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万岁爷,老佛爷一早赏雪,方回来用过膳歇着。奴才意思万岁爷这会儿就不必进去了吧。万岁爷的心意,奴才一准于老佛爷处禀明了便是。”
“进去通禀,朕有要事求见!”
“万岁爷,非是奴才不与您通禀。”李莲英摇头晃脑,道,“老佛爷性子,歇觉最恼人打搅的。”
“你但进去通禀,亲爸爸怪罪,朕自会言语的。”
“怕到时万岁爷您的话儿也不——”兀自说着,冷不丁光绪甩手一记耳光抽了过去,李莲英身子转了个圈儿,脚底一滑狗吃屎般趴在了地上。载沣满是惶恐的目光怔怔地望着李莲英,半晌不闻光绪动静,移目望时,却早已进去,忙不迭起身疾疾奔了进去。
“儿臣恭请亲爸爸圣安。”见慈禧太后侧躺在炕上,一动不动,光绪干咳两声抬高嗓门儿又道,“儿臣恭请——”
“知道了,道乏吧。”慈禧太后身子动了下,懒洋洋道。
“亲爸爸,儿臣有要事求见!”
“有甚事就不能等阵子?”慈禧太后说着转过身,在颐和园几月,她的面颊丰腴了,精神似乎亦较先时矍铄了许多。睁眼微瞥了眼窗外,慈禧太后冷冷道,“进来吧。”光绪答应一声掀帘进来躬身请安。
“那边坐着。对了,一路上可好吧?”
“托亲爸爸福,儿臣一路上尚好。”光绪斜签身子坐了,黑漆漆的双眸凝视着慈禧太后,“亲爸爸,总署转来李鸿章电折,平壤业已陷于日夷之手,北洋水师——”“这我知道了。”慈禧太后脸上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冷笑,轻抬下手,不紧不慢道,“当初压根便不该出兵朝鲜的,咱这自己鞋底上泥都擦不干净,哪有闲心管别人家的事儿?可你倒好,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如今没法子了吧?!”她顿了下,扫眼光绪叹口气接着道,“看你那满腔豪情,便我也被昏了头,现下好了,奴才们都议论是我背地里主张的,坑了你。”
“此皆儿臣主意,回头儿臣便诏告天下,澄清此事。”光绪暗哼了声,强压着胸中怒火说道。
“事已至此,就算了罢。你这再颁旨下去,便没有的事也成有的了。”慈禧太后说着坐直了身子,于茶几上端参汤呷了口,嘴唇翕动着欲言语时,恰李莲英从外间狼狈进来,慈禧太后瞅着,忍不住笑出了声,“看你那样。怎的,身子痒痒,雪地里打滚来着?”
“这还不都是万岁爷赏奴才的。”李莲英睃眼光绪,似笑非笑地打千儿道,“老佛爷歇觉儿,奴才要万岁爷候阵子进来,万岁爷——”
“罢罢。谁要你不开眼儿?”慈禧太后腮边肌肉不易察觉地颤了下,望眼光绪,道,“这小日本占了平壤,断不会就此罢手的。东北乃我朝龙兴之地,祖宗陵寝又在那儿,不容有半点闪失的。你可已有了应对的法儿?”
光绪细碎白牙咬着下嘴唇:“儿臣路上闻得消息,心里乱糟糟一团,还未想这事儿。”“这败了便败了,想再多也无济于事的。这要紧的还是现下该怎么办才是,若等人家打上门了,什么都晚了!”慈禧太后长长透了一口气,接着道,“我这如今也管不了事儿,回头你与军机们好生议议,甚对策过来回我声便是了。”
“嗻。”光绪答应一声扫眼慈禧太后,起身打千儿道,“亲爸爸,儿臣——”话方说半截,外间传来载沣声音:“奴才载沣给太后老佛爷请安。”
慈禧太后冷笑着,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光绪:“进来吧。”“嗻。”载沣答应一声深吸了口气定神进屋,望眼光绪,上前跪地行礼,“奴才载沣给老佛爷请安。”“罢罢,起来吧。”慈禧太后虚抬了下手,“说,甚事儿?”载沣咽了口唾沫,沉吟着开口道:“奴才……奴才侍驾东陵祭祖归来,特来向老佛爷复旨。”
慈禧太后扫眼光绪,复移目望着载沣,脸上掠过一丝冷笑,说道:“知道了。此番你侍奉皇上,一路上吃苦不少,回头好生歇上几日,养养身子。道乏吧。”“此皆奴才理应做的事儿。”载沣躬身道了句望眼光绪,眼神中那期待、恳求和担心一望可知,“启禀皇上,各位相爷都已在玉澜堂候驾,请皇上——”
“让他们就再等会儿吧,急也不在这一时。”慈禧太后两手把玩着茶碗,“皇上不还有话说吗?”
