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萧呵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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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 山河问我名

上一代人的江湖,朝廷未曾抑制武道的发展,惊才绝艳之辈迭出不穷,又正值大唐开朝之际,江湖豪气顿生,随着太宗东西转战,异族莫不匍匐。

大唐以北,天山之上曾有一指截江,一言成谶的北海道人,陇道以西,剑南关外有黄沙三尺埋忠骨,红缨一寸定山河的武鼎侯,长江以南,黄河水中有剑抵百万师,气吞千万里的酒剑痴,中原则有言出法随,浩然气荡河山的儒生贤圣……

自然,人心不古,有匡护正道的志气之士,也有扰乱苍生的邪魅外道,正正邪邪,纷纷扰扰,谁又能说清。

其中,最为教人胆寒的便是烂魔山五柄玄色铁剑,扬言要斩尽天下之人的玄沫,他最为精通各种各样的剑阵,武林正道曾组织了几番围剿,饶是被他用五柄铁剑逃脱,玄沫境界不高,但阵法诡异无比,逃脱后便暗中屠戮参与围剿的正道中人。

要说道苍做过为人称道的事,便是一人踏上烂魔山将玄沫斩于掌下,此事曾被武林众人所称道赞扬,但后来发疯的屠杀江湖各派人士,却也沦为了邪魔外道。

他做的一切均令人不解,缘何要杀了玄沫,也不曾听闻他与玄沫有过不解之仇。其中原因,或许只有李玄能略知一二。

他抬头望了一眼道苍手中五柄小剑,瞳孔稍缩,当年道苍上烂魔山将玄沫灭杀,目的就是为了这五柄小剑,要不是他布局了三年针对玄沫的陷阱,能不能将玄沫击败还是个未知之数,自己当时年轻气盛也曾与玄沫交过手,虽然境界不高,但那五才剑阵着实的变化万千,教人防不胜防。

想来师弟千辛万苦想要得到这五柄小剑,也与那五才剑阵逃不脱关系,只是当年玄沫性子激烈,哪里肯遂了道苍的意思,拼死将五柄小剑发力迸散于天下各处,道苍唯有杀了玄沫泄愤。

以玄沫的境界,运起五才剑阵,威力也能如此之强,要是以道苍的境界施展起来,李玄皱了皱眉,怪不得他竟敢踏出东岛。

道苍缓缓举起了手中的五柄小剑,他当年迫切地想要得到这五柄剑,以他暴躁的脾气也忍了三年,才能够有十成把握将玄沫击杀,但料不到那玄沫性子竟比自己还要烈,眼看逃不出自己的手心,而自己也放言只要他教出五柄玄剑便饶他一条生路,岂算到他宁愿自行损毁修行,也不让他得到几柄小剑。

尽管心坚如磐石,道苍也是忍住不暗暗叹息,那五柄小剑,不仅蕴含了五才剑阵,还有一个很关键,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密,他也是不经意翻到一本古籍,上面也仅仅谈到几句:天地分五气,金销熔生水,水润泽生木,木干暖生火,火焚木生土,土藏矿生金,以五气结阵,衍化阴阳。

他修得正是那暗合阴阳二气的大道,要是以五才阵,再结合自己的阴阳二气,便可以不再以玄之又玄的论道决说去与李玄交站,而是凭借着五气化生的阴阳,以力压力将李玄击溃。

五柄尾指大小的小剑自道苍手中飞出,悬浮在他胸前,分五角而立,金色,青色,蓝色,红色,黄色,五色透出。

将道苍的脸映得如唱戏的大花脸,然而此刻却没有丝毫好笑的意味。

道苍身上的威压愈来愈强烈,就连空气也抵不住挤压,发出了低低的爆鸣声。

李玄还是负手而立,脸色平静如水。

突然,自天穹之处,垂落五道白色的强光。

莫名奇妙,但又理所当然的感觉。

就像小孩得不到蘸糖老人手中的糖人儿,换而得了个糖葫芦,最终还是哭了出来。

那五道强光,似乎不属于这片天空,突兀,但又来得顺理成章。

五岳!

