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已经放学了。
蓝千曈反应迅速,把吸管插到牛奶里,搁到穗音面前,“喝!”
“……”穗音慢吞吞爬坐起来,接过牛奶。
蓝千曈又撕开面包塑封,“吃!”
一滴巨汗落下来,穗音哭笑不得,“……这是做什么?”
“之前是我不够细心,以为任由你睡觉就好了,以后不行,我会监督你按时吃饭,”蓝千曈一本正经地说,“赶紧吃!”
穗音像犯错被罚的小孩,听话地咬了一口面包,又吸了口牛奶,“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晕倒……”
“我才不担心,我都习惯了,”蓝千曈哼了一声,又有些自责,“就是因为习惯了,才会忽略,以后你中午不吃饭,别想睡觉!”
“别呀,这会要了我老命的。”没有什么比不能睡觉更痛苦的事了。
“没得商量!快吃!”蓝千曈吃了秤砣铁了心,“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走得了吗?”
穗音本就觉得没什么事,加上饱睡了一下午,神清气爽,“没问题的,现在让我跑八百米都OK。”为了显示她真的已经好了,穗音举起双手,重重往下,结果没有控制好手上的力度,挤得牛奶洒出一片。
落在被单上,斑点****。
两人面面相觑。
蓝千曈:“……”
安穗音:“……”
“还不快跑,等何老师回来,把我俩吊起来打吗?”
穗音觉得有理,风一般穿上鞋子,和蓝千曈灰溜溜地窜出医务室。
*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乔尼的植物店。
风铃悠悠,花草馨香扑鼻而来。
坐在白色木凳上的李美美见是蓝千曈,眼眸骤亮,“曈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话刚说完,就看到曈曈身后的安穗音,顿时僵住脸。
蓝千曈朝他挥挥手,勾起嘴角,“我们来逛一逛,不欢迎吗?”
呵,我们是来闹事的。
“欢迎,当然欢迎,”李美美没看出蓝千曈笑容里的别有深意,热情招呼,“随便看,这店是我哥的,喜欢什么拿走不要钱。”
“是么?”蓝千曈笑得越发甜美,“你哥呢?”
“他有事出去了,待会儿就回来。”
“哦……”麻蛋,她们是来砸场子的,结果主角不在?!
“谁找我呢?”店门口的风铃叮铃作响,乔尼推门而入,“大老远就看见两个大美女进来,找我有事吗?”
他的脸上挂着妖娆而迷人的笑容,唇红齿白,应该化了点淡妆。个子很高,足有一米八几,皮肤是很健康的小麦色,身材修长纤细,明明是个大男人,却总给人一种弱柳扶风、娇嫩无骨的感觉。
蓝千曈震惊地望着他,嘴唇微张,却难以言语。
穗音见她这样,以为她被乔尼的样子惊艳到,不禁有些无奈。
客观来讲,乔尼确实长得很漂亮,比女孩子还要漂亮,如果不是这般男不男、女不女的话,恐怕连她也会沦陷——一直盯着,挪不开眼。
可惜了这副好样貌。
穗音淡淡地开口:“谢谢您的含羞草,我很喜欢。”
乔尼朝她微微一笑,眼波放电。
“不过,白送的我不要,这是钱,您看够不够。”穗音往桌上放了五张大红钞。
含羞草不是什么值钱的植物,但他培育得非常好。另外花盆很特别,应该比植物值钱多了,所以穗音估出的是这个价。
乔尼还没表态,李美美就按捺不住了,“安穗音,你别不知好歹行么?我哥从来不送别人东西,都是别人求他的份儿,你倒好,给脸还不要脸了是不是?再说了,你知道那盆含羞草有多金贵吗?”
正常情况下,有人这样吼穗音,蓝千曈早就开启“老母鸡护小鸡”模式回敬过去了,但她仍旧怔愣地盯着乔尼,仿佛没有听到李美美的声音似的。
穗音沉默片刻,拿出银行卡,也不看李美美,只注视着乔尼,“是我唐突了,您看多少钱合适呢?”
乔尼垂眸一笑,“知道小音音有钱,可这小家伙多少钱也不卖的。”
穗音被他的称呼勾起一层鸡皮疙瘩,她在心里暗呕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那好吧,打扰了。”
言罢,她将含羞草轻轻放在桌上,绿羽毛般的叶子微微颤抖,像是怯懦的挽留。穗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很有些不舍。
但他不卖,她又不愿白要,只能如此。
李美美见她是这样的举动,登时火冒三丈,又准备骂,只听乔尼开口道:“等等。”
穗音平静地看向他。
“小音音是还在生我气呢?”
