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无论王家内部到底有了怎样的决议,都需要至少两个月才能到达黄岩县,而王翦也摸不清王家的脉搏,毕竟原本的那个王翦心性、能力着实一般,也得不到王家的全力支持,对于王家内部的权力结构可以说一窍不通。
所以,现在的王翦就是在盯着那个猛虎帮,打算从中挖出些有用的东西来,这个年代可没有什么嫌疑人保护制度,所以严刑拷打都是小儿科,各种花样层出不穷之下,猛虎帮的帮众终于屈服了。
这个过程用了一天半的时间,王翦对此表示了一定程度的不满。
如果不是怕担上勾结朝廷鹰犬的罪名,王翦是很想从锦衣卫借调两个校尉的,倒不是说浙江的锦衣卫有他们京城的同行那般业务精熟,只是因为人的名树的影,锦衣卫东厂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大明朝最先进的行刑水平,案犯只怕见了飞鱼服,不等被问就直接吓尿了。
如果不是害怕被言官弹劾“有辱斯文”,王翦是很像亲自动手的,虽然缺少工具,但中东厮混了那么久,总有些这个年代没见过的新奇玩意。
可是没有如果,在一个行当里,就必须要按照这个行当的规则做事,在真正的博弈双方没有虚弱至极的时候,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往棋盘里面丢苹果,还想着自己多牛逼的主儿,基本都被砍死了。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猛虎帮就是那个被砍死的倒霉蛋,作奸犯科做到了县太爷的头上,估摸着大明朝这么多帮会,就没有一个有他们这么惨的。
王翦的书桌前放了一叠的口供,签字画押样样齐全,只要是报备了提刑按察使司,直达刑部,他这个七品芝麻官就得了一个泼天大功。
三桩人命案子,七条命葬身永宁江底。
二十三个被拐的孩子,二十三个悲惨的家庭。
八起绑架的案子,上万贯的财货。
还有林林总总近百起偷盗的案子。
封建时代,官方低下的社会掌控率造就了这样一个畸形的社会,官面上治安形势一片大好,实际上是下面死了人都算走失人口,甚至直接安了一个“流寇”的罪名,发一张海捕文书让一个死人亡命天涯。
稍微得到了王翦的一些重视,程潜此刻站在他的身边,低声问道:“少爷,您看这事,到底如何处理……”
人命关天,只要是敲定了的人命案子,不管是上级衙门,还是朝廷中枢,都要表示出一定程度的重视,这样在史书上一写,不大不小也是个牌坊,大宋朝每年的人命案子绝对不少,为什么宋慈宋提刑青史留名?就因为他破获的案子最多。
所以王翦挥了挥手,慢吞吞地说道:“将县丞、主簿、典史都叫来。”
县衙就是一个大窟窿,什么东西都能往外漏,这年头可没什么保密教育,王翦估摸着自己案头上刚刚摆好口供,自己下面那几个佐贰官的案子上也会摆上一份,或许还要比自己早,所以他很干脆地让这三个来商议一番。
三个佐贰官也没推辞,跑得端的是比谁都快,这种事情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县太爷这是在抬举他们,这功劳哪怕分润他们一点,他们都会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官场上跑得快慢只和嗅觉有关,与年龄无关,这倒是和后世的****差不多,所以五十二岁的黄成第一个跑到了县尊大人的书房,额头上甚至微微见汗。
王翦就是一笑,指了指身前的椅子,温和地说道:“黄县丞心寄百姓,本官佩服,快快请坐。”
黄成那张老脸上霎时间全是笑意,每个皱纹都舒展开来,仿佛一个个裂开的小嘴儿,他坐在椅子上,笑道:“县尊谬赞了,县尊体察民情不惜深入险境,这才是我黄岩县上下官吏的楷模啊。”
“若没有诸位佐贰官辅佐,本县又哪里有机会出去走走?”王翦哈哈笑道,看向门外,“张典史也来了,进来坐罢,张主簿呢?”
三个人互相吹捧,都是读过书的人了,所以这吹捧也算是文才斐然,不留一丝痕迹,不落一点俗套,可是中心意思也很明白,那就是王翦可以将功劳分润给他们这些佐贰官,但这些佐贰官在今后的工作中绝对不能扯他的后腿;佐贰官们纷纷表示,绝对不给县尊添麻烦。
很快,张平也来了,王翦的脸色一正,一股上位者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伸手指了指桌案上的口供,沉声说道:“想必在座的诸位也已经知晓了,猛虎帮为害一方,戕害百姓,本官原以为也不过是些财货,但没想到啊……”
摇了摇头,王翦声音越发的狠戾:“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猛虎帮,就敢做出人命案子数起,人命关天,我大明从太祖起,至当今圣上,哪位不是亲政爱民之明君?可这帮宵小却是欺瞒圣听,着实该死!”
王翦在说话,程潜已经将口供送给了黄成,三个人相互传阅,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三起人命案子里面有两起都是无头公案,被害者至今是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有一起根本没人报官,这无疑是扇在这些人脸上的耳光。
黄成斟酌了一下,慢慢说道:“人命大如天,如此应该先去永宁江中打捞死者,将案子坐实之后,即刻呈报提刑按察使司。”
王翦点了点头,说道:“黄大人是乃是老成之言,只是那被拐之幼童,诸位又打算如何处置?”
“当即追回!”张平回答的斩钉截铁,“贩卖人口乃是我大明所禁止之事,既然已经知道幼童下落,断无坐视之理!”
王翦再度点了点头,看了看一语不发的张兴文,敲了几下桌子,这才沉声道:“那就这样吧,黄县丞立即带人去永宁江打牢死者尸骨,张典史带着几名差役追回被拐幼童,张主簿辛苦些,清点一番府库,将被勒索的钱财送还。”
三名佐贰官的脸色都很精彩,王翦这一招可以说是不安套路出牌,最大的功劳被黄成分去,其次的则交给了张兴文,反倒是张平这个主簿被架空。
不过王翦笑得意味深长:“被拐的孩子里,可有一个被卖进了本县的张家,张主簿自是应该避嫌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