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大堂,的确如媪所说,这里的鬼还真都是名人,啊不,是名鬼!
我毕业时间不长,还能认出几个鬼的名字:爱因斯坦、鲁迅、牛顿、爱迪生、川端康成、罗曼罗兰、莎士比亚、韩非子、嬴政……
啊,那个凶巴巴的、穿着龙袍的大胡子应该是嬴政吧。
我找了把椅子坐下。
他们发现了我,接着一大群鬼朝我围聚过来,我被围在中央,看着一群鬼一双双好奇的眼睛打量着我。我先是大惊,随即自嘲不已:我他妈也是鬼了还怕他们干什么!!
鲁迅从鬼群中挤出来,看了看我,说:“你是中国人?”
我点头:“是。”
鲁迅说:“新来的?”
我继续点头:“是。”
鲁迅似是松了口气,说:“哦……我们正在喝酒呢,你也一起吧。”
我说:“好,谢谢您。”
鬼们又散开到各自的桌子边吃喝起来,我趁机跟鲁迅说:“那个……我活着的时候是个记者,以前就特别崇拜你们,就是可惜生不逢时了。现在终于得此机会,可以对您们这些名鬼做个简单的采访吗?”
鲁迅爽朗大笑:“哈哈哈!行啊!我们全力配合你就是了。”
我说:“那就先从您开始吧。”
鲁迅点了一支烟说:“好。”
我看着那支只有烟没有火星的香烟,忍住好奇,开始提问。
我说:“您为什么要来阳间旅行呢?”
鲁迅说:”我生活的时代是民族濒临灭亡的时代,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国家分裂,社会动荡,民不聊生。在那个时代,我勇敢地拿起笔作为武器,去抨击社会黑暗。如今80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想看看我的国家有了什么新的改变,所以才攒钱来了鬼魂旅社。“
我说:“那您对于现在的中国有什么看法呢?”
鲁迅说:“你看,如今的中国和那时候的确大不相同了。现在真的可以说是国富兵强,一切都好似我从前设想的那样美好了。可是这只是物质上的富强,如果说精神上,我看这仍是一个臣民的社会,不是国民的社会。人们的思想的确比80多年前要开放和自由许多,但是冷漠的态度,与那时并没有两样。”
我点头赞同:“甚至变本加厉。”
鲁迅说:“从前还有我这样的人敢于去抨击,以唤醒人们的同情心和责任感为毕生任务。但是今天呢?即使有媒体报道出一些冷漠不公的事情,也往往沦为无聊人的谈资。而且由于新闻更新太快了,人们也往往没时间去考虑这些事。”
我说:“您说的臣民是啥意思啊?我不是很明白,现在我们已经是民主国家了,既然并不存在君主,又怎么会有臣民呢?”
鲁迅说:“中国是一个有五千年奴役历史的国家,一部中国古代史也是一部奴役史。奴役的根已经深深扎在民族的血脉当中。臣民是奴性的人格化,他们习惯于服从上级领导的指令,没有自己的是非观念,也不用自己的头脑去思考问题。臣民是封建的延续。法律上规定的自由不能代表心里的自由。奴役之下的臣民的心理只会是日益变态和黑暗的。”
“你去看那些不文明不道德的行为,诸如在旅游区刻字、搞破坏,公共车辆上猥亵、偷窃,这些行为为什么会出现?因为臣民的心还存在着。臣民就是奴隶,他们在强者面前习惯了自轻自贱,但是一朝有了机会,便会去尽力轻贱更为弱小的别人。一旦有了空子,他们就要想办法占尽便宜。臣民就是以此来满足他们变态的心理。”
“臣民的冷漠源于他们深入骨髓的奴性。消极避事的冷漠从来都是他们生存的不二法门。他们把奴隶祖先们千百年延续下来的生存法则继承下来,我们就看到了今天的这类已经屡见不鲜的事件——女孩被坏人当街拖走,无数路人围观但没有一人阻止、歹徒当街砍人行凶,路人纷纷逃跑没人上前制服歹徒、公交车上坏人肆无忌惮地偷窃,人们即使看到了也默不作声。”
我说:“我想起来前几天的一件新闻,有一个女孩差点在某连锁宾馆里被坏人拖走,周围那么多人看见了,保安也看见了,却都是只知道自保。任凭女孩声嘶力竭地求救也不闻不问,只顾逃命似的离开现场。最后就以一句‘我以为他们是夫妻’潦草敷衍。”
鲁迅说:“我只恨自己是鬼魂不能插手人间事。看到今天的社会仍然是臣民横行霸道的社会,我真的非常心痛。法律上的自由无法代表心灵上的自由。他们仍然对这片土地没有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