“皇上——”
光绪使眼色止住载沣,轻咳两声躬身道:“亲爸爸。儿臣意思,想请亲爸爸下旨将今年万寿庆典取……取消了。”慈禧太后两道寒光直盯着光绪,半晌,方道:“这又为的什么?!”
“目下国库空虚,儿臣想能省还是省着些。”光绪目不转睛地望着慈禧太后,“等这场战事结束了,儿臣再与亲爸爸好生——”
“若我不依呢?”
“亲爸爸吃斋信佛,慈悲心肠,断不会不依的。”
慈禧太后仰脸哈哈笑着,刺耳的声音直听得人毛骨悚然。半晌,但见她止笑望着光绪,道:“几时不见,你这嘴巴越发地会说话了。咱这吃了败仗,颜面也丧尽了,我这六旬大寿嘛——”她顿了下,方道,“若再热闹,怕怎的也说不过去了。莲英。”
“奴才在。”
“将案上那旨意呈了皇上。”
“嗻。”
光绪仿佛不认识般望着慈禧太后,半晌双手捧过,打开看时,却见上面写道:
本年十月,予六旬庆辰,率土胪欢,同深忭祝!届时皇帝率中外臣工,诣万寿山行庆贺礼,自大内至颐和园,沿途跸路所经,臣民报效,点缀景物,建设经坛。予因康熙、乾隆年间,历届盛典崇隆,垂为成宪。又值民康物阜,海宇又安,不能过为矫情,特允皇帝之请,在颐和园受贺。
讵意自六月后,倭人肇衅,侵予藩封,寻复毁我舟船,不得已,兴师致讨。刻下干戈未戢,征调频仍,两国生灵,均罹锋镝,每一念及,悼悯何穷!前因念士卒临阵之苦,特颁发内帑三百万金,俾资饱腾。兹者,庆辰将届,予亦何心侈耳目之观,受台莱之祝耶?所有庆辰典礼,着仍在宫中举行。其颐和园受贺事宜,即行停办。钦此!
朕仰承懿旨,孺怀实有未安,再三吁请,未蒙慈允,敬维盛德所关,不敢不仰遵慈意。特谕尔中外臣工,一体知之。钦此!
光绪长长透了口气,心下略觉安生,只转瞬却又心中一片空白,四边没有着落。他不明白,这阴沉沉、麻苍苍的天穹怎的就突如其来地掉下块大馅饼。慈禧太后阴冷地笑着:“皇上,怎的了?身子骨不舒坦?”
“嗯?”光绪浑身一震,有点口吃地回道,“不不,儿臣很好,儿臣一时……一时走了神。亲爸爸仰体天意民心,实我朝之福。儿臣谢亲爸爸了。”李莲英眉棱骨抖了下,这方明白过来,打千儿便道:“老佛爷——”话一开口只却被慈禧太后丢眼色止住:“怎的,身上觉着冷吗?快下去换身衣裳。”说着,微抬了下手,“皇上,你也起来吧,这闹的哪门子戏?我这太后老佛爷为着自家社稷做些事儿,也值得如此吗?这是我让徐用仪草拟的,你看看可有不妥的地方?”
“没有。”
“没有回头便发了出去。对了,这几日天气冷得邪乎,我这腰又不对劲了——”
“儿臣立时吩咐太医与亲爸爸瞧瞧。”
“别了,这些琐事用得着你吗?我意思明日便回城里去住。你让内务府将宫内里里外外好生收拾下。”
“嗻。”
“好了,你忙去吧。记着,略收拾下就可以了,莫要大折腾。”
“儿臣谨遵亲爸爸懿旨。亲爸爸安详,儿臣告退。”
此刻已是戌正时分,肆虐的西北风拉着又尖又长凄厉的呼啸声四下里久久回响着。慈禧太后坐在烧得暖烘烘的大炕上,一杯又一杯喝着酽酽的茶水,情绪显得亢奋,双眸炯炯有神地望着殿顶横尘,不知在想什么。
屋外传来“橐橐”的脚步声响,慈禧太后得意地哼了一声,问道:“是小崔子吗?”
“是奴才。”李莲英应声进屋,看了一眼满脸洋洋自得神色的慈禧太后,打千儿道,“老佛爷有何吩咐?”慈禧太后没有理会,高声喊道:“小崔子!”
“奴……奴才在,老佛爷……”
“奕怎的还不见进来?”
