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淡淡生活了十六年的安穗音在这一晚重新刷新了对这个世界的认识。
这世上不仅真的有鬼,还真的有妖怪,偏巧在同一天都让她撞上了!天下大乱了吗?世界末日了吗?奥特曼被小怪兽打死了吗?
如果……她的生命即将终结,也请让她死在自己家里可以吗?
穗音在走廊上呆站了半响,才呆呆地想起自己应该敲门,“鬼大哥,你在里面吧?给我开开门啊,外面好冷……好可怕啊……”想起刚才那阵大力妖风,她顿时觉得蓝光鬼其实亲切可爱得多。
开玩笑啊,这层楼是密闭的呀,连窗户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有风?!
“鬼大哥,不要告诉我你不会开门啊,就算是鬼最基本的常识也该有的对不对?放我进去啊,进去请你吃芒果好不好……”呜呜呜,她只穿了一条睡裙,没有钥匙,没有钱,没有手机,什么都没有啊!
穗音敲了半天门,完全得不到任何回应,不由得想,那蓝光鬼似乎知道她有意赶他走,现在情况反转,她被关在门外,他还不趁机打击报复?啊啊啊,该不会刚才的妖风就是他搞出来的吧?
她已经能想象出此时此刻那个外国蓝光鬼在自己家里如何称王称霸作威作福了。
不要啊!
“鬼大哥,我错了,我不该赶你走,你开门放我进去啊,我保证你想怎么搞破坏都可以,我绝对绝对不坑声,绝对绝对不阻止……放我进去啊,鬼大哥思密达,雅蠛蝶啊,救命啊,外面真的很吓人啊……阿——阿嚏!”穗音悲痛地吸了吸鼻子,看着地上的两个黑口袋和一盘芒果,倍感凄凉。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坏心没有好下场。深更半夜的,她也不敢制造出太大动静,一则是怕吵到邻居,二则她也解释不了眼下的状况,总不能跟人家说她被鬼关在门外了吧,估计不是以为她傻了疯了,就是认为她小小年纪不学好。
穗音重重地叹口气,蹲在地上,安抚手臂上冷出来的鸡皮疙瘩。
备用钥匙只有物管阿姨和好友蓝千曈那里有,这会儿谁也找不了,难道真的要她枯坐到天明?
万分沮丧的穗音耷拉下脑袋,在地上画着圈圈诅咒那白痴不要脸破坏狂外国蓝光鬼。
“吱呀”一声,门开了。
却不是自己家的门。
一个满面胡渣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看见穗音,露出自认为和蔼可亲的笑容,“音音,这么晚还没睡?在做什么呢?”
老天!怎么会是他?他怎么回来了?!
“……雷叔叔,”穗音瞅着雷永年那张漆黑油腻的脸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通红酒糟鼻,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她下意识地往自己家门缩了缩,“出、出来丢下垃圾。”
“小家伙,三更半夜不睡觉,丢什么垃圾,叔叔帮你?”话虽这样说,地上的东西雷永年却看都不看,两眼只直勾勾地盯着穗音,他从玄关走出来,笑得猥琐至极。
穗音心里有一万头神兽奔腾而过,大半夜撞鬼被关在自己家门外已经够不幸的了,更雪上加霜的是居然惊动了这尊瘟神,他可比鬼可怕多了啊!
“不用不用,怎么好意思麻烦雷叔叔呢,我就放在门外面,等早上晨跑的时候再扔。”鬼大哥,快开门吧,快救救她啊,要出大事啦!
“音音的事怎么算得上是麻烦事呢,来,叔叔帮你。”
“不用,真的不用,”穗音连连摆手,背脊紧紧贴着墙壁,恨不得自己有特异功能,直接缩进去,“谢谢雷叔叔,这么晚打扰您实在不好意思,您快回去休息吧,我也回去了。”
“这样啊,那叔叔看着你进屋。”雷永年站在离穗音一米的地方,毫不避讳地上下扫视穿着睡衣的穗音,竟像是要用眼神将她扒光一般。
穗音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觉得和这个猥琐大叔待在一起,连空气都变得污秽不堪,她十分、非常想逃离这方恶心之地!可是眼下的情况,家回不去,走也不可能,这瘟神是不会轻易放过与她“独处”的机会的。
怎么办啊!
谁来救救她?
趁着穗音苦恼之际,雷永年突然向她伸出手,“音音啊,你好白啊,小可怜儿,出来也不多穿点,冻出鸡皮疙瘩了吧?”
白你奶奶!冻你大爷!被你恶心的好不好!穗音盯着那只离她越来越近、又黑又脏的糙手,脸都绿了,她扭身一躲,堪堪闪到一边,抱着自己的两只胳膊,瞪向雷永年,“雷叔叔自重,我不冷。”
穗音的怒目瞪视在雷永年看来就跟撒娇一般,不仅毫无威慑力,还可爱得很。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穗音仿佛看到一团污气自他嘴里喷出,胃里顿时一阵翻腾。
“小家伙,跟叔叔闹什么别扭呢,叔叔是心疼你,怕你感冒了。怎么还不进屋?想去叔叔家里玩?”雷永年被避开的手转了个方向,朝穗音的小脑袋伸去。
玩你大爷!穗音蹲身躲过他的再次袭击,直想吐他两口唾沫,她使劲捶门,“哥,别睡了,快给我开门!”鬼大哥,求求你大发慈悲救救我吧!我保证再也不赶你走了,呜呜呜呜!
