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传奇与惊悚卷(全球华语小说大系)
3173300000062

第62章 迷幻(3)

恐惧在他们中间蔓延。他们把还没有投身于自残的人叫到某个角落,把刀子递过去,要他划自己的身体。那些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即使刀子在他们身上划过,也不见血液涌出,就好像他们身体里根本没有血,或这会儿血正藏在身体的某个角落里。倒是他们的眼泪非常丰茂,好像身上的血液都变成了泪水。

他们这么干时,如果小罗和小越在一旁,他们就会更加残忍。小罗不愿意看这种情形。他觉得这是一种狐假虎威,或是把自己的恐惧转嫁到别人身上。但小越却很喜欢,他显得非常狂热。他对那些自残的人非常好,和他们玩,但对那些不想这么干的人却满怀仇恨,好像他们是他的死对头。所以,当他们强迫这些人时,他就会来劲。这种时候,他的表情就会非常残忍。小越的行为有时候让小罗迷惑。小罗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残忍,也许他很复杂,也许他是头脑简单,单纯图个开心而已。

那些自残的人,好像在比赛似的,他们日益疯狂。在洞穴里,他们炫耀着伤痕,好像这伤痕就是他们人生的精华所在。不过,这么干确实可以给人自信。当某人这么干时,他就会顷刻拥有一种蔑视一切的气概。

他们都****着上半身。防空洞里闪耀着年青肉体的光辉。黑暗中的肉体看上去显得富有韧性,有一种阴郁的气味。他们感受到一种相互靠近的暖意。他们的肌肉在黑暗中变幻,起伏,并不那么轮廓分明,倒像是身上流动的液体。小罗突然有一种陶醉于其中的欲望。他虽然感到危险,但此刻他什么都不愿想,就想就此沉溺下去。沉溺下去。

小罗发现王基洲没有加入这个游戏。不过王基洲也不像一个男人,他的脸比女人还白,他的眼睛是丹凤眼,比女人还好看。他还喜欢和女同学混在一块。小罗想,如果他见到刀子,可能会像那些娘们一样尖叫。同女人混的人大约都这样,近朱者赤吧。王基洲有时候会不自觉模仿女人说话的腔调,模仿时他脸上的表情会变得很妩媚。小越有一次问小罗,王基洲是不是一个同性恋。小罗说,可能是。但李先映说,王基洲他娘的流氓得很,他至少睡过三个女人,那些同他玩的女孩还相互争风吃醋呢。小罗不以为然,不可能吧,除非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否则不可能为他吃醋的。李先映说,骗你是狗,不信算了。

李先映说女人的时候,小罗的脑袋里又出现那个女孩的裸体。

“小越,还记得那个烂货吗?”

“谁?”

“就是你叫她脱光衣服的女孩。”

“是她啊,你怎么想起她来了。”

“你说她那天是怎么回家的?”

“我不知道。”

“你喜欢她吗?”

“****。”

在黑暗中,她是多么炽热,她的身体可以把一切融化。她像缠绕不断的藤蔓那样妖娆,浑身潮湿,犹若仙境。她满嘴胡言乱语。她喜欢这样。但小罗很沉默。他觉得自己像是已超越此地,正在观察此地。这时,他看到黑暗中有人一闪而过。他觉得那人非常熟悉。他推开她,追了出去。防空洞外面一个人影也没有。他迅速跑到转弯处,见到的也只有一条空荡荡的林荫道。那女孩在叫他,骂他发什么神经。他没理睬她。他此刻已没有一点兴趣了。他觉得那个一闪而过的人是小越。

