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飘雪终于落下,幽阙和重楼抬头望着漫天的飞雪,似乎都有所心事。
一年前这个时候,师父和师伯进入了圣域,永远不再回来。从此这守护人间的职责放在了幽阙和重楼的肩上。
那日,师父也是如此仰头望着飞雪。
突然师父回过头来对幽阙说:“幽阙,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使命,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幽阙不解的问师父:“师父,你什么时候离开。”
师父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漫天无尽的风雪回过头来对幽阙说:“幽阙,还望日后你和重楼能够齐心协力,守护人间生灵,共举我碧游大义,早日修行圆满。”
风雪中打开一片结界,师父径直走了进去,却又回头说:“幽阙,你已经无法回头。”
幽阙还想问,结界已经消逝,只留下漫天风雪。
幽阙站在风雪里,守候了整整一夜,这时候有人拍他的肩膀叫了声:“幽阙。”幽阙看时,却是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
幽阙虽然不曾见过他,却知道他就是重楼,因为人世间再没有人叫他的名字。
此时,幽阙和重楼望着漫天的风雪,往昔种种,往事重重。
幽阙回头问重楼:“重楼,你还记得师伯跟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重楼只是抬着头望着漫天风雪淡淡的说道:“说与不说,你我或许都不能参透。”
幽阙好奇,就转身继续问重楼:“师伯到底说了什么?”
重楼说:“师父说,执念是一种苦,他问我如何才能罢休。”
幽阙淡笑道:“果然我们不能参透。”
幽阙又问站在远处的雀灵:“师父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雀灵走到跟前,轻轻的说:“师父对我说,我此生已经没有了遗憾。”
幽阙摇摇头,无可奈何的笑道:“或许师父都只是随便说说吧。”
还是漫天的风雪,风雪之下,烟火人间。
幽阙握着手中的雪,努力把它团成圆球,刚想扬手,一团雪打在脸上,幽阙刚想还手,另一团雪也打在脸上。
“哈哈哈哈。”“好糗,好糗。”重楼雀灵在不远处指着幽阙哈哈大笑。
幽阙晃了晃脑袋,耸耸肩膀,翻了翻白眼一下子直板板躺在地上。
“幽凡,你怎么了。”雀灵跑了过去,去扶倒在地上的幽阙。
重楼穿着灰色风衣,只是微笑着默默的看着雀灵,看着她如何出丑。
“啊!”倒在地上的幽阙突然鹊起,把手里的一团雪塞在雀灵的脖子里,然后抱住雀灵的双手,原地转圈。
雀灵挣脱不开,任冰雪在脖子里融化。
雀灵后来一直都忘不了,这冰凉又温暖的感觉。
这是幽阙和重楼、雀灵,在人间最快乐的时刻。
“就这几个小丫子,这羽炼真人真是个笑话。”远处公寓的一个房间里,一个道士和一个青年人放下窗帘。说话的是一个青年。
青年手里拿着一个单筒望远镜。虽然这是冬天,青年却只穿着一件背心,还直呼呼往外冒着热气。青年留着短发,皮肤古铜色,短短的胡须,颧骨高耸着,那背心似乎包不住满身的肌肉,竟然有些画在肉上的错觉。
这道士一身黑色道袍,正是黑衫玄通道士,他捻起黑色胡须,微微眯着双眼,一本正经的说:“你可别小看了他们,尤其是那个穿灰色衣服的姑娘,可是厉害得很哪,她那一脚可害的羽炼真人差点归天。”
青年满脸不屑的说:“说吧,你们出多少钱。”
道士伸出两根手指说:“二十万,不要他们的性命,抢到女子身上的挂坠,给点教训就好。”
青年并没有动心,只是漫不经心的说:“二十万?我可听说,你们当初可是要花五十万买那个东西。”
道士看青年知道自己的底线,勉强又板起一根手指说:“三十万,你看如何?”
青年有点不悦,斩钉截铁的说:“五十万!一分不少,不然你就找别人。”
道士好像有点舍不得,吞吞吐吐说道:“最多加五万,多了不能再加了。”
青年一句话没有说,伸出手来,上前跟道士握手。
道士很是惊喜,也伸出手来,两只手握到一起,道士高兴的说:“咿呀,咿呀,爽快,爽快。”
青年跟道士握了下手,很快又把手抽了回来,接着手里做着拜拜的样子说道:“再见。”
说完,青年收起望远镜装到包里,包里面一阵哗啦啦的金属撞击的声音。青年把包背起来,戴上墨镜,转身要走的样子。
道士着急起来,急忙说道:“哎……哎……你什么意思嘛,一切好商量嘛,你看……这……”
然后道士瞪着眼睛,横下心来,说了一句:“你说!还能不能商量?你到底要多少?”
