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上，我很快发现，并没有本质的改变。
Lerna根本就是在走过场嘛。他表面上在跟我讨论哪里需要改进，哪里需要加强，可还是一如既往的给我练我早就已经不用再练的东西。
已经五天了。我从充满希望，到满心狐疑，再到彻底放弃。
Lerna还是准时的让我休息，耐心的，煞有介事的跟我沟通。可是等到训练的时候，他又会变成那个死样子。像机器人一样，很有节奏的，一个一个把球从他那边给我抛过来，我再一个一个把球轰过去。有时我觉得很烦躁，就故意轰很大力，要不然就走另外一个极端，轻轻的挡过去，连网都过不了。他根本不管。还是按照他的节奏，很仔细的，却又完全不走心的，给我喂球。直到把那一筐球都用完。他的这个死样子，跟Mike没什么区别啊。
我偷偷看到一旁训练的洛月，她的情况也不比我好多少。两个多月，还是在练基本的多球。上午正拍，下午反拍。练个大头鬼啊。她任劳任怨的的挥拍，看的我都有点恶心了。
【林，休息一下吧。刚刚练得不错！】Lerna拿着一瓶水朝我走过来。
我心里一阵厌恶。你是瞎了还是脑子出了问题，我刚刚明明把一半的球都打出了界。我木然的接过水，完全不想理他。
他似乎对我的反常情绪并无察觉，还一如既往的用他慢吞吞的语气鼓励我：【林，还有20天，你就要去参加在悉尼的一场希望赛事。这是你的第一个职业赛，有没有信心？】
有信心才怪了。来澳洲差不多一个礼拜，我觉得我除了被毫无针对性完全不系统的训练搞得脾气暴躁以外，没有任何提高。你不说倒也罢了。说起要比赛，我就更焦虑。
我痛苦的摇摇头。我不知道到底这个俱乐部在搞什么鬼。就算我还是个菜鸟，我大概也知道要参加职业比赛，需要起码的训练强度和针对性模式吧。这么耍我，有意思吗？
【没关系，慢慢来！你很有潜力，只是需要稍微调整一下你的正手击球......】
【注意个屁啊！你到是帮我纠正一下啊，天天让我练这些小孩子才练的东西，怎么去比赛啊！我怎么可能会有信心啊！妈的，你们究竟在搞什么玩意儿！】我已经忍不了了，火气蹭的一下上来，我气急败坏的站起来用中文大吼。
旁边几个场地的球员听到我的怒吼都转头过来看这边发生了什么。
可Lerna还是平静的看着我，脸上还有一些分寸拿捏得刚刚好的笑容。我正准备再用英文复述一遍我刚刚说的话，只听到Lerna口中蹦出两个冷冷的中文字：【坐-下！】我惊讶的看着Lerna，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眼神中温暖的部分也消失了，随之消失的，还有我刚刚还熊熊燃烧的怒意。他并没有看我，可某种我无法言说的恐惧瞬间控制了我的身体。我竟然乖乖的坐下。
【你....】我发现我嘴唇都在颤抖。
【我会说中文，很诧异吗？】Lerna从兜里掏出一个密封口袋，从里面拿出烟丝，用专用烟卷用纸熟练的裹上一根，点上，吐出一口烟雾，很香。
【我....】我真是笨蛋，一秒钟前我不是还觉得眼前这个老人就是一个没什么才华的普通教练。现在我除了说出简单的人称代词，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连不起来。
【你以为你是怎么被选到这个俱乐部来的？】Lerna自顾自抽烟，一口流利的中文。跟之前那个慢慢说蹩脚英文的瑞典老头判若两人。
我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你真的以为是自己球艺超群？】
我头皮发紧。
【没错，你的确打得不错。不过，也仅仅只是不错而已。与顶尖球员相比，还差得太远。而你，已经22岁了。】Lerna欧洲人的模样，配合着标准普通话，画面冲突感十足。
【那为什么.....】
【因为你比任何人都想要获得胜利。我们不知道在前面那么长时间里，你因为什么而压抑了自己。总之，在那几场业余赛中，你就像突然得到赦免的死囚犯，毫无保留的释放了你对胜利的强烈渴望。而这正是我们俱乐部最需要的。】
【你也看过我的比赛？】
【俱乐部的所有人都看了。每一个球员的引进，都需要得到所有俱乐部教练的认可才行。】
【我想，每一个网球选手都希望获胜，并不只有我一个，为什么你们却选中了我？】
【不，他们只是希望获胜而已。而你，不一样。你的欲望如同火山爆发一样强烈而有攻击性。当然，还有一点很关键。】Lerna幽幽的看着我。
【是什么？】我感到不安。
【你能接受到我们的信号！】
【什么信号？怎么接受？】我像在听天书。不过我相信，我正在一点一点的接近那个一直以来困惑我的真相。
【这个一时说不清楚。不过，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跟Merlin还有Albert解释自己在每场比赛都能有进步的吗？】
【我说，我能在与对手交锋过程中，学习对方的优势来弥补自己的缺陷。】我额头上渗出冷汗。
【嗯。你觉得自己真的这么天才，短短几场比赛，相隔不过一两周，你就能迅速掌握你之前并不熟练的技术，立即成为自己的进攻手段，在下一场比赛中靠此得分？】Lerna语气有些严厉：【如果你真的有这个能力，那为什么没有早点用在你的比赛上？为什么要等到22岁才爆发？】
【我，呃，这个......】我当然有我的解释，可是现在却无法用这个来反驳Lerna。
【总之，你的胜利欲望让你前所未有的专注。而你超过常人的专注，帮你成功接受到我们的信号。而这个信号，才是你最终迅速成长，连得业余赛事冠军的真正原因。】Lerna站起来拿拍子，说：【所以，你现在需要考虑的，不是教练怎么训练你，而是你怎么保持自己的专注度。其余的事就交给我们吧。我们费了这么大力气把你签进来，可不是为了让你过来对我们指手画脚的。我们要的是你的成功。】
【可是，你，你说的那个信号，到底是什么？】我还是有太多谜题。
【今天的问题已经回答够多了。你好好跟着我们的节奏训练，慢慢来，你自然就会知道的。】Lerna恢复了他惯有的慈爱笑容。
我拿起拍子，觉得它从未如此沉重。原来，我并不是天才，也并不是传说中的大器晚成。这一切都是在他们的操控中。
可我还是想要成功。只有最耀眼的成功，才能真正弥补那些年因为隐忍，因为屈辱，受到的伤害。虽然这个俱乐部看起来怪怪的，可离开它，我还能有机会成功吗？
那按照他们的方式训练吧，就当成是配合他们，完成那个在我看来对比赛毫无帮助，但或许有其他用处的，奇怪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