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萧呵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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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二八 天地皆入梦

江扬灵,铸剑山庄庄主江勋的独子,独特的是不过三十年纪,已是满头白发,然而他头上那不做任何束缚的如瀑布倾斜的白色银练,不似耄耋老人那种毫无生机,苍白中带着枯黄败相的蜷曲散乱的发丝,他头上那头引人注目,令人惊叹是参风露,饮月华而成的长发,真真正正如同大唐以北天山之上那不随岁月变化,八方云动我自不动的皑皑白雪,白得耀眼,如同村头小儿手掌上嬉笑玩闹而沾有的露珠,在日光照射下映出刺眼的水光。

他素来爱穿白色衣袍,配以一条淡蓝色的和田玉带,如今整个人御空而立,更显得如天上仙人偶下尘世,不沾红尘。

受到铸剑庄在江湖上的超然地位的影响,江扬灵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不易近人的孤傲感,再结合如此年轻的年纪,便境至无迹,世人对他的行事作风都当是理所当然的行为。然而在江扬灵心中,对人接物便如做事结果一样,唯有对与错,他喜欢的哪怕是蝼蚁落魄的乞丐,亦或是权柄在握的王侯,都能够心平气和地邀对方落座,挑一个晴空万里,冷月高悬的夜晚,爬上某座不知名的山巅,畅饮开怀,对影成三人;而他所讨厌的,哪怕是正儿八经的一眼,都不屑于投出,更不用说是虚以为蛇,曲意逢迎。

而此时对于亲王府的走狗,更不要说顾忌亲王府的实力而谨慎掂估,他江扬灵天不怕地不怕,哪怕是天王老子,敢不着情理,不依照江湖规矩,不遵循大唐律法碰他铸剑庄的东西,无疑是虎脸拔须,踩着了尾巴的小猫,全身炸起来,而那宵小之辈,非但趁着铸剑庄运剑一途中最空虚的时刻施以偷袭,还敢当着他的面逗留于山南北道内,江扬灵记起年少时偷摘果子被父亲啪的一巴掌扇在脸上那种炙痛感,看到眼前一副理所当然,百无顾忌,自始至终负手而立的高恭,自然像是被亲王府的人再一次的当着面打脸,怒不可遏。

江扬灵为人足道的不仅是他那一头异于常人又秀丽异常的白丝,以及那不过三十年月便境至无迹的武道天赋,还有一个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他那位非但洛神赋榜上有名,而且素手纤弹便能一曲银屏铁骑惊艳于世的妻子,柳丹熏。

江湖武林上从不少神仙眷侣,人们对于此等天作之合自然的抱着憧憬向往的心态,如此之下江扬灵铸剑庄庄主的独子这一身份倒是渐渐淡出世人眼中。

高恭脸色愈发变得沉重,如炎夏暴雨天气挥散不去的乌云,眼前那个白发男子已经纠缠他一天一夜了,无论自己用何种方法,都无法踏出他不知何时布置而成的茫茫大阵,按理说,大家同为无迹,断不至于如此被动,对方又不是那传说中少有人能够达到的逍遥境,八千步为春,八千步为秋,绝云气,负青天,以游无穷。如果换做平时,他断然不怕被江扬灵如此纠缠,虽说对方年纪轻轻便踏足无迹,但这既是他的优势,体内气息连绵不绝,三寸天地随手而起,也是他的劣势,不似他这等早已在无迹沉浸数十年的人,对天地元气的把握已然达到秋毫入微,圆融如意的程度,高手过招,往往是由此决出胜负。

先不说赵让的气息突然萎靡,就连是五常侍中最为谨慎小心的郭军,在今早之际,那气息竟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这由不到他不急,五常侍虽然不是亲王府最为致命的武器,但老王爷培养多年,交给自己,如果在此行当中毫无预兆地死去几人,自己渎职如此,不说王爷对自己的信任会产生动摇,传出去高恭竟然在区区几个毛头少年手下栽了个大跟斗,恐怕会被江湖中人当作笑料。

这对素爱颜面的他是无法忍受的事情。

一直负手而立的高恭突然暴起,有别于寻常男子的修长手掌在空中虚晃,如和尚剃度时被方丈轻抚头顶,周遭的云彩轰然坍塌,四方扯出一道道长而粗的气罡,汇聚在江扬灵头上,然后,响起钟吕大鼓声,向天地迸发。

仙人抚顶!

江扬灵眯起了眼睛,他此时此刻也略微获知山南北道所发生的事情,那两道奔逃夺命的身影,此时映入他的脑海中,说不清的可爱,就像儿时父亲手中的糖葫芦,甜腻喜人。

想到此层他嘴角不可自抑地扬起,“啧啧,高恭,枉废你们五常侍在江湖上的凶名恶行,谁能料到此刻竟被两个年轻人当猴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话音刚落,一道恍若天籁的琴声响起,这一刻好似在千里之外,下一刻便瞬息传至耳边,江扬灵听到这道琴声,竟然就这样闭眼做享受姿势,仿佛头顶上那千万道带着高恭那凌厉气罡的云浪如无物。

高恭脸色一沉,气息骤然紧凑,眼睛微不可觉地偷觑着江扬灵空无一物的后方,琴瑟和鸣,天地大合,让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名女子,情理之中地随着自己的夫婿,找场子来了。

江扬灵一汪清泉睁开,原本带着狂傲之姿的脸此刻却无比温柔,似看见世上最喜人的事物,听到了天地间最醉人的琴声,嘴角带笑,柔柔地开口道:“愿你星辰长相伴,天地皆入梦。”

话音落下,天地一线之间蓝光一闪而没,江扬灵眉鬓染上一层白霜,衬托着他此刻随风而扬的白发,更是飘尘出世,恍若仙人。

原本烈日高悬的晴空,此刻闪过一抹蓝光,丝丝雪花飘荡在半空中,逆于常理的霜冰徐徐飘落,江扬灵出现手中一柄泛着深蓝色的三尺剑,破开了他头顶上那千万道云罡,一瞬间如泼墨散开,九霄之下万剑涌现,伴着江扬灵口出轻缓吐出的那几个字,和着女子纤手轻弹的曼妙琴声,一齐朝着高恭激射。

高恭身前看不见的茫茫如囚笼的大阵被万剑破开,莫名地飘出几声如冰破碎的声音,剑光如潮,琴声如雨,高恭身子倒退几步,身前溅起几抹猩红。

江扬灵似乎仍不肯罢休,别过腰间酒葫芦仰头一喝,一丝清甜醉人的酒香蔓延而出,手中三尺深蓝色的剑锋一挥。以酒浇剑,酒借剑意能醉人,剑借酒香能杀人。

“梅子酒,霜雪花,且满上一盅。”

江扬灵那柔和的声音再次传出。

那万千道剑光听到他的声音,猛地合成一柄长达天际的长剑,对着高恭一劈而落。

高恭面无表情,轻轻用手插去嘴角的血丝,世人道哉,扬灵丹熏,霜剑如梦,琴弦作酒,好不潇洒。微微摇了摇头,面对着那柄悬挂天际的剑光,心中念道:还是太年轻,疏狂几重又如何?

屈指一弹,高恭手指触及那柄巨剑后,叮的一声,身影却毫无声息地消失在天际。

琴声突骤,却不显慌乱。宛如瘦西湖上被风吹皱的池水,虽皱却不急,风过后便重新归于平静。

江扬灵手中霜剑一扬,堪堪抵在自己右肩上。

蓝光四溅,高恭身影重新出现在方才站立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