“小越,小越。”小罗大叫了两声。

但一点回音都没有。

第二天,他找到小越,小越没有表情。小越的眼圈有点泛红。小罗一直在观察他,他没看小罗一眼。小越的眼神好像碎裂了似的,目光散乱。他的脸上有一种暴躁的残酷的暗影。

他们又聚集在防空洞里面。他们点上了油灯。灯火给人一种神秘的气氛。四周有一种影影绰绰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有人开始流血了。血液顷刻带领他们进入了某种奇异的幻境之中。就好像在这黑暗中,正盛开着无比巨大的莲花。小罗也沉陷其中,但此刻,他觉得在神圣之中有一种令人恐惧的东西,也在像莲花那样盛开。这恐惧不但没有唤醒小罗,反而令他更沉溺。有人开始哭泣起来。一会儿,很多人哭了。哭泣声压抑,不像是来自人间。小罗有一种被鬼魂缠身的感觉,他确实无力自拔。或者他们已都变成了鬼。此刻,他们的脸已被疯狂扭曲,双眼坚定,好像在完成一件伟大的使命。他们的身体流着血。小罗的双眼被血液浸染,也被血液迷醉。气氛奇怪而诡异,但小罗喜欢。在危险中有极度的快感。

小罗不知道小越的感觉是不是像他一样。小越没看小罗一眼。小罗虽然在小越的旁边,但此刻,他感到和小越之间相距遥远。

好一会儿,小越突然开口说话了。他说,把那个同性恋给我找来。听了小越的话,防空洞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他们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的眼睛闪亮,好像在等待一个神圣的仪式。李先映自告奋勇,带着一个人就出去了。油灯在跳跃,防空洞的墙斑驳,污损,像一支巨大的油管。小越闭上眼睛,没看他们。

一会儿,王基洲被他们既拖又拉地带到防空洞。王基洲见到防空洞里的情形,他已吓得不会说话。他浑身颤抖,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想,我不想。小越冷笑道,那你想什么?他的刀子在他的脸上拍了一下,说,大家都这么干,你为什么不干?

王基洲胆子小。他平时见到小罗和小越,就会在一边躲起来。有一次,他远远地见到他俩,就躲在一个垃圾堆旁边。小越对他很蔑视,就过去把他拉出来,问他,你有见到鬼吗?我是鬼吗?你躲什么躲?可就是这个人却很不要脸,成天想着往女生堆里钻,就是喜欢在女人身上捞点油水。李先映说,其实很多女生不喜欢他,但女人是很奇怪的,只要同她们混熟了,她们就愿意同你睡。李先映这么说时看了小越一眼,那意思是女生喜欢小越。

小越把刀子扔给王基洲,要他在自己身上划一道口子。王基洲拿着刀子,双手颤抖。他哭了起来。

这时,小越突然暴怒了。他说,你哭什么?不就是划一刀吗?说着,他狠狠踢了王基洲一脚。小越又说,不就是划一刀吗?老子先做给你看。说着,他就拿起刀子,把自己小拇指放到一块石头上,要往下砍。小罗意识到小越想干什么,他知道,他这么做同自己有关,他冲了过去。他抱住小越,说,你不要这样,会残疾的。小越没理他,想把小罗挣脱。小罗去夺小越的刀子。小罗和小越扭成一团。小罗说,对不起,对不起。小罗感到很委屈,他就哭了。小罗的抢夺反而增强了小越的决心。小越最终还是拿起刀子,对着自己的小拇指,一刀砍下去。小拇指滚落在地。小越的手指一下子被鲜血所浸染。防空洞里的人都惊呆了。小罗感到心痛,就好像那是他自己的小拇指,他的身体像是被什么击中似的一下子虚弱不堪了。小罗越哭越伤心,他好像为了证明什么,从小越手上夺过刀子,然后决绝地向自己的小拇指砍去,小拇指瞬间就和他的手分离了。但小越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开始没有感觉,但一会儿,山崩地裂般的疼痛开始从小拇指传向小罗的全身。最初,这痛十分遥远,就好像他的手在地平线之外。但后来,这疼痛越来越近,越来越巨大,疼痛钻入了他身体的深处,小罗觉得他的整个身子像陶瓷那样碎裂了。这疼痛有一种灼热感,就好像身体的某处有一个火山口。

防空洞里十分安静。他们都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们呆呆地看着小罗和小越。他们不知道事情将会怎样收场。这会儿,王基洲脸色惨白,吓得哭了。小越好像并没有感到疼痛。他黑着脸,说,你他娘的哭什么?他把断了的小拇指给王基洲看:他的小拇指还在滴血。又说,你瞧,我连小拇指都砍了,你划一条口子就会死了?当心我把你的小拇指也砍了!

