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接回家后被李二柱与林氏捧到了手心上,看到这个女儿身上的伤疤,别说他们两口子,就是李火旺都忍不住心疼了一哆嗦,回头就又给了范氏两巴掌,打得范氏哎哟哎哟直叫唤。
李火旺又发话给三丫请大夫回来瞧,李廷恩故意没拿银子出来,弄得范氏在李火旺威逼下掏了一两银子。顾氏还提议说这段时日家里多杀两只鸡给三丫补补,不过李廷恩拒绝了。
吃鸡是小事,只是李廷恩觉得到时自己一去镇上,只怕这鸡根本吃不到三丫嘴里,白顶个名声。加上这一回范氏憋了一肚子火,恐怕等自己一走,非连本带利找回来不可。
可三丫的确需要吃好一些。
想来想去,李廷恩将这件事交给了泼辣的李心儿。
他悄悄去村子里与林氏交好的张大嫂家里,给了张大嫂十两银子,让张大嫂每天给炖只鸡。等李心儿借着出门打猪草的机会就借口带三丫和小宝将两个孩子带到张大嫂家里喝鸡汤吃鸡肉。
李心儿有点不乐意。
“咋我以前没得吃的时候你不叫人给我炖碗鸡汤喝。”
李廷恩呵呵笑,“四姐,你哪回被罚没饭吃我没给你弄吃的来,三丫这不是受了苦,小宝是小弟呢。”说着悄声道:“等学里放了假我家来,咱们天天吃好的。”
李心儿也晓得李廷恩不在家,就是给留了好的都吃不到他们嘴里,这才不情不愿的应了。
不过李心儿是个说话算话的姑娘,答应了李廷恩就说到做到。即便再嘴馋,三丫让着她喝鸡汤的时候她也不动一口,还巴掌和点心齐上的威胁小宝,说他要是把喝鸡汤的事情告诉别人,就把他嘴缝上,弄得两岁多的小宝连半个跟鸡有关的字都不敢说。
为了怕人闻到三丫与小宝身上的鸡汤味,李心儿求张大嫂给两人弄了个罩衣,喝汤前穿在身上,省的衣服上沾了味道和油渍,回家说不清楚。
李二柱与林氏倒是晓得这事。不过李二柱和林氏都是正对三丫愧疚的不得了的时候,就算再怎样觉得背着长辈让孩子吃好的不对,也没将这事说出去,只是看着三丫一天比一天胖了起来,也肯多说几句话了,心里面慢慢开怀了许多。
平静的日子一直过到秋里收粟米。
按着规矩,镇上的学堂春种秋收都要放农忙假。毕竟很多学生家里都种地,半大小子已经算是家里十分得力的劳力了。
李廷恩这日收拾了东西正要回家,被秦先生叫了去。
秦先生看着面前挺拔恭敬的学生,不由满意的捋了捋胡须。
自己年过不惑,从小寒窗苦读,从十五岁一直考到四十岁都只是一个举人。后来实在精力跟不上才不得不回老家办了个学堂,指望教导出几个门生,除开能延续自己的仕途之梦,也是想有一份香火情。学生出仕做官,总不会就把自己这个先生抛在脑后,将来膝下两个年过三十才得的儿子也有人庇护帮扶。
当初想的是能教出一两个进士就不错了,只是没想到竟会遇到眼前这个天赋过人的孩子。
天资聪慧过目不忘就算了,这样的孩子虽说少却不能说是没有。要紧的是这孩子心性老道沉稳,半点没有许多聪明孩子都有的通病。自负,自满,骄横这些情绪似乎一次都没在他身上出现过。相反他总会很自觉的分析自己的对错,不断的督促自己朝前走。
这孩子生来就是要出人头地甚至名垂青史的!
每回一想到这个,秦先生就觉得浑身都在发热。
教出一个这样的学生,将来谁会小看自己这个先生!
秦先生温和的看着的李廷恩,谆谆嘱咐,“你回家还是要多温书,家里头的事情固然不能不管,不过目光要放远些。你若出人头地,将来家里人就都不需要操心了。若是家里头实在忙不过来,你托人捎个口信来,先生家里旁的没有,雇工倒有几个。再有旁的解决不了的事,你也让人送信给我。先生在镇上在县令那里还是有几分薄面的,想来那些胥吏不敢去你家胡来。”说着秦先生傲然的放了茶盅,“就是我不行,还有你师母呢!”
秦先生的发妻钟氏是府城五品提点司大使的嫡次女,自然有底气说这话。
李廷恩忙恭敬的回话,“先生的话,我都记下了。一定用功读书,不辜负先生一番教导。”
秦先生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不需要李廷恩说那些大话空话,说什么连中三元的,只求一个不辜负就行。
“说到你归家,还有件事。”秦先生就皱了皱眉,“你回家后告诉你祖父一声,往后不要再给你四叔银子了。”说着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李廷恩,“就是你,辛苦挣点润笔银子,也不许再白给你四叔糟蹋!”
