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可都过去三天了,您还没打算好?”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姚清词却连笔都没提起来过,刘栓家的急的厉害,今儿终于忍催促了一回,“姑娘,您听妈妈的话,您少说也得在家再守三年的孝,咱们老爷又是个不管事儿的,您哪能得罪大太太。”
姚清词不急不缓的继续打棋谱,“奶娘,你别急,这事儿还得再等等。”
“老奴倒是不急,就怕端芷院那头……刘栓家的说着凑过去小声道:”姑娘,老奴看端芷院有些不对劲儿,这大太太都过来三天了,她还没来说话。一贯就是吵着说手里没个活钱的人,这回见了李公子送这么一大车东西来,怎的突然就没个动静了?”
姚清词没接话。
刘栓家的急了,“姑娘,您可别不当回事。老奴原先还觉着老太爷给您定这门婚事委屈了您。可眼下瞧瞧,李公子不仅是探花郎,听说以前在河南道那边还能领着兵马抗击流匪。他又是石大人的关门弟子,如今就是个五品官了,将来还能少说也得是个二三品罢,他还能挣银子,年岁又轻,这样的好亲事,打着灯笼都寻不着。”看姚清词还是在那里捏着棋谱钻研,刘栓家的干脆拉了姚清词一把,叮嘱道:“姑娘,您的上上心才是。您瞧瞧,李公子这回在您添了个庶弟的时候给您送一大车东西过来,这就是在给您做脸。大太太这不就来给您示好了,您得赶紧趁这时候把端芷院那边给压一压才是,要不将来您和四少爷在家里都快没落脚的地方了,您又不是不知道,自打李公子被点了探花又成了兵部郎中,端芷院那边看着您眼珠子都红了。她膝下也养着一个七姑娘呢,年岁跟您也差不了什么。”
棋子已经被弄乱,从小照看自己的奶娘又在边上虎视眈眈。姚清词只能苦笑一声,吩咐丫鬟上了收了棋盘,然后提笔写了一封信。
“奶娘,你叫刘叔把这封信送去李家。”
“好,姑娘您放心,老奴一准儿把事情给办好。”刘栓家的眉开眼笑的将信小心翼翼揣在了怀里,“李公子对您这么上心,指定能痛痛快快把大太太的事情给办了,到时候啊,就叫大太太出来对付端芷院那头,您和四少爷能轻松不少时候。看样子,老太爷还是偏着您呢。”
姚清词听了刘栓家的的话却只是笑。
她可不认为李廷恩送这些价值千金的东西过来就是看重自己。
李廷恩的事情,自从定亲后,自己也打听过不少了。尤其是四哥那样的人,以前连祖父都不怎么约束的住,那时气势汹汹的去找****郡主,自己也是迫于虎视眈眈的端芷院那边,唯恐被人抓住把柄给四哥冠一个不孝的罪名,这才会去找李廷恩,不过心里实在没底。没想到李廷恩竟然派人将四哥绑了回来,而且四哥回来,却并不如何生气,提起李廷恩,赞不绝口。
一个出生农家的人,一步步走到今天,还能被当朝帝师收为关门弟子就足够不简单了。至少才华是不缺的,可他还能降服四哥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做事完全不拘泥与世俗,他连自己祖宗的祠堂都敢淹,最后还成功的借抵抗流匪之事从声名狼藉中解脱出来。他失去六首的美名,却得到了兵部郎中这样一个破格的官职。
这样一个男人,不曾与自己有一面之缘,在众目睽睽下被祖父胁迫着定下了亲事,他就会如此不遗余力的为自己着想。送一车东西只为讨自己欢心?
姚清词脸上笑意加深,重又将棋盘拿了出来,慢慢下了一子。
别人设了局,可自己依旧想按照自己的路来走。
刘栓家的悄悄去找到在门房做事的男人,和边上的人应付了两句后,把信给了男人,“待会儿歇值,你别睡了,把这信送到李家去给李公子。”
刘栓看了看信上娟秀的字体,发现周围没有偷听的人,这才小声问,“六姑娘的?”