“不会,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穗音暗暗撞了一下发呆发到太平洋的蓝千曈,觉得她的反应有些过了,“平白无故被狗咬一下,我还能咬回去不成?自然笑笑就过了,毕竟只是个不长眼的小东西。”
被讽刺的乔尼静静凝视她,有那么几秒,他的眼神没有秋波,没有妩媚,而是一种深沉和凌厉,充满了危险的意味。
穗音以为是错觉。
他已优雅地制住想要冲上来动手的弟弟,不怒反笑,“说得很对呢,是我多心了。”乔尼慢条斯理地走到穗音面前,两手撑在她的肩膀上。
穗音十分反感,想要挣脱,却发觉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她根本动不了!
乔尼俯下身,身上清新的花草香气灌入她的鼻间,倒是和他妖娆艳丽的装扮极不相称。他凑近她的耳边,声音很轻,如微风拂过,“但愿你今后还能笑得出来。”
穗音倏然一震。
乔尼轻笑着,松开手,刚要走开,手腕却被拽住。
是一直望着他发呆、没有出声的蓝千曈。
她紧紧注视着他,目光沉痛而又不可思议道:“你是……李念秋哥哥吧?”
门上的风铃发出悦耳声响,叮铃叮铃……有客人来。
乔尼看了看蓝千曈,露出一个极其美艳的笑容,“我以前的中文名确实是这个,”明明笑着,眸中却没有丝毫温度,他拨开她的手,“不过现在我更喜欢别人叫我乔尼或者Joe。”
说完便热情洋溢地招呼客人去了。
李美美本来还在为穗音的“无礼”怒火中烧,乍见蓝千曈拉住他哥,问的话好像以前认识似的,不禁上前关切道:“曈曈,你怎么了?”
穗音同样关切而疑惑地看着她。
蓝千曈抬眼瞪着李美美,眼眶竟有些红,过了好一会儿,才自嘲般哼道:“李念秋……李思春……是我蠢了……”
李美美被点出本名,又急又诧异,“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呀!你以前认识我哥?不应该啊……我哥六年前就出国了,之前我怎么没见过你?”
蓝千曈不理他,利落地抹去眼角的湿润,拉起穗音,“穗穗,我们走。”
“哎?曈曈,你干嘛呀?我也惹你了?”李美美被无视得很受伤,唤不住她们,脚一跺,站在原地干生气。
风铃剧烈摇摆,像是突然被人惊了美梦,啊啊大响。
蓝千曈拉着穗音头也不回地走了。
摆满植物的架子旁,笑意盈盈的乔尼目光微微后移,浅褐色的瞳眸落进夕阳的碎光,如玻璃一般,闪烁着冰冷而凛冽的锋芒。
听到客人的询问声,他又春光满面地偏回头,耐心解答,滴水不漏。
*
“千曈,你扯疼我了。”
一路上,蓝千曈始终不吭声,埋头拉着穗音横冲直撞。
差点撞到小朋友,她没停下来。
踩到狗粑粑,她浑然未觉。
但过马路不看红绿灯,就有点可怕了。
唤了三声,蓝千曈总算有所反应,停下脚步,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一言不发。
穗音还是第一次见到好友这般失魂落魄、灰心丧意的模样,但她不说,她也不好问,只在心里暗暗揣测。
乔尼看上去比她们大很多。
六年前,蓝千曈才十岁,两人总不可能擦出什么火花吧?!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蓝千曈呐呐地说。
夜幕降临,街上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光与影交织,明与暗融合。城市若半梦半醒的贵妇,漫不经心地晃动夜纱,遮遮掩掩间,镂金铺翠,火树银花。
穗音静静聆听,有两只小狗嬉闹着朝她们跑来,她急忙将她拉到一边。
“这个大骗子,满嘴谎言……”蓝千曈把拳头攥得紧紧的,双眼潮红,满是愤怒与不甘,“他当初骗我说他得了绝症快死了!”
……还真是情伤?!
而且还是很狗血的绝症流?!
“因为他,我把半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穗音心疼地握紧蓝千曈的手,想传递一些温暖给她,奈何自己是上辈子折翼的麻小雀,手比好友的还要凉些。
“妈的,混蛋!”
嗯,确实挺混蛋的,那时我家千曈才十岁不到啊,这也下得去手啊!还玩弄感情!
蓝千曈低语一阵,突然抬起头,“李美美刚才说他出国?去的哪儿?泰国吗?!”
穗音回道:“好像是加拿大。”
其实她也更愿意相信是泰国。
好端端一个人啊,还是千曈曾经喜欢的人……
“不能就这么便宜他了,”蓝千曈狠狠地说,从刚才愁云密布的样子瞬间调换成斗志昂扬的模式,“走!找他算账去!”
不等穗音反应,拉起她又往回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