青年把墨镜取下来,一脸面无表情的说道:“五十五万!”
道士结巴着说:“你,你……”
这桩交易后来就五十五万定了下来。
今天是人间新年第三天,此时的人间虽然热闹非凡,但对于碧游门人来说,却是最寂静的时刻。碧游门人在新年前后会不约而定的隐匿起来,这是从封神以来,碧游门人默默遵守的一个法则。幽阙和重楼,暂时放下了人间的身份,暂时没有了在人间的使命。
重楼手里握着刚折回来的腊梅,这梅花的淡香令她陶醉不已。她有时候会有点恍惚,自己或许只是人间一个普通女子,一切都只是做了一个非凡的梦。幽阙只要还在自己身边,重楼便觉得这人间有无数的美好。也正是因为幽阙在身边,她才觉得梦总有会醒的时候,幽阙越来越清晰的躁动,自负,无畏和放荡不羁,无时无刻不再警醒着她,或许有一天眼前的一切就会崩塌。
但是,重楼决定珍惜眼前的每个时刻。重楼这样想着,握着手里的腊梅转眼间进了电梯。
电梯里走进来一个青年,戴着墨镜,套着一件薄薄的连帽风衣,裸露的胸膛向外散发出一股势不可挡的锐气。
重楼没有特别注意这个青年,只是只顾抚弄着手里的梅花,幻想着自己的美梦。
到了自己的楼层,重楼起身向外走,突然有人从后面卡住了她的脖子,瞬间粉碎了重楼的梦幻,只听耳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说:“美女,我不想杀人,我只想拿走我想要的东西。”
重楼霍然一惊,很快又淡定下来,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单手举在自己的肩头。
“嗯……”男子摇了摇头,接着又说道:“我不要这个。”
重楼淡淡的问道:“你想要什么。”
男子倒也直爽,阴沉的说道:“我想要……我想要你脖子里的挂坠,是我帮你取下来,还是你自己取下来,你自己选择。”
重楼淡淡的说道:“我来取,你松开。”
男子没有放开,只是卡在重楼脖子上的手稍微松了一下。
重楼把把手慢慢放到脖颈后面,装作要取挂坠的样子,男子得意的微微一笑,放松了警惕。
重楼突然扯住男子的手腕,在电梯狭小的空间里,身体抱团旋转了三百六十度。那男子措手不及,被重楼握住手腕,一套动作掀倒在地。
重楼握住男子的手腕,往里一折,男子痛的皱起了眉头,却没有哼出半点声音,墨镜下的双眼看不出半点表情。
“你是道士派来的?还是你本身就是道士?”重楼折着男子的手腕,背对着电梯门口,站在男子身后淡淡的问道。
男子一言不发,另一只蜷在胸前的手,慢慢的亮起了一把利刃,正是一把军刀。
这时候电梯门开了,重楼打算放开眼前的男子。
重楼折着男子的手腕,等自身退了出来,往里一推,听的电梯里面咕咚一声,电梯门慢慢合上,重楼回身准备进屋。
这时候慢慢合上的电梯里伸出一只手,电梯门又重新打开,只见男子从电梯里蹿出,手里一线亮光刺向重楼。
重楼早已经觉察到,飞身后退几步,那男子的刀刃始终离重楼两寸。
男子扑了个空,险些跌倒在地。踉跄着站稳后,男子又是持刀一跃向前,把重楼逐渐逼到了走廊墙角里。
眼看刀刃就要刺到重楼胸前,重楼瞬间抓住男子手腕,往侧边一折,刀刃划在墙上,由于男子的攻势惯性,重楼后退几步,那刀在墙上溅起一道火花。
男子的手虽然被重楼抓住,手里却不肯松开军刀,另一只手握紧拳头,朝重楼的脑袋砸去。
重楼脸轻轻一侧躲了过去,一只手拍向男子的肩部,另一只手用力一握,男子的军刀落地,呛啷一声。
男子捂着肩部回退了几步,却还不死心,拉开架势,准备好下一次攻击。
只见男子跃起很高,一抬腿横扫过来,重楼就地一蹲往前一滑,反身把男子逼在墙角。没等男子转身,重楼一条腿直劈下来,一身闷响,男子扑倒在地上。
重楼接着对着扑倒在地上的男子说:“你好自为之!”
重楼转身就要开门进屋,却听男子在背后说道:“等等,你难道不想问问我的来意吗?”
重楼看着缓缓爬起来的男子,却没有说话。
男子缓缓站了起来,双手十指扣住捧在胸前,示意自己放弃了动武,然后摘下墨镜,一脸诚意说:“我们可以进去说话吗?”