五岳的影子分别朝着道苍胸前五柄小剑砸下。

四海倒腾,五岳来迎!

道苍哼了一声,五柄小剑散开,将他身前身后围绕起来,那五岳的山状紧随不断。小剑剑身颤响,想要融合但被五岳压得不能随意飞动。

泰山的影子飞至道苍的头顶,在山巅处浮现一道长达数十丈的金黄色道符,这时,李玄动了。

他抬起了右手,像是在宣纸上用毛笔豪放写字一般,虚空挥了几笔,那道符上出现两个小篆。

他三年证道,五岳问姓,李;一朝登圣,四海请名,玄。

此时小篆上出现的便是“李玄”两个大字。

轰的一声,即便太和上在李玄自身天地之内,还是不可颤抖地震动山体。

真正的封禅意!

仙音响彻天地,烟雾缭绕不绝。

道苍一言不发,头也不抬,双目注视着身前的小剑,似是望着世间最钟情的女子,分寸挪不开眼睛。

他知道师兄的境界,一甲子了,很高,有多高,怕是高高在上。

但没料到,已经高到五岳问姓名,四海皆贺迎。

但是,五才剑阵若真是这般不堪,他又何苦费劲千辛万苦找寻。

他手中黑白二色浮动,这次再不是简简单单的单方面吞噬,黑色吞白色,白色吐黑色,竟然互相吞噬,又互相生成,生生不息。

天边天雷此时也耐不住了,像是无赖之人观棋之时,总是忍不住想要参一手,雨幕拉起,金黄色的闪电化作一条条雷龙,头朝天,尾垂地,恰似扬州瘦西湖上画舫的垂帘。

但没有半点轻柔丽和之意。

有的只是全身毁天灭地之感。

道苍此时也动了,双手抵触,黑白二色消逝,五柄小剑上接着出现了或青带黑,或红伴白的五种混带黑白的颜色。

自出现后便一直往下坠的五岳山影,此时山体竟也不自觉地颤动,不时几块碎石滚落。

李玄嘴角不能自已地溢出一丝鲜血。

若是李萧呵在此,便知道,在他记事起,李玄从来未曾受过伤,第一次,于早晨替林淇疗伤的时候,逆天而行,天雷轰下时渗出鲜血,再有,便是此时。

只要是人,便有可能受伤。

李玄虽是登圣,但终究不是仙,凡体肉胎,再强大的人,也会受伤。

只是他很少受伤,能令他受伤的,这世上不多。

他受伤,哪怕是渗出一丝鲜血,便可知道,对方很强,进一步,能令他受伤,便能,甚至,能使他身亡。

鲜血溢出嘴角瞬间便被磅礴的天地元气蒸发。

李玄皱了皱眉,这五才剑的确出乎他的意料,而早晨损耗自己的修为留下的隐患,也一并出现。那天雷,倒是会抓时机。心中嘲讽地笑了笑,始终负在身后的左手,此时已经探出至身前。

两指收阴阳,一枰落黑白。

这式原是李玄教李萧呵的,曾挡了单小九半息时间,如今从李玄指上迸出,整个天地似被分割成横竖十九块,中间一点成了天地的中心,渐渐往四周蔓延,天雷化作的雷龙被从头,从身,从尾切开,瞬间发作纯金色的罡气,消散在空中。

只是,天际的墨色越来越浓,雷声透过万里传入李玄耳中,渐渐盖过了五岳山影传出的仙音。

道苍五柄小剑此时也衍化成黑白二色,五岳的山体渗入一丝丝的黑白色气罡,从山脚到山顶,呈一条细小的直线攀沿。

道苍不再管五柄小剑,他知道仗着五柄小剑的玄奥对李玄造成不了实际性的伤害,虽然能困住李玄,但并不能再做什么。

他黑袍在空中鼓胀,如潮水般的黑色气罡再次将半边天空侵染,凌空一跃,朝着李玄伸出了一拳。

拳间东海,南海,西海,北海,四海隐现,四海的海水,此时漆黑如墨。

同样是四海倒腾,但道苍拳中的四海,深邃得能吞噬天地间所有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