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我的儿啊,你何时能醒呢?
就的,前门口的杨楼搬走了,村子里人们还都吹他诮,说是“嫁”走了。秋天的时候,来了一个老妖婆,白龙三队的,托人来说亲,把杨楼说动了心。老得牙都掉了好几个的时候,竟然睡醒了,想找个老伴。那老妖婆是前门口老陶他们开她玩笑叫的。在村里,她原本就爱满村子转,谁家有事有客人她都先知道,象预报天气样,有时还帮人家出出主意。那嘴是闲不住,言多必失吗,老年人说的对。她话一多,张口而出,对方没揣开意,或者想岔了,也会惹人家拿话冲她。好在她天生不记仇,当场脸大红布样走了,过几天又去那邻居家窜门。她丈夫夏天的时候在邻队拎灰兜子帮人盖屋的时候,也是该因,从墙上歪下来没了气。过了几个月,她打听到杨楼一根人,赶集时来杨楼家这儿看看,后来杨楼也就去了。
哦,怪不得,他门口蒿草那么多,好象还有人放火烧了一块,还有一地草灰。
前不久,他自己回来时烧的。你没看到门都生锈了吗?原来喂的几只鸡也逮走了,大锹刨锄全扛去了,要在那生活一辈子样。临走时,两个妹妹也来送。哎,这人的命真是天注定。杨楼年轻的时候看不上许香英。那时许香英才十六七岁,爹妈没解放就病死了,跟着一个姐姐过活。姐姐嫁的是前门口老梁,你们叫梁二爷的。那时这湾里,田地活稍微轻松点,也不象岗上一下雨,就烂泥塘,出门都没下脚地。她姐姐好心,把妹妹介绍给杨楼做童养媳。杨楼妈,俺们叫她三婶的,那时身材高大。杨楼就有他妈那样子,自认是人胚子。他妈说话直,对邻居们也都还好,爱热闹,但对杨楼父子俩却不是咒就是骂,俺们有时也从旁边劝,她就是不理,还说爷俩一对犟牛。其实,她好象不知道自己说话并不比爷俩弯到哪里去。许香英刚来时还小,十一二岁的样子,杨楼家那时也一大家子,反正就添个碗,慢慢带着。长得也小巧,虽然婆婆管得也严,她见了婆婆就老鼠见了猫。但毕竟是小孩,也可能天**说爱笑,在杨家带了几年,也蛮好的。十六七岁时就圆了房。那几年,一会宣传婚姻法,一会又让年轻男女组织民兵,还全大队搞三面红旗宣传。许香英性格好,又喜笑,与你那小婶娘、村西边的小郑也就是老边疆家里人、妇女队长等十来个年轻的生产队妇女组成宣传队,农闲了或公社大队来检查了,去各个生产队宣传表演。这下有风言风语的,说得难听,卖美、风骚、不知丑卖几钱一斤。她婆婆本就一直嫌弃许香英个子小,娘家也没亲没顾。杨楼也听不了******抱怨,慢慢就不高兴许香英。许香英在宣传队里,没干几个月就不干了。但杨楼坚决离婚。许香英没法,就来姐夫家暂时住下。姐姐一年前病死了,也没留下娃儿。姐夫老梁一根人。许香英就跟姐夫说,不走了。但老梁人正派,说他绝不做那落骂名的事,先在这儿呆着,姐夫有饭吃,你也饿不死。等一段时间再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也就那年,粮食关来了。队里人死了一小半。老梁靠着在龙潭寺仓库天天滚碾子,分几笆斗米糠回来熬萝卜缨子,救活了两个侄儿侄女,还有许香英。第二年夏天,许香英嫁到那公社北头的一个村子里去了。村里人都说老梁太正派了。过去姐妹嫁一个丈夫还有呢。何况姐姐死了,妹妹愿意填房呢。也就那二年,老陶又娶了一个饿死丈夫的河西边的寡妇,带了两个没饿死的小孩来。杨楼本来意为能找到比童养媳还要好的呢,可一耽误,几十年,五十多了再也没有续上弦。这回算倒插门,成了家。他妈死那几年,娘俩个常常为这事抬杠,他妈也后悔,更气人家笑话她眼眶高,最后那几年说话也没气势了。她妈一死,爷俩就在那两间茅棚里过。年龄上身了,脾气也没了。
我的儿,你听了吗?
我听了。
那杨楼五十多还想成个家。你这二十好几了,咋办呢?
不急,慢慢来。
你不急,娘急啊。你几个哥都成家了。你不成家,我这心放不下。外场也不好交待啊。
没事的。
什么没事的。乡下小姑娘都出去织布了,都在外面谈了,有的还学了坏。再不找个好的,以后也要打光棍吗?
不会的。
我的儿啊,娘说那杨楼的事,你难道一点都不懂吗?难道也要等到五十多才醒吗?
不会的。我一直醒着。
你啥时醒过,你要是醒了,我这当娘的死了也闭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