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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斥门房始入刘府,观摆设才识上官

这门房说罢,连看都没看银子一眼,转过身去就要关上角门,像他这种门房,主家地位高,跟着的规矩也就大了起来,什么钱能接,什么钱不能接,那都是有数的,现在别说王四拿出十两银子来,就是拿出一百两也不行,除非他不想做这个门房了。

王四的额头青筋一阵乱跳,在山西地界,王家那可是遮天蔽日般的存在,他虽然只是一个家丁护院的头领,但是在山西一地也能横着走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就在这时,车上的王翦发话了,声音虽然有些虚弱,但语气却是强硬到了极点:“如果现在见不到刘老大人,那么本官就只能到提刑按察使司衙门击鼓鸣冤了。”

这一句话里面有三个重要的信息,一个是“本官”,这说明了王翦是有官身的;第二个就是“提刑按察使司衙门”,有明一代提刑按察使司都是掌握一省的刑狱,虽然作为分巡道没有宋朝的推官那般直入县衙,但也是权柄极重;第三,就是“击鼓鸣冤”,无论是哪个衙门,门口的鼓都不是那么好敲的,不管谁敲鼓,一顿杀威棒是免不了的,能拼着挨一顿板子告状的,那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听着王翦强硬到了极点的口气,再加上这几日私下里他听说的那些小道消息,门房的眉头就不由得一挑,他低下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名帖,上面的名字是王翦,山西,王家,京师,吏部右侍郎……

一连串的信息联系到一起,门房的脸色就有些变化,好在此刻背对了王翦诸人,倒也没人看得到,他略一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过身来,依旧是那副鼻孔朝天的姿态:“也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给你通禀一下吧,至于见不见你,那就是老爷的决断了。”

说着,一转身进了角门,将门关上,王四看着他的背影,贴近窗边问王翦道:“少爷,这门房这般做派,难道这件事后面有这位左布政使的影子?”

“也不一定。”王翦摇摇头,沉声说道,“你在王家也做了那么多年护卫头领了,也应该知道,很多时候,关于这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家丁这种身份的人远比主子消息更灵通,区别只是在上不上报而已。”

王四脸色就有些泛红,显然王翦这个做主子的一句说中了要害,也不等他反驳,只听王翦继续说道:“如果我是左布政使,那么除非对方给了我天大的好处,否则在我的任上发生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行的,而哪怕再大的好处,也最多只能让我做到故作不知这一步,让自家的下人有这种表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说着,王翦叹了口气:“现在呢,就是卖惨的时候,一会儿搀着本官点,这万一要是摔倒了,可是斯文扫地啊。”

说罢,王翦就放下了窗帘,抬头看着天花板,伸手在身边的车窗旁写下了一个“官”字,指甲和木板摩擦,发出一阵略显刺耳的声音,他仔细地看了看那个并不存在的字,轻声念叨:“这世道便是如此,清清浊浊的,又哪里能分得那么清楚呢?这官字两张口,用哪一张说,说些什么,可都是大学问啊……”

也就过了盏茶时间,那个门房就从角门里转了出来,这一次可不再是那种用鼻孔看人的姿态了,语气里就带上了一点客气:“王公子,我家老爷友情。”

王翦咳嗽了一声,声音依旧带着点虚弱:“王四,扶我下车。”

车夫撩起了帘子,王四来到车旁,小心翼翼地扶着王翦下了车,此刻的王翦脸色苍白,不见一点血色,如果不是看见他一身月白色的文士衫上还沾着点点血迹,这门房八成会将他当成那些混吃等死的败家子,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但是与自己知道的一些情报印证一下,门房的眼皮不由得跳了跳,王翦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问道:“本官现在身体抱恙,让我这家丁扶我进去,不碍事吧?”

门房点点头,陪着笑说道:“自然无碍,请吧。”

王翦摆了摆手:“后车上还有点东西,还要麻烦你打开后门送进去,稍后刘老大人要查看的。”

门房连声应是,指挥着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丁,将王翦和王四引了进去,他自己则带着王翦剩下的护卫绕到后门,把马车推了进去。

左布政使的私宅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有点寒酸,不过想必比起那布政使司衙门来还要富丽堂皇不少,毕竟,明朝官员当官不修衙的潜规则实在有些变态,只要衙门的墙没塌,那就不能翻修,否则就是搜刮民脂民膏,不说御史们会蹦着高出来参上一本,就是那帮被文臣压得死死的锦衣卫也要跳出来分一杯羹。

过了一进院子,就到了客厅,入目是一幅松鹤延年图,笔锋苍劲,但看题跋却却不是什么名人字画,王翦的眉头不由得挑了挑,再向四周看了看,发现这里也没摆放什么名贵的古玩。

仅仅从这布置上就能看出,这位左布政使不是真正的为官清廉,就是一个城府极深的老官僚,不过想想有明一代文官的德行就知道,前一种人物只存在于某些人的臆想之中,于是王翦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再度浮现出了这个左布政使的信息:

刘景洪,字宗凛,洪武十三年生人,祖籍山东济南府,不大不小算个耕读传家的士族出身,永乐五年二甲十八名,赐进士出身,考中庶吉士,在翰林院做过三年的编修,而后在六部、科道之中打磨,一路也算是官运亨通,直到十四年前才由副都御史的身份出京,出任浙江布政使司左布政使。

明朝的官吏有久任的传统,十四年的布政使生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总领一省政务,且是最富庶的几个省份之一的政务十四年,却没有受到太大的弹劾,足以见得此人的能力绝非小可。

“要慎重了啊……”即便是前世见过了不少省部级的大员,王翦依旧升起了谨慎之心,前世哪怕除了纰漏,也有自家老太爷在后面收拾首尾,但现在可就没有那么多的便利条件了,他有自知之明,自己的从政天赋绝对不高,否则也不会被打发去考古队找第一手的失传典籍,之所以让他了解政治,更多的还是怕他给家里惹麻烦。

就在这时,后堂传来一阵脚步声,王翦正了正衣襟,苍白的脸上除了疲惫,还多了一丝凝重。

今后在浙江能不能混的如意,就要看接下来的交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