重楼原本不想跟男子多说什么,他的来意重楼已经猜到十之八九,但看着男子突然的转变,还是点点头,示意男子进屋。
公寓的客厅里,幽阙和重楼和男子相对而坐,雀灵默默站在一边。
男子摘下墨镜,古铜色的脸上隐约出现淤紫,略显尴尬的笑了笑说:“我在附近已经潜伏了很多天,一直在观察你们的一举一动,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跟道士结仇?”
重楼却说:“他们只是想买我的祖传的一件宝贝,我们不卖。他们想强行买卖,我们就动了手。”
男子说:“以你的身手,我相信那些道士占不到什么便宜。只是我很好奇,你这么年轻,却有这样的身手,恐怕你们不是一般人吧?”
幽阙说:“我们从小跟着师父习武,这个没什么值得好奇的。你说说,那些道士雇你来,还有没有其他目的?”
男子说:“我也是从小习武,今天败在一个姑娘手里,想想也是可笑。”男子淡淡笑了笑又说道:“不瞒二位,我就是干拿钱办事这个行当的。那些道士找到我,开出高价却只为了一个挂坠,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重楼说道:“就是一个普通的挂坠,没有其他用处,却不知道那些道士怎么会这么疯狂,如果不是祖上的东西,说卖我也就卖了。”
男子说道:“不是吧,我怎么听道士说,他们得到这个东西,是想到蜀山救什么虚真天师,说什么斩妖除魔一类的话。”
重楼和幽阙听的很清楚,知道这话定然不会空穴来风,这时候幽阙说道:“那些道士肯定是走火入魔,老糊涂了。救人嘛,应该找医生。道士说这种话,你也会信?”
男子笑了笑说道:“他们说的那么玄乎,我也不是很懂。只是那个羽炼真人,却可不是一般人,这个道士可不是什么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
幽阙问道:“这话就是什么羽炼真人说的?”
男子一本正经的说道:“当然不假,他在道教界可是数一数二的灵魂人物,他是鹤霞山的首席道士,年年上山朝拜的人都能排到山下。甚至有人说,他已经活了两百多岁,我想想也是可笑。”
幽阙哈哈笑了一声,悠悠问道:“你信吗?”
男子说:“我当然不信,可是,他能为了你们肯下山来,你们以后也要当心点!听那些道士的口气,他们有要置你们死地的决心。”
幽阙仰着头,看着男子说:“你认为那些个臭道士可以吗?”
男子笑了笑说道:“我相信你们的身手,可是好汉架不住人多。听说他们已经另外寻找一件古代的什么东西,能救那个什么天师。我们都是习武之人,听我一句劝,别管真的假的,还是小心为妙。”
重楼听到,似乎隐隐中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那梦中的场景若隐若现,她好像梦到过一个身材无比高大的道士把他和幽阙逼得毫无退路,逼上悬崖。重楼不由得心乱如麻,一丝不安又涌上心头。
幽阙却不屑的说:“无所谓啊,找警察嘛。”
男子笑了笑,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重楼礼貌的说道:“谢谢,你这样空手回去,怎么跟那些道士交代?”
男子叹了一口气说:“别说我不是你的对手,即使我能拿到你的那件东西,我也会调查清楚道士要干什么才能交给他。”男子接着又说:“好啦,不多说了,大不了回去赔他们点违约金,只要他们好意思要。”
说完男子站了起来,幽阙和重楼也站了起来。
男子先伸出手说:“不打不相识,认识你们我很高兴。”
重楼客气的说:“你这么说我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希望后会有期。”说完跟男子握了一下手。
幽阙也跟男子握了手,男子说:“我也要告辞了,二位保重。”
幽阙和重楼点点头说道:“那就不送了。”
男子转身要走,雀灵去送客。男子走到门口,停住了脚步,然后转身过来对重楼和幽阙说:“我想起来了,他们要找的那个东西叫什么驭、尊、神、犊,大概就叫这个名字。好啦,我走啦。”
说完,男子挥挥手从门里出去了。
“驭尊神犊?”重楼默默念着这个名字,神情焦急的说:“幽阙,他说驭尊神犊……”
重楼此刻彷佛又记起梦里有人恐惧的喊了声:“驭尊神犊!”还记得那人似乎是一个道士,跌下悬崖,越来越小。
幽阙不耐烦的说:“我知道,那道士也说过,你也知道,对的面那女孩都能知道!有什么好稀奇的!好拉好拉,不要再提啦!”
说完,幽阙不耐烦的想回到自己房间,却被重楼一把拉住手。幽阙停住脚步,重楼从后面抱住了幽阙。
幽阙见重楼如此举动,一时间愣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