“回……回老佛爷话,六爷早已进……进了园子的。”崔玉贵满脸惶恐神色,惴惴不安道,“只遇着万岁爷,给唤了过去。”慈禧太后睃眼崔玉贵,道:“这点子事也办不好,嗯?!去,玉澜堂那边瞅着,一出来立马带他过来。对了,还有奕劻,一并唤来。”
“嗻。”
见慈禧太后趿鞋下炕,李莲英忙不迭上前搀着:“老佛爷,您这是要——”慈禧太后笑道:“这好一阵子没摸笔了吧?”李莲英愣怔下忙不迭捧砚于案前,唤个小太监一边一个抚平了纸。慈禧太后吸口气提笔蘸墨,一笔一划写了个足足半米见方的“寿”字。
慈禧太后没读过多少书,笔更难得一握。入宫后闲来无事心情舒畅时也文人骚客价有模有样地写写画画,只写得最多的却只“福”、“寿”二字。虽说她那字让人难以恭维,只这时日久了,倒也给她写得看得过眼。但逢良宵佳节,总少不得提笔写上几幅赐予朝中重臣,以笼络人心。李莲英酒醋局胡同府邸正堂那一米见方的“福”字,便出自她之手。“老佛爷这少说也有两个多月没提笔了,不想写来却还是这般的笔意刚劲。”李莲英一脸媚笑,拧块热毛巾递上前,道,“老佛爷,这就赏了奴才吧?”慈禧太后笑着点了点头。
“奴才谢老佛爷、谢老佛爷。”李莲英躬身打千儿谢恩,双手捧了纸吩咐那太监,“这般捧了送我房中,谁也不要动,明儿咱家亲自去裱。”正说着,慈禧太后开口说道:“行了,以后心思都给我放正事上,少整日里胡思乱想!”
“奴才——”
“五旬大寿让法夷搅了,这六旬了却又来个小日本捣乱,你以为我这心里好受?人这一世,能有几个整寿?可你也不动动脑子想想孰轻孰重?如今前线败绩,那些刁民又胡言乱语。我这要坚持大庆,岂不替皇上背了黑锅?”慈禧太后悠悠地踱着步子。
“奴才愚钝,老佛爷——”
“你难道还不及小崔子?!是你那脑子没往正地儿使!我这不方便,外边有甚动静全靠你们。可你呢,外边那般的吵闹没听到?若不是小崔子长着心眼,我这还蒙在鼓里呢。听说外边有股子人吵着要什么维新变法的,你可听着?”李莲英兀自后悔着平白让崔玉贵捡了个好处,闻听忙正神道:“奴才这阵子也听到了些风声,只不晓得是真是假,故没敢与老佛爷提起。今儿奴才去总署,方明白确有此事。”
“是吗?”慈禧太后摆下手止住李莲英,转身上炕侧身躺着道。
“千真万确。奴才回来路过一家书铺,里面人山人海、吵吵闹闹的。挤进去一看,却原来两个年轻后生为买本书争得面红耳赤,奴才一时好奇,便花十两银子买了回来。是个唤康有为的写的,叫《新学伪经考》。”李莲英说着从贴胸衣襟中掏出本书双手呈了过去,“老佛爷您瞅瞅,简直是大逆不道、十恶不赦。奴才进总署,便那都有人议论着这事儿呢。有的说现下这局势是该好生变变了,有的说这书真是——”
“行了!”慈禧太后阴沉着脸,细碎白牙咬着道,“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些下等奴才。只这等人都议论着,奴才怕是——”
“皇上怎生处置?”
“这奴才倒没听说。”李莲英伸手抚了下脸颊,三角眼转着小心道,“老佛爷,似此等歹人,那可该株连九族、灭门的呀。”慈禧太后没有理会,只开口说道:“你再去看看,那边事是不是完了。另外,让荣禄也进来。”
“嗻。”
躬身出乐寿堂,光绪直梦境中一般恍恍惚惚,几时出的乐寿堂的门,又几时过的德和园,这一切他都不清楚。他弄不明白,慈禧太后何以会如此慷慨,非只应允了他,便连圣旨亦代他拟好了,这一切不像是真的,只那旨意却实实在在地揣在自己怀中。他心里像泼了一盆糨糊,迈着飘忽不定的步子上了台阶,太监们忙着给他拂落身上的雪,都似毫无知觉,直寇连材过来请安,方发觉已回了玉澜堂。
“都来了吗?”
“回万岁爷,相爷们都在屋外檐下候着呢。庆王爷奴才去时署里正忙着,说立马便过来的。”
檐下虽不露天,只穿堂风却刀子似的,裹着雪片子袭进来,打在冻得发木的脸上生疼。翁同龢、李鸿藻虽说早到了一刻工夫,只心里都惦着光绪,也不觉着怎样,徐用仪、刚毅几人却是冻得面红耳赤,盼星星望月亮价眼巴巴瞅着垂花门方向。
“叔平兄,我这实在是撑不住了。”刚毅冻得发木的膝盖在临清砖地上挪了下,瞅眼满腹心事、愁眉苦脸的翁同龢,道,“你看咱这是不是房里候着?这冻得头昏脑涨的,待会儿皇上问话,回不上来怎生得了?”
