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沉默的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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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没有再问眼前遗像中的那个中年女人是谁。她一定就是我妈妈口中的那个【小妈】。

陈彬站在门口。他没有说话。他大概以为我只是陷入思念至亲的悲伤。

而我根本不是。我面无表情的从房间离开。

【小陈,你吃水果啊。别客气。那个东科,你招呼一下你朋友啊,饭菜马上就好!】妈妈从厨房出来,热情的张罗。

【你辛苦了阿姨。我们吃着呢,不用管我们。】陈彬是个典型的好孩子。会体贴,懂礼貌,人情世故分寸拿捏恰到好处,脾气还很好,很少生气,特别能理解别人的不易。真不知道他长这么好看,还善于世故,以后得多前途无量啊。

【吃苹果吗?我去洗。】陈彬问我。

我摇摇头,尝试的问道:【彬,你爸他们,都好吗?】我只是想进一步验证我的猜测。

【挺好的啊。为什么突然问我爸了?】陈彬不免觉得好笑。

【嗯,你不是说想结婚吗?我想咱不是得了解了解家长。】我故作自然,尽量让语气像平常一样。

【哈哈。你真是三分钟一变啊。挺好的他们,大爸大概还有3年就从工商局退休了,不过身体还挺好,小爸自己做点建材生意,很辛苦,不过他坐不惯办公室,喜欢到处跑。】陈彬跟我拉起家常。其实我们在一起两年来,很少提及彼此的家庭。对于同志来说,爱情有时更简单纯粹。只需要确定彼此相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追求门当户对。反正也不会得到祝福,也无法从法律上寻求保护,我们对爱情本身,会更敏感和坚持。当然爱情以外的东西,比如家庭,能不谈就不谈。相较于同志真空般的恋爱,异性恋则更像是两段复杂的社会关系总合在一起纠缠。

【大爸和小爸,】我尝试用这个世界的术语,【感情好吗?】

【很好啊。他们只要有假期就会约着去爬山,或是打打篮球什么的。有时甜蜜得像初恋一样,我偶尔还要提醒他们不要在我面前秀恩爱,说再秀,我就带男朋友回去跟他们抗衡。他们反而说,快点带回来啊,说什么我都这么大了,还单身,不害臊。哈哈,你说他们是不是很逗。】陈彬一看就是幸福家庭长大的孩子。

饭桌上,妈妈和陈彬有说有笑。看来妈妈是真的放下了心结,全心的接纳了我的爱人。通过他们的聊天加上自己的观察和推测,我已经大致明白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

同性结合才是被法律,社会,宗教允许的人类繁衍方式。男男,或女女,到了法定年龄,便可注册结婚。结婚一年后,通过相关部门和医院测定,便可去申请要小孩。夫夫或妇妇双方经过协商,由其中一人贡献精子或卵子,去指定的生育中心做人工授精。夫夫比较特殊,需将精子和卵库中随机挑选的卵子形成受精卵植入事先选定的代孕母体中。代孕母体在这个社会享有崇高的地位以及丰厚的收入。她们都是女性中的道德模范,身体好。她们在整个职业生涯中,成功怀胎生产十个便退休,一辈子衣食无忧。要成为代孕母体,需要经过层层严格考核以及身体测试,录取率常年维持在2%左右。整个过程都由生育中心完成,每一对夫夫都不会知道代孕母体是谁,也不会知道卵子供体是谁。同样的,妇妇也不会知道精子来源。但所有这些,生育中心都会记录在案,为未来可能发生的医学治疗提供追溯线索,同时防止近亲繁殖。

而异性恋,却是人们讳莫如深的禁忌话题。

激进一些的宗教,认为异性性接触,是这个世界上最龌龊最肮脏最不能被神原谅的行为。打开手机新闻,异性恋者中的女性因为私自怀孕,被当地极端宗教分子乱棍打死的消息层出不穷。异性恋全球联盟(一个为捍卫异性恋权利的知名组织)向政府施压,希望能停止一切反异性恋暴行。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在全球的一些大城市游行,抗议。他们的口号是,爱,要大放异彩。人人可爱,人人敢爱。目前,美国和英联邦国家,正在积极商讨,在部分地区开放异性恋婚姻合法化的决议。不过,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很多评论家认为,如果这份决议被通过,将是划时代意义的进步,但同时,也难免会被那些强硬的极端反对异性恋的组织采取暴力攻击。

你可以想象当我看完手机上这些新闻之后的震惊。

你或许觉得我应该感到高兴。我也觉得这个世界,对我来说,还不赖。我不再是那个随时会引爆的恐怖炸弹,拴在我身上的弹药和引线,已经被安全拆除。我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求我想要的一切幸福,无需隐瞒和躲藏。

可一块石头,却始终压在胸口,沉闷不已,让我没办法轻松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