李廷恩犹豫道:“四叔花销是大了些,只是他要会友,又是长辈。”
“他会什么友!”秦先生气的一拍书案,斥道:“他会什么友,怕是都会到绿衣巷去了!”
李廷恩一听这话立时垂头束手。
秦先生说完也觉的自己不该脱口而出说这话。绿衣巷是什么地方,怎能在尚未成亲束冠的得意门生面前提起来?
秦先生自己骂了两句有辱斯文,缓了口气道:“你是晚辈,也着实不好说。这样罢,我写封信回去你交给你祖父,你四叔本还有点天分,虽说相较你甚远。不过么,好好考一考,未必不能得个秀才,到时就是在乡下立个私塾也是省了你的负累。”
这头说了,那头秦先生当真就拿起笔斟酌着开始写信。
李廷恩当即上去伺候着磨墨。
秦先生看学生一副恭敬端肃的模样,心里不自禁的满意,可惜自己没个小闺女。转头李耀祖那张脸又浮现在眼前,秦先生心头就又鼓起了心火。
真是不晓得,一家子孙,怎的差别如此之大!
想到两天后就是七夕,李廷恩将这两个月攒下的二十两银子拿了一锭五两的出来,去镇上采买了十对摩睺罗,胖乎乎的彩绘泥娃娃看起来十分讨喜。买摩睺罗的王掌柜看是李廷恩,还每对都给少算了十文钱。就是这样,也花了李廷恩二两银子。果然这古代七夕乞巧的玩具不是人人都玩的起的。
剩下的三两,李廷恩都拿去买了瓜果零食,鼓鼓囊囊一大袋子提在手里路过绣铺,李廷恩才想起乞巧本来就是女儿节,最要紧的是让女孩子穿七孔针。
前两年因有李芍药,即便李廷恩手里攥着银子,他也不想买那些上等的丝线回去。今年三丫回来了,虽说三丫才四岁,不过李廷恩分外想补偿这个吃尽了苦头的小妹妹,就盘算着无论如何给弄点好的丝线回去。
李廷恩进去绣铺,一说要买绣线,绣铺郑掌柜就让人拿了新进的七彩丝线上来,给李廷恩保证这线就是被日头曝晒也绝不会掉色。李廷恩知道这东西不便宜,郑掌柜不肯要,还额外送了李廷恩八套针线盒子,只是要李廷恩答应下次再帮他店子描一副炕屏的样。
这年头创新十分艰难,人们似乎都有点死脑筋,却善于借鉴。
就说这绣样,老一辈传下的松鹤延年,梅兰竹菊四君子,花开富贵这几种,人们就拜寿,赠友,成亲时候通通按照这四种绣,无非是在绣样的布局颜色上手脚。
李廷恩给郑掌柜描的绣样却别出心裁,同样是拜寿,他给画了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笑呵呵看着一屋子年龄不一的童子满地滚的情景。郑掌柜叫底下绣工最好的绣娘加紧绣出来后送去府城卖,结果被一公子三百两买走了,听说最后送给了京中做大官的老太爷。消息传开后,镇上县里都有许多大户人家来点着买一模一样的绣品好给家里老人添添喜气。说摆这么一副炕屏在炕头上,老人看着就精神。
郑掌柜从中获利颇丰,这时候怎会跟李廷恩计较这点针头线脑的。不仅送东西,他还非逼着李廷恩收下三十两的润笔银子。
李廷恩颇犹豫。
当初描样是打算万一空间种的那参年份太浅卖不起价就用这换点钱,郑掌柜给过十两银子了。他前世有中文系与历史系功底又是个成年人,这几年已经表现的够高调。再让人晓得他描个绣样加起来能换四十两,现在又没有什么依仗,别说外头,就是家里都能翻天覆地。
要能敞开挣银子,他早就把空间里的灵芝人参碧玉珍珠拿去换银子了!
郑掌柜是个机灵人,李廷恩家里那点事他早就打听的差不多了,急忙保证,“放心,这银子出了我手里那就是在街里打个转掉到哪口塘里的事情了。”说着压低嗓门,“廷恩啊,听郑大叔的话,这要考科举,还是自己多攒点才行,指望家里哟……”
李廷恩看郑掌柜摇头晃脑意有所指的样子,心里一动,将银子不着痕迹袖了进去,“郑大叔,学里这两月功课紧,元宵前我再给您送副画来您品鉴品鉴。”
“哎……这就对了。”郑掌柜拍了下大腿,吆喝着人将八套针线盒子放在一个竹篮面上,两团七彩丝线用一张不起眼的灰色粗布裹着放到底下递给了李廷恩。
李廷恩看着郑掌柜的动作,不由轻轻笑了笑,提上一大包东西被郑掌柜送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