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做了一场长长的梦。
有些情景很快,有些情景很慢很清晰。
她知道那是属于她的记忆,但却无法再次感受到当时细微的感情。
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回忆起年轻的时候,历历在目,有些细节已经模糊掉了,却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明白。尽管如此,曾经的悲欢已经不能牵动她的思绪和喜怒。
那时她投胎在苏府的家生子家中,和少年时的苏辙称得上“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他们之间没有那么重的主仆之分,他会为她摘够不到的海棠,她会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大笑。一起偷送给夫人的糕点,一起打水漂,一起上学堂……
再后来长大些,他弹琴,她跳舞,清影竹台,月华如练,温馨又美好。
在十五岁之前的日子里,她有没有对苏辙动过心呢?
其实她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充满了她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即使父母兄妹,也没人能比得上他。
可那种很重要,很亲近,很干净,很温馨,很熟稔的感觉,到底有没有哪怕一刻的化作少女心中最初的悸动?现在的沈悦不知道,曾经的苏辙也不知道。
只有那个消失在时光和轮回中的她自己才能分得清了吧!可惜那个她再也不在。
十五岁的时候,不管沈悦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在所有人眼中,她和苏辙就是一对,苏辙的父母长辈更是把她当成了内定的通房丫鬟。虽然,苏辙从来没碰过她。
苏辙那个时候,对她很好,是真的很好。
他总是温和的看着她,清湛的眼睛浩瀚如海,让她觉得这个男人是可以相信的,可以,依赖的?
“依赖”这个词,似乎是本来不应该出现在沈悦的词典里的,前世今生都是,她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孤独感。可是就是那么神奇的,她就是相信他了。
十五岁的生辰,她在花园里跳舞,微服私访苏府的东唐皇帝一眼看中了她,要带她进宫。
其实没什么的,一个丫鬟而已,虽然她是专门留给苏辙的丫鬟,可她还是一个下人,一个物件而已。最多落得几句感叹,最多成为一个有点尴尬的禁忌,这又有什么?皇宫里面,几个女人是干净的?
重点是,苏辙不同意。
所有人表示可以理解,但是沈悦依旧很惊讶。
虽然别人总以为她和苏辙有事儿,可是作为当事人的她最明白,俩人绝对比白纸还干净。她信任他不会主动伤害她,信任他不会骗她,却从来不认为这个男人把她当做爱人,会为了她付出一切。可是偏偏,他就是那么想的,那么做的。
他要带她私奔,她不同意,可是那时只是个婢女的她,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根本拗不过他。她没办法阻止他的算计安排,只能无力的随波逐流。
这并不代表她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当苏辙带着她躲过重重排查,到了远走海外的码头的时候,被埋伏在那里的禁卫军抓了个正着。
他尽管算尽,唯独漏了她。一路上,她都秘密的和苏家的人联系着。可是那时的苏辙虽然年轻,却深谋远虑,多智近妖。直到最后,因为远去海外只有那一个码头,才给了苏家和皇帝机会。
“为什么?”犹记得,那是第一次她没有在那双温和浩瀚的眼睛里看到清澈和包容。
痛苦,挣扎,复杂,更多的,是她看不懂的破碎和绝望。
“悦儿,我想给你一份完整的感情,与你一生一世,你却不懂。”
“公子,你不属于这山水。”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容貌,可是记忆的画面中,那个沈悦望着码头之外的广袤,眼神淡漠,带着她不懂,他也不懂的清欢,“公子属于满庭精强的金銮殿,属于钟鸣鼎食的世家苏府,唯独,不属于这山水,不属于我。”
十年相交,她看的明白,学那些治国之道时,他是真的喜欢。至于这是成全,是借口,还是拒绝,是报复,不重要了。
沈悦说完那番话,转身投海,苏辙陷入癫狂,直到最后也没找到她的尸首。
没人知道,那片海天之下,另有天地,海底为天,深底为地,鸟语花香,四季如春,名曰“大梦泽”。
在那里,沈悦第一次见到了灵鹫,也是他帮着她,一点点恢复了前世的功力,前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