“不是六姑娘还能是谁?”刘栓家的没好气的瞪了自家男人一眼,压低嗓门道:“李公子前几日不是送了一大车东西来,这不大太太找上门,想让咱们姑娘帮她在李公子面前说一说,在李家的生意里头入一成份子。你赶紧的,别耽误事儿了。”
像这种姻亲之间互相拉拔,彼此参与对方的产业是常有的事情。刘栓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笑呵呵的将信收了起来,拍胸口允诺,“你回去告诉六姑娘放心,一定把信给送到李公子手上。”说着眼底就跳跃起几分希望的光芒,“自打老太爷去了,咱们这看门的也少了进项。按规矩,今年的春衣该发了,可连点儿影儿都没瞧见。还有咱们那菜,啧啧,中午那顿都见不到一点油花子。就是二老爷,我昨儿还瞧见他拉着脸回来,听说看中了两个唱曲儿的,大太太不给支银子呢,大老爷还教训了二老爷一顿。”
刘栓家的是姚清词生母的陪嫁丫鬟,一听说姚二老爷又看中了两个唱曲儿的,她就拉了脸。可转念一想又小声骂道:“呸,咱要睁大眼睛看着,以二老爷的性子,到瞧瞧她还能找几个狐媚子出来把二老爷勾在端芷院!”
“你小点声!”刘栓急的一把捂住自家婆娘的嘴,“你以为这儿就我一个人看大门呢!”他横了婆娘一眼,这才慢慢松开手叮嘱道:“知道你心里有怨气,这不老太爷临终也给咱六姑娘打算了。往后日子就好过了,你瞧瞧,这回端芷院不就被打了脸?”
刘栓家的又啐了一口,不过声音更低了,“等着罢,有她的苦日子在后头。当初咱们太太才嫁过来的时候不也是蜜里调油的?她还装贤惠,要把庶子留下来,还要养在跟前,养罢,往后她才晓得厉害。”
知道自家婆娘一提起端芷院的二太太就收不住火气,刘栓看她骂的小声没引人注意,倒也不说了,只是摸着袖子里头的信一个劲儿叹气,“就看大太太这回能不能借着李公子那头挣一笔,不说别的,好歹给咱们这些下人的菜里头多添两块肉啊。”
刘栓家的毕竟是伺候内院的姑娘,虽说是来找自家男人,但也不能在门房久呆。她又嘱咐了刘栓两句,回去伺候姚清词了。刘栓在门房一直呆到吃过午饭,借了换值的机会,给门房管是说要回家一趟,匆匆抄了近道去李家。
他去的早,李廷恩还在兵部上值,从平这个在京城新上任的管家吩咐李家的门房毛二胖陪他吃酒,还给了几碟子小菜。
姚家守孝,姚太师又死了。刘栓手里没银子已经多日没有开荤,这会儿一见到酒,眼睛都直了。两杯黄汤下肚,姚家的事情,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全都给倒了清清楚楚。
听见刘栓砰一声倒在桌子上的声音,从平才从门房的小暗间走出来,吩咐毛二胖,“给他灌点醒酒汤下去,少爷回来得见他,别一身酒气的。”
毛二胖忙应了,招呼两个人把刘栓扛下去洗漱洗漱好灌醒酒汤。
从平站在原地想着刘栓说的那番话,嘿嘿笑了一会儿去找了赵安,跟他扯了几句,“赵叔您说说,咱外头人看着以前姚太师以前在朝堂上的做派,哪能想着姚家里头烂成这副德行了,儿孙不争气,只怕咱少爷这门亲事是不能成了。”
赵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儿孙不争气的多得是。少爷的亲事少爷有成算,要你小子来管。好生做你的总管去。”
从平被赵安这么噎了一句,冲他翻个白眼,又翘着腿扯了一会儿乱七八糟的话,估摸时辰差不多,就去门口接了李廷恩。
他时间算的很准,才在大门口站半柱香功夫,李廷恩就坐着马车回来了。他忙上去将姚清词派人来的事情告诉了李廷恩。
“少爷,姚大太太果然去找了姚姑娘,姚姑娘派了人来给您送信。那下人是姚姑娘身边奶娘的相公,小的让门房的人陪他喝了顿酒,这会儿还醉着,您看是先办公事还是把人给见了。”
今日李廷恩在兵部的事情并不顺畅。不过李廷恩早就学会对任何事冷静以待,听到几天没有动静的姚清词终于派了人过来,李廷恩倒有些想知道知道姚清词的选择了,他道:“先把人带去善茗院。”
善茗院是李廷恩见客的地方,让把人带到那里去,从平就知道李廷恩暂时对这门亲事还有一些期许。他当即庆幸先前叫毛二胖去给刘栓收拾收拾的主意。
刘栓能在李家的下人面前胡吹大气,见了李廷恩,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腿肚子只发软。这可是差一点就成了六首的兵部郎中。这位未来的姑爷周岁才十六,官职就比自家二老爷还做管啊的时候都高了,人都说这位姑爷是文曲星降世。星宿下凡就是星宿下饭,瞧瞧人坐在上面喝茶,都感觉跟别的人不一样。
刘栓砸了咂嘴,看着一身常服的李廷恩闷了半天,才记得把信给掏出来,“李公子,这,这是六姑娘给您的信。”
从平笑着把信接过来递给了李廷恩。
李廷恩接过信看了看,顿时觉得有几分惊诧。
看样子,这位莫名其妙得来的未婚妻,似乎也颇有些意思。他将信压在手边,温和的问刘栓,“姚姑娘在家中可好?”
