大江南北随处选址,却也只是一句口头话罢了,若是被憎恨您的官吏钻了空子,难免会惹得一身麻烦。”

何懿无奈的点点头,他纵横沙场数十载,对朝廷之上的尔虞我诈十分厌恶。先帝在时,便时时提醒他多与朝臣往来,奈何他为人刚正不阿,不愿低眉顺眼带笑他人。故而先帝去后,屡遭排挤,竟在京师已无立身之处。

凤翔太守崔州仁喜笑颜开的迎接着众人,他本是南征大军的先锋官,只因性格暴躁,喜好打抱不平,得罪了炯平王之子李念思,而被卸甲归田,后经何锦道多方游弋,替其说清,方才勉强谋的这太守之位。

城中的客栈并不是很多,多数十分简陋,崔州仁将何懿众人安排在凤翔城中最大的客栈中,静候着圣旨的批复。

不荀数日,圣旨便已到达,令何懿不解的是,陛下竟然将当年先帝御驾亲征时所住行宫赏赐给了他作为府邸。他本想拒绝,奈何圣旨一下,必不会收回,万一惹得个不尊圣意的罪名,便是得不偿失了。

行宫并不是很大,比之皇宫内院相差的太多,甚至连京师之中的百官府邸都有所不及。先帝体恤民情,此宫建造之时只是为了方便战时动员,弃用之后一直担心铺张浪费,常常怪几之过,之后数年命人将行宫之中涉及的皇家物件全部移走,期望它能够为民所用。

或许是天高皇帝远,又或许是皇家宫苑无人敢进,行宫之中已经是杂草遍布。朱红色的大门早已墨淡不堪,白玉阶上的落叶覆盖着厚厚的一片,彩色的琉璃瓦也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仿若残园破地。

崔州仁将自己费心费力亲自督造的“护国公府”的匾额送至行宫里面,何懿本不是喜好收礼之人,便命人将所需钱物一一奉上。

“护国公府”高高挂起,一时之间门庭若市。府外熙熙攘攘,人声嘈杂,驻足停留在府门前的村民数不胜数,交头接耳的议论着。府内更是热闹非凡,城中的各级官员、富商巨贾早已在万青厅中久坐,令人意外的是,本应作为主人的何懿却没有出现,反而是他的三子何天佑忙的不亦乐乎。

何天佑与他的父兄皆为不同,他既不喜文,又不爱武,独独对经商赚钱感兴趣,无论他走到何方,对当地的风土民情,商情物价都十分了解,尤其是对当地的富豪之士,必是家家拜访。

四公子何景略坐在园中的池塘边垂钓,却连鱼饵都没有安放一个,他与他的父亲一样,对官场应酬之事提不起丝毫兴趣,每每家中来此贵客,他便躲得远远的,有时在府中垂钓,有时在屋中读书。

时近黄昏,凤翔城上的太阳早已奄奄一息,眼看着要被黄昏和乌云吞并,一股冷风来袭,何锦道不禁打了个冷颤,手中不稳,鱼竿竟掉进了池塘里面。

“你干什么?”何景略拉住了想要跃入池塘的聂风。

“把它捞上来啊。”

何景略摇摇头,脸上的神情十分不自然,指了指身边的石块,示意他坐下。

“三年前,我跟随二哥征讨岭南诸叛,在攻克恩伏州时曾在河边遇到过一位老叟,他便将此物赠送给了我,并且嘴里还念叨着一句话。”

“什么话?”

他的脸颊开始有些抽搐,聂风紧紧的握着他的手臂,担忧的看着他。“存之则平庸,弃之则腾达。兄终必弟及,身死国必灭。”何景略长吁口气,慢慢的念了出来。

这件事情困扰他多年,除了聂风以外,他再也没有跟别人说过。此刻见鱼竿竟掉入池中,不禁想起了多年前的事情,冷汗直冒。

“此话看上去平淡无奇,十分容易理解,但是细细思索下来,却又暗藏玄机,莫非这是那人对你一生的定论?”

何景略噗嗤一笑,道:“我大唐自安史之乱以来,国势衰微,地方豪强割据不断,玄宗之乱,起于威令不行,上凌下欺,百官贪享富贵与朝堂,迫百姓疾苦于外野,早已是破败不堪。然而先帝继位之初,便韬光养晦,废牛李党争,治宦官,启用贤达之士,革数十年的弊端。国家早已呈现一片欣欣向荣的局面,又怎么会出现什么****呢?“

聂风努努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与何景略从小一起长大,对他的秉性十分了解,纵然是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恐怕也不会改变他的想法。

正当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时,前堂万青厅竟然传来了数声哭泣,像是丫头被责骂了以后的委屈声,又像是家中大丧时的悲泣声,断断续续的,并不是十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