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几回魂梦与君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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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席宴散去,皇后独留我稍候,差人拿来一对玉镯,便要赐于我。本想推脱,却见她亲手执起玉镯为我戴上。如此殊遇,叫我如何拒绝?

皇后笑着对我说:“今日凤仪斋一叙,哀家与淑仪甚为投缘。这对玉镯就当是哀家的见面礼吧。日后若是稍有得闲,就常到这凤稚殿走动走动。平日里也无什要事,颇为寂寞,淑仪就到这里陪哀家说些体己话吧!”

我点头称是,谢过皇后的恩典,就此离去。

离开凤稚殿时,弯月已挂上枝头,羞却地在树梢间若隐若现。女人家的宴席真的没什么可说。从头至尾就是一场比美大赛,这宫的显示身上的锦衣玉服,那宫的摆弄着颈间耳畔的玉饰金链,最常挂在嘴边的都是一句:“这都是皇上赏赐的!”

看着手腕上多出的一对白兰玉镯,有些茫然。皇后此举,究竟有何深意?若说我深得皇上的宠爱,或可看作是笼络人心;如今我却是谣言满天飞,向我示好又有何用?

百般思量,忍是不得其解。心下颇为烦躁。

即将穿过御花园时,北面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时而清亮悠长,时而婉转缠绵。带有几分好奇,我寻着笛声而去。

来到一处拱门独院,借着笼中忽闪的烛光,发现门内两旁都植满了垂垂柔柳,中间独留一条小径,蜿蜒曲转不知通向何方。嘱咐随行侍婢举高烛火,看到拱门头上的写着“沁柳园”三个大字,笛声就是从此处传出来的。

想了想,我不理他人的反对,硬是遣退身边众仆,独自提着一个灯笼,朝里面走去。

小径的尽头,是一处精致的亭台楼阁,园中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壶清酒,几碟小菜,颀长的身形立于桌旁,觥箸未动,显然志不在此。轩辕玉澈兀自吹着玉笛,沉醉于曲乐之中,不曾发觉我的到来。

缓步而至,逐渐靠近,我听得出神,竟然来到了轩辕玉澈的身旁而不自知。体会着曲中的意境,回想皇后陈婉儿显得有些孤独的身影,慨然而叹:“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笛声乍止,轩辕玉澈万分错鄂地转身,却因不知我就在近旁,差点将我撞倒。

一下站立不稳,身子不受控地向后仰去,眼看就要撞上旁边的石桌,我无措地绷紧了身体,紧闭双眼。

想象中血溅当场的惨相不曾发生,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将我搂住。仍未缓过神来的我,下意识地抓住一片衣襟,不觉微微地颤抖。

“你没事吧!”轩辕玉澈急切地询问,为自己刚才的莽撞而暗自恼恨不已。

轻吁了口气,我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满布关切之色的英俊脸庞,不禁有些意乱神迷。茫然地伸手沿着他的脸颊轻轻滑过,感受着指间的温度。

清澈的眸光瞬间变得有些慌乱,而后转为无措的迷茫。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寂静的月色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惊觉自己怀中紧紧抱住的,是皇兄的妃子,自己的妻妹。轩辕玉澈猛然省悟,颇为狼狈地将我扶到一边,刻意忽略松手的刹那心中涌起的空虚之感,抚弄着手中的长笛。

骤然间无所依,清风的吹拂令我清醒不少。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脸颊微微发烫。

“咳,夜深人静,王爷仍然滞留宫中,莫不是皇上又连夜传唤?”我刻意忽略前刻的事件,为自己的造访随意地起了个头。

“没有,”轩辕玉澈不甚自在的回道,步履间又稍稍地后退了几步,“皇上不曾召见我。”

觉察出他依旧十分拘束,我随意的摆摆衣裙,坐与石凳之上,笑着叫了声:“姐夫!”

突如其来的一声“姐夫”令轩辕玉澈十分意外,缓和了他的尴尬之色,我进而又道:“婉欣谢过姐夫的救命之恩!”随后还俏皮的吐了吐舌,“姐夫真的是好帅呢!”

笑了笑,明白我的一番苦心,轩辕玉澈终于坦然地在另一张石凳上坐下。随意地与我攀谈起来。

“淑仪娘娘好文采,刚才的诗句叫玉澈好生佩服。”

不觉间盗用了白居易的名篇,心下有些惭愧。我咧嘴一笑:“只是听了王爷的笛声,一时感悟,随口说说罢了!”稍作停歇,好奇地问:“刚才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轩辕玉澈淡淡地说,看着手中的长笛,“这是先帝写给母妃的曲子,母妃在世时,最爱做的事就是备上几碟小菜,坐在这里,一遍又一遍地吹着这个曲子,等着父皇过来。”陷入回忆中的轩辕玉澈脸上写满了悲伤,我握住他的手无言地给予安慰。

他接着说:“如果看到父皇的身影,哪怕只是停留一小会儿,她也会开心个一整天;如果父皇始终不曾出现,母妃便是在这里一直坐到天黑……”

想起来时看到拱门上的题款,恍然明了这里就是已故柳妃昔日的居所。

“王爷为什么今日来此?”我轻声问道。

轩辕玉澈静静的看着我,“今天正是母妃的忌辰!”

知晓这是轩辕玉澈对亡母的思念,那任何的安慰都是多余的。就像身处异时空的我,也会不时想起永隔的父母,黯然神伤。

“不要再说这些悲伤的话题了!”我振奋了下精神,对轩辕玉澈说:“刚才的曲子虽然很美,此刻却显得太凄凉了。王爷再给我吹一首别的曲子吧!”

“别的曲子?”轩辕玉澈低头思量片刻,看了我一眼,将玉笛缓缓置于唇边。悠扬的曲调盘旋在耳边,竟然是我的那首《枉凝眉》!

为什么是这首曲子?我默默的看着他的背影。好奇怪的感觉,于公,我是皇之妃,他为君之臣;于私,我算是他的半个嫂子,而他又是我的姐夫。我们这样的两个人却会在此深夜孤园促膝长谈,互诉心语。轩辕玉澈,此时此刻你吹奏着这首《枉凝眉》,难道有什么话是你无法明言,只能借着它慨叹无奈的衷肠吗?

我呢?对于轩辕玉澈,我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从来不曾从心底承认他的姐夫的身份,每每看着他的身影,便会不自觉地有些心动;是爱吗?可为什么更多的时候我会对他产生浓浓的愧疚?

时间就在轩辕玉澈的笛声中,在我有些漂移不定的思绪中,一点点地流逝。沉醉在这份安宁中的我们,不曾察觉早已在柳树丛中驻足许久的一抹黄色身影已然悄悄地消失在夜色中。

看着不远处,两人和谐的身影。轩辕玉珏将拳头握得更紧,指甲已经嵌如掌心也不曾有所觉。身旁的公公几欲现身通告皇上的大驾光临都被他所阻止。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出面,也弄不清此时心中澎湃的怒意所为何来。此刻,自己仿佛局外之人,石桌前已然容不下第三个人的存在。

空中的月,依旧这么的明亮,但轩辕玉珏已经没有了找人把酒言欢,月下赏景的兴致。

对于园中的一切,轩辕玉珏越发感到刺眼,愤而转身,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沁柳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