见李廷恩关心姚清词,刘栓心里乐开了花,嘴上还要做出一副愁苦的强调道:“自老太爷去了,咱们姑娘吃饭饭不香,睡也睡不好。这些日子又忙着新添的十三少爷绣虎头鞋虎头帽。”说着他还叹了一口气,然后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李廷恩。
可惜李廷恩脸上一如既往是温和的笑,没有任何变化。
“你回去告诉姚姑娘,事情我都知道了,要她珍重身子才是。”
就这样?
刘栓瞪圆了眼睛,这大太太说的事儿成不成,总要给个话罢。知道了,知道了是什么意思?这叫自己怎么回去回话?
刘栓急切的想要说两句,对上李廷恩那双冷凛凛的眼睛又不敢说出口。后头从平过来给他一带,又给了点碎银,他就更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傻乎乎的就被人送出了门。
从平把人打发走,立马回去听李廷恩的吩咐。
李廷恩坐在善茗院的厅堂里捏着姚清词送来的那封信笑,他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信,看完之后对赶回来的从平道:“准备马车,去果毅侯府。”
“少爷您这是……”从平也摸不着头脑了。这接到姚姑娘的回信,不是该先处理姚家的事么,怎的又要去果毅侯府。
李廷恩没有搭理他,只是淡淡道:“快去罢,天色不早,去过果毅侯府,还要再去万家。”
李廷恩不想说的事情,连石定生都不会多管。从平就更不敢问了,他很利索的出去叫了赵安,让他将护卫点好,这才出去叫马房的人准备马车。
果毅侯府离李廷恩在京城买的宅子并不远,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听说李廷恩过来的消息,正好在家的付华麟亲自出门迎接。
李廷恩上京没多久,就差人给果毅侯府送过礼,果毅侯府又在李廷恩的生意插了一脚,还有石定生的关系在中间,付华麟也上过石定生那里几次。说起来付华麟与李廷恩并不陌生。
付华麟直接把李廷恩带到了果毅侯付狄坚的院子。
付狄坚得知是李廷恩过来,放下手中正在挥舞的大刀,声如洪钟道:“是廷恩啊,快过来,陪老头子过过手。”
李廷恩看着那把少说也有三十斤重的偃月刀,笑着奉承了一句,“您是马背上习练的功夫,廷恩不是您的对手。”
“你啊……”付狄坚虚点了李廷恩几下,接过丫鬟递上的帕子擦了擦汗,“你就跟石定生学的,嘴里一句老实话没有。你们这些读书人!”他说完大刀金马的往竹椅上一坐,端了杯茶在手里猛喝了一口,这才道:“说罢,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儿?”
对付狄坚的性情,李廷恩也了解的很清楚了,他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是有事情请您帮忙。”
“说罢。”付狄坚将茶盅放下,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侯爷……”
李廷恩话音还没落地,付狄坚就摆了摆手,立起眉毛呵斥道:“你叫什么,咱们这果毅侯府到这一辈可就没了,你小子,天天叫侯爷是想戳我心肝呢,你就跟着晖昌他们,叫我一声舅舅。”
石晖昌是石定生的长子,虽说跟李廷恩一个辈分,年纪却比李二柱还大。付狄坚比石定生年岁小了十多岁,也是六十多的人了。
付狄坚是为了表示亲近之意,李廷恩明白这与他眼下在兵部任职有关联,也没多推拒,就喊了一声舅舅。
“好。”付狄坚笑了两声道:“喊了舅舅,事情就好办了,有什么事儿,你说罢,看我这舅舅能不能给你办,我要是不成,还有华麟,华麟要都不成,我看你小子也就只能去找你师父了。反正你师父对你,一贯是大方得很。”
这话说的颇有些意思。李廷恩只能当做没听见,他给付狄坚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舅舅,我听说姚家二老爷的原配夫人是果毅侯府的远亲?”
“姚家,姚二老爷?”付狄坚一听这个,愣了愣,果毅侯府亲戚实在太多了。光是在京城里的真要算,就有半数高门都能扯得上关系,这个远亲,付狄坚一时还真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