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从军行之叶落有声
31669700000025

第25章

部队终于开拨了,团长与政委暨一班常委都到车站送行。杨程穿着一身迷彩服带着指挥所及营连干部在车上列队与站台上送行的人们相互敬礼告别着。陈哲坐在车厢里望着外面站成一排的常委,心想真是造物弄人,本来站在第一个为他们送行的应该是杨程,可现在一切依旧,哪怕内心有多少挣扎与焦虑,可他表现在人们面前的永远都是淡漠镇定的神态,这并不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它是一种长久的意志修练。

陈哲走前拿定主意不到机关去了,他觉得自己还要在基层锻炼,他想等把连长干上了再到机关吧,年轻吃点苦又算不了什么。黄萍听陈哲说要到遥远的大山深处去执行任务,她的神情显得有些落寞,她虽说与陈哲只见了一面,可印象很好,加上父亲大加赞赏,这是你王伯伯给你精挑细选的,你还有啥说。她当然希望陈哲能留下,也好跟陈哲多接触一些,多一些了解。可陈哲是那种一旦拿定主意绝不改变的人。黄萍也知道只要跟老爸说一声可能就有希望把陈哲留下,可是她没有说。陈哲知道后心里对黄萍暗生敬意。皮三川在临走前终于鼓足勇气找张馨谈了一次,可是张馨一见皮三川,平日那些犀利的言语全部藏在肚里不出来,皮三川本来就不善于在女性面前表达,结果两人一餐饭吃得要多累有多累。出了饭店的门,看着张馨的身影袅袅而去。皮三川心里别提有多沮丧了。

陈哲到工区不久,苏振宁伤好出院就到工区了,苏振宁来了没多长时间,提干这个议题放到了团里的议事日程上了,政委刚来,团里最权威的决定就只有团长唐轩拿了。唐轩把苏振宁和自己外甥的资料放在自己办公桌上好长时间没有让干部股的人拿走。干部股长几次来拿,他都说等等。贺中矩在部队最终要上工区时由王干事把他做为篮球人才推荐给政治处,加上孔主任也在物色篮球队员,政委因为球赛对贺中矩印象颇佳,也希望有个打篮球技术好的同志在政治处,刚好干部股缺人,一切因缘巧定。陈哲就笑贺中矩因球得福,不是那场球赛,贺中矩想留在机关就不是一句话的事了。

贺中知从干部股长那里得到消息,赶紧给苏振宁透露过去:“今年师里指标少,各团只允许报一人,现在指标权就卡在团长手里,到现在团长也没有给个准确消息,师里已经催报好几次了。“贺中矩没有跟苏振宁说团长外甥与他竞争,怕苏振宁接受不了。

苏振宁在医院差不多呆了半年,连阅兵都没有参加,变得白胖了一些,自从知道提干的消息后,他的心里一直激动不已。可他知道自己面临与团长外甥竞争时,内心一下沮丧起来。同病室战友知道他的情况后,那双眼睛睁得圆圆的:”你跟团长外甥竞争,你还没有后台,又没找人,你绝对没戏。“一个劲地给他出主意,让他必须疏通关系时,他的心里很迷茫也很郁闷,加上今年师里指标又减少,他与团长外甥都符合条件。他虽是团里树的大学生士兵标杆,可他知道现在大学生这三个字已不能像刚开始那样在军营发出耀眼的光环了,现在不管是干部还是战士,大学生太多了。团长现在迟疑未决对他来说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苏振宁回工区后就去找陈哲,陈哲现在虽说是副连长,可仍然和司务长住在一起,主要工作是管后勤,但陈哲还是喜欢往工地跑。苏振宁来时他跑步刚回来正在做俯卧撑,一身汗气。苏振宁说:“陈副,坚持挺好啊。“陈哲苦笑道:“我要是不坚持还有谁能坚持。“苏振宁知道陈哲还在为199工区成果未得到很好延伸和发挥生闷气。现在艾小波调走了,皮三川搞技术,王方成与贺中矩留在机关了,刘松和其它几个人整天除了学习准备考研,其它皆不感兴趣。杨程虽然一如既往的支持,可陈哲毕竟独木难支,这些工作就显得断断续续,战士们施工非常辛苦,如果没有好的引导,系统的安排,他们情愿回来躺在床上歇息一下。

苏振宁从房间拿了一条毛巾递给陈哲,一边问陈哲看需不需要让艾小波在上面帮忙找找人打打电话,陈哲用毛巾擦了一把汗,看着苏振宁说:”我也没经历过这事,问问艾小波也可以,他毕竟在大机关工作,他给出出主意也好。“苏振宁就拿眼睛看着陈哲,陈哲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可因为有林君这档事,陈哲不想给艾小波打电话,可苏振宁期待的眼神他又难以拒绝,就当着苏振宁的面给艾小波把电话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才通,陈哲就说:“大记者,在忙啥呢?”艾小波有气无力地说:“还能忙啥,加班呢。“陈哲说:‘有件事你看能不能帮个忙。“就把苏振宁的事说了。艾小波停顿了一下,语气幽幽地说:”我现在还自身难保呢,整天像个孙子一样,我到哪里找人啊。“临了他又给陈哲出主意,叫苏振宁去找王政委,他说王政委虽说调离了团队,可余威尚在。