徐用仪正在军机房炕上取暖,闻听光绪宣召,夹袍也没顾着穿便急急奔了过来,这会儿早已冻得浑身知觉去了大半,见刚毅打了头炮,亦忙不迭道:“是……是呀。叔平兄,你就好歹说……说句话儿吧。兄弟这实……实在是……”
“噤声!有动静了。”兀自说着,一侧李鸿藻忽开了口,侧耳听时,只闻得“咯吱咯吱”声响由远及近而来。众人忙强定心神低头伏了地上,便大气亦不敢喘一下。光绪扫眼众人,目光在刚毅、徐用仪身上打了个转儿,冷冷道:“你们何时进来的?”
“回皇上,奴才酉时过着三刻进的园子。”徐用仪暗吁了口气,道,“皇上,奴才正当值,闻得宣召,一刻也未敢耽搁的。”
“是,皇上,奴才——”
不待徐用仪话音落地,光绪瞥眼刚毅,问道:“你呢?”“回皇上,”刚毅身子哆嗦着,颤声道,“奴才和他一起进……进的园子。奴才昨夜当值,不……不想睡过了头,请万岁爷恕……恕罪。”“都进来吧。”光绪抬脚上阶,欲进屋时却又收脚,扫眼众人,冷道:“你们谁吃酒了?!”李鸿藻身子哆嗦了下,嘴唇翕动着欲言语,只话到嘴边却忙不迭止住。在驿馆虽说进了些饭食,只酒他却是一滴也未沾的。
“回皇上,奴才们不曾饮酒。”
“是吗?!”
“回皇上,是……是奴才饮了几杯。”刚毅躬身支支吾吾道,“皇上谕令,当值时不得饮酒,奴才不……不敢忘的。奴才是——”“难得你记着朕的话。”光绪脸上挂了层霜般冷,“睡过了头却也不曾忘着饮酒,是吗?”
“奴才——”
“闭嘴!跪外边与朕好生醒了酒再进来!”说罢,脚步“橐橐”掀帘进屋,退鞋于炕上盘膝坐了。光绪端杯慢条斯理地呷着,久久没有言语,只黑漆漆深不见底的眸子在众人身上一一打量着。不知过了多久,光绪轻咳两声开了口,“奕。”
“奴才在。”奕像秋风里的树叶,全身都在瑟瑟发抖。光绪脸色铁青,只见他这般神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伸手从怀中掏出那道旨意:“王福,拿与你六爷看看。”
“嗻。”
四下里一片静寂。众人扫眼光绪,目光齐刷刷投了奕身上。盏茶工夫,但听光绪叹口气道:“可看真切了?”“回皇上,”奕伏在地上叩头颤声道,“奴才看……看真切了。”光绪迟疑了下,仿佛在斟酌字句,许久才款款道:“你甫秉政,尚能勤于朝事,只时日一久,便对朕交代的事推诿搪塞,朕念你先时政绩,又因你年长,不忍责备于你,想着你也是老臣,能仰体朕意,悔改过来。只你执迷不悟,战事如此紧迫,你总理朝事,本该心思都用在此上,不想却——”他顿了下,沉吟着改了口,“辰时消息传来,酉时朕问你话,你却竟浑然不知,你便这样做差的吗?!”
“奴才知罪,请皇上责罚。”
“知罪朕且不罚你,只以后再莫如此!还有尔等,亦都记着些朕先时话儿,莫到时怨朕不与你们情面,不顾惜老臣!”
“奴才谨遵圣训。”
“都坐着说话吧。王福,给相爷们弄些参汤进来。”一碗滚热的参汤喝下去,众人顿觉眼明耳聪,精气神恢复了大半,遂谢恩归座,凝神静候光绪言语。光绪脸上泛着丝冷峻的微笑,看也不看众人,只低头看着面前茶几上一份份铺开的折子。
“奴才奕劻恭请皇上圣安。”
“进来吧。”光绪移目干咳了声,“刚毅,你也进来。”
******奕劻答应一声,回头看了看犹自跪在地上发怔的刚毅,伸手捅了下抬脚进屋,瞟眼坐在炕上的光绪,“啪”地打马蹄袖上前一步跪下,说道:“奴才给主子请安!”刚毅心里“咚咚”直跳,苍白着脸垂着头一声不敢言语,只默默跪地叩头。
“起来吧。”光绪虚抬了下手,努努一侧雕花瓷墩,移目望着外头已然漆黑的天,半晌,深深舒了一口气,“给事中洪良品上折揭露李鸿章包庇纵容日夷奸细,志存和局,言李鸿章在日有商号及大量投资,故其在统筹全局上意在和而不在战,请予严惩;翰林院侍读学士文廷式等云李鸿章袒护劣员,贻误军事,罪无可辩,朝廷仅予薄惩,犹未足尽其欺饰之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