小越站在王基洲前面。他的眼里充满了冷漠和蔑视。防空洞里其他人的眼神更复杂,那眼神里有恐惧也有对王基洲的蔑视。王基洲怀着恐惧,开始把袖子卷起来。他只能这样了,他举起刀子,当他向自己的身体划去时,他突然倒了下去。一会儿,他的口中吐出白沫。

“他怎么啦?”

“好像昏过去了。”

“真******没用。”

“会不会死?”

“他嘴里好像没气了。”

大家感到大事不妙。他们都跑了。也许警察一会儿就会过来。小罗和小越也离开了洞穴。应该说是小罗跟着小越离开的。小越不紧不慢地走着。他没看小罗一眼,好像小罗并不存在。

来到附近的公园。小越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小罗也在附近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小罗有点担心王基洲,不知道他会不会死掉。

小越坐在那里。他的脸已经平静了。疯狂从他脸上退去后,他的脸就会变得纯真无邪。他原本泛红的眼圈已恢复正常。眼神里有厌倦和冷漠。他正在用一张餐巾纸专心致志地擦弄着伤口。他的那半截小拇指看上去像一条没头的泥鳅。

“你伤口还好吗?”小罗问。

“还好。”小越冷冷地答道。

“是不是到医院里包扎一下?”

小越没回应。气氛有点微妙。

一会儿,小越站了起来。从小罗坐着的角度看他,他真是高大,英俊,此刻,他好像身处在天空之上。小罗期望小越能叫他一道走,但小越没有。小越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看了看远方,然后不声不响地走了。他远去的身影显得有点落寞。小罗想叫住他,但他知道他和小越的友谊完结了。

生活就是这么回事。小罗有一种欢宴结束后的疲惫和伤感。此刻,他很软弱。他回想着和小越之间的事情,有一种空虚感。回家的路上,他满怀绝望地泪流满面。后来,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家。那冰冷的墙和门,让他收住了眼泪。他知道,在生活中,眼泪和软弱没任何作用。

回到家已是傍晚。他的脸色还是有点异样。父亲问他怎么了?他没回答。父亲不需要答案,他也是这么一问而已。父亲正在看晚报。他看了新闻,大概有点震惊。他说,竟有这样的事情。他就像一个小学生一样一字一句,结结巴巴地读了起来:

本报讯本市某职业学校有两名男生,迷恋上切割自己的身体,还把两个人的血混合,然后喝下。班上的孩子疯狂地崇拜他们的行为,竞相模仿,开始残忍地自残。有些胆小的孩子不愿意干,就受到群体的蔑视,那些已自残的孩子就还迫这些孩子自残。

有一个孩子因为过分恐惧而休克……

小罗听了,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父亲问。

他冷冷地看了看父亲。他的心里突然涌出一个恶毒的念头。他慢慢地把衣服撩了起来,向父亲展示他布满了刀痕的腹部。他看到父亲脸上布满了惊愕。

⊙文学短评

少年间模糊的爱恋与少男少女间的好奇充满了吸引力。促使小越与小罗以自虐、他虐的刺激方式去了解人,了解自己以及自己和这个社会的关系。他们像动物一样凶残、恶劣,对待弱者他们更是变本加厉。而此间两个男孩的哥们义气不知为何滋生出了一种温暖的暧昧,这其中的刺激远远胜于女孩子给他们的感觉。女孩成了祭坛上的牺牲品。女孩以自己的方式寻找着自我的存在,关注的是小越,却与小越的朋友小罗交往,就是为了刺激爱的那个的神经。这在心理学上被称为什么?安全感的缺失,还是不自信的爱恋?当小罗向父亲展示自己布满伤痕的腹部之时,他要表达的是愤怒还是青少年的残酷?是对父亲的期待、失望、叛逆,还是挑衅与颠覆父亲的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