“咦?音音家来亲戚了?”雷永年略有迟疑。
是的!没错,我家里有人,你不要乱来!“是啊,这不国庆放假嘛,我表哥来看看我。”
“哦——”雷永年半信半疑地盯着穗音,“虽然是哥哥,但毕竟男女有别,音音大了,自己要长点心哟。”
你也知道男女有别?特么说这话要脸不要脸?“呵呵呵,可不是嘛,这楼上楼下、邻里邻外的,雷叔叔也要注意点才是。”
雷永年阴阳怪气地笑起来,“什么话?叔叔是关心音音,说到底音音就是个小女孩,独自生活多不容易,叔叔当然得多照顾照顾。”
“多谢雷叔叔的好意,时候不早了,您赶紧回去歇息吧。”穗音已经无力吐槽,双手拼命地捶门,鬼大哥啊,求求你开开门吧!
雷永年本来听穗音说她家里来了亲戚,稍有收敛,心中难免惋惜,但见房门始终没有打开,不由得猜想她在骗他。这小家伙在这里住了一年多,就没听说有什么人来看望过,表哥?哼!
“怎么还没见你表哥开门呢?该不会睡死了吧?音音没带钥匙吗?”
“可、可能在听音乐,注意不到敲门声……”你别急,要是开了门见着我“表哥”,保管吓死你!
话说出来是骗雷永年的,骗不了自己,穗音很清楚这一点。
她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一个来历不明的鬼身上,更何况她还得罪了他!当务之急是要先摆脱这尊瘟神,如果他再乱来,她只有大喊大叫、能吵醒多少人就吵醒多少人了!
“你这表哥也太不靠谱了,大晚上的把妹妹关外面,总不能让你一直在这里挨冻吧,小可怜儿,穿得这么少,走,去叔叔家里睡。”雷永年越发笃定这磨人的小妖精在骗他,她家里根本没有人!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穗音纤细白嫩的手臂,好像轻轻一掐,就会浸出水来,他咽了口唾沫,心尖都在痒痒。
不安分的糙手终于按捺不住,再次伸向穗音。
穗音已经被逼到墙角,无处可躲,眼见那只恶心的手伸过来,她下意识地闭上眼,嘴微张着准备大叫,杀人啦!放火啦!雷永年猥亵未成年少女啦!
还没尖叫出声,先前听到的魔音怪嚎再次响了起来,伴随着一股大力劲风,直直涌向穗音。她本就贴着墙壁,这妖风竟像是要将她生生嵌入墙体一般,撞得她生疼。
呜呜呜,她到底招惹了何方神圣,才会受这么多罪啊!
片刻后,怪嚎消失,劲风渐止。
穗音勉力睁开眼睛。
哇咧!她以为她已经很惨了,没想到猥琐大叔比她还惨!
雷永年趴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才颤颤巍巍地爬起来,额头上撞红了几块,鼻血直流,他茫然地打量着自身,脸上是个大写的“懵”。
穗音睁大眼,强忍着没笑出声,“啊呀,雷叔叔,您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摔了?”
“咳咳,”雷永年呛出一堆墙壁灰,狼狈地抹掉鼻血,“啊?什么?摔了?不是刮风了吗?”
“雷叔叔别开玩笑了,这里连窗户都没有,怎么会有风?”吓死你!吓死你!让你丫的变态!让你丫的猥琐小女孩!
两根红柱子又从雷永年的鼻腔里垂下来,“啊?是啊?没有窗户怎么会有风?我自己摔的吗?啊?是……是吧?”
“雷叔叔您伤得不轻,快回去拍点凉水上些药。”快走吧,瘟神!
“上、上药吗?对、对,音音来帮叔叔擦药吧。”雷永年说得有些急切,慌忙地要抓穗音。
……都这样了还贼心不死!
刚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没想到这变态大叔如此不依不挠,穗音欲哭无泪,踹死他的心都有了。
“爸爸。”
两人身后响起一声稚嫩的呼唤。
雷永年九岁的儿子雷阳站在房门外,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迷糊地看着他的父亲。
“……艹!”雷永年低咒一声,恶狠狠地瞪向自己儿子,“睡你的觉,起来干什么?”
雷阳看了穗音一眼,无辜而半梦半醒地说:“奶奶醒了叫你,你没应……”
雷永年这才有些正色,低声问道:“奶奶起来了?”
“嗯……奶奶要我找你……”话刚说完,雷阳小脑袋一垂,像是又睡着了。
雷永年看了看自己儿子,眼神阴狠游移,犹豫片刻后,扭头万分不舍地对穗音说:“音音,阳阳奶奶找叔叔恐怕有事,叔叔先去看看,你要真回不了屋就来叔叔家住,千万别客气啊。”
穗音忙摇头,“雷叔叔放心,雷叔叔再见!”
雷永年深深看了眼穗音可爱的小脸蛋和白嫩的细胳膊,十分不甘心地抹了把脸,大概是没想到抹了一手血,微微一愣,在裤子上揩了揩,才抱起儿子回家。
穗音注视着雷阳,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是逃过一劫,真要感谢这个小家伙。
靠在雷永年肩上的小脑袋微微抬起,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穗音。
穗音迎着雷阳明净且毫无半丝迷蒙的目光,愣了一瞬,露出感激的笑容。
小男孩缓缓皱起眉头,送她一双白眼。
门“啪”地合上,留下兀自苦笑的穗音,这小家伙一直都不太喜欢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