打完电话,陈哲看苏振宁一副失望的表情,忙替艾小**脱,他现在整天加班,刚去大机关,工作只有他干,他也没有什么背影,只有靠实干才能立足,再说现在他能量也确实有限,只不过找找王政委也可以。毕竟他现在是师部政治部副主任嘛。

苏振宁试着给王政委打了一个,王政委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跟他说:“不用找人,你是团里树立的典型,现在又是舍身救人的英雄,不提你还能提谁。好好工作,耐心等待,相信组织。“王政委这样一说苏振宁心里倒坦然了许多,可他仍然觉得没底。

陈哲就宽慰苏振宁:“既然王政委这样说了,你就应该宽心,我相信团长在这件事上不会任人唯亲。“

苏振宁把肩膀一耸,除了耐心等待:“我别无他法,但愿老天保佑。“

苏振宁又去找杨程,杨程的说法跟王政委是同出一辙,他甚至给了苏振宁一个定心丸,团长已经打电话问过苏振宁的情况了。

团长唐轩最后把自己外甥的资料放进文件柜里锁了起来,他给他姐整整打了一晚上电话,唐轩从小对姐姐最佩服,姐姐自己独自创业,最后婚姻破裂,留下唯一骨血送到部队就希望像弟弟那样在部队能够成就一番事业。这次机会失去了,他外甥因年龄关系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唐轩知道无论如何跟姐姐解释都没法得到她的谅解了。可是他也确实没办法,如果不选苏振宁,全团官兵怎么看他,上级领导怎样看他。

“你都要转业的人了,你不帮帮他,谁还能帮他啊,你回地方也别找我帮忙。“姐姐语气硬硬地把电话挂了。

师长杜朋宇在审查干部科送上提干苗子的资料时,干部科长无意把唐轩拿掉自己外甥资料的事说出来了。杜师长当时就激动得拍了桌子:“唐轩这大老粗也还有点骨气啊。他把所有资料都看了一遍然后对干部科长说,你把十一团老政委王平给我叫来,我要问问他唐轩是不是在做秀,他的外甥条件够不够得上提干,如果够得上,就给十一团增加一个指标,我们一个团长的外甥在自己团里都提不了干,也不是以人为本嘛。”

结果是十一团苏振宁和唐轩外甥同时提干。苏振宁走之前特意把陈哲、皮三川、胡波及几个要好的战友叫到一起嘬了嘬,因陈哲现在是副连长了,苏振宁一走,胡波又代理排长,胡波笑着跟陈哲说:“我可能是天底下最会代的人了,来排长了,我让位,没排长了,我又代了,我都代了七八回了。“皮三川在旁边拖长了腔说:“怎一个代字了得啊。“胡波说:“那天我改姓代算了,省得人家叫我胡代排长。“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陈哲倒了满满一杯酒对苏振宁说:“振宁,祝贺你,你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苏振宁今天异常的高兴,一方面是因为实现了自己的目标,一方面主要是他与团长外甥同时提成了,要是自己成了而团长外甥没成,他觉得无法面对团长,要是团长外甥成了自己没成,那就是印证了病友的推测。可现在,他心里由衷高兴,他庆幸自己赶上了末班车。他见陈哲端了酒敬他,也倒满满一大杯:”陈副,我敬你。“苏振宁说完一仰脖干了个底朝天。

陈哲也仰脖干了:“欢迎学成归来,我们并肩战斗。“

“我衷心地佩服你,别人都期盼着能够离开工地到机关,你却宁愿放弃到团机关的机会也要在基层干,你太让我佩服了。好,我一定要向你学习,从基层干起。“苏振宁又端起一杯酒与陈哲俩干了。

陈哲被苏振宁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说:“我哪有你说的那么伟大,只不过我觉得基层这个课堂还有许多需要我学的地方。“其实他心里想说的是,现在大学生都不愿扎根基层,部队反映都不好,如果再没有一两个坚守一下阵地,也确实没法对基层官兵交待。况且,现在部队缺的就是基层指挥官。

皮三川笑着说:“你没见他们形容大学生——大学一毕业,中尉肩上贴,基层点一点,回校再读研,两年回部队,肩上扛上尉,基层干不了,机关业不熟,文凭一大把,你说能干啥。“

陈哲也笑了:“是你编的吧,我怎么没听过,还挺精彩的。“

“我能编得出来吗?没有切身体会编不了这么直切。“皮三川连忙否认。

“是啊,你说我们大学生到部队在目前看是一种趋势,在将来也必将成为一种制度完善下来,现在出现的诸多问题也是与各种不同情况碰撞必然所产生的,任何一个新生的事物出来都必须经历一系列曲折最后趋于完善。“陈哲认真地说。

“身在其中不知味呀。“皮三川也觉得现行的大学生制度有问题,可是今天是给苏振宁送行,他不想过多的破坏气氛,只好含糊其词了。

“我发表点不成熟的意见啊,“胡波喝了一口酒,“不过我得声明,绝对没有针对性,只是谈谈我的感受。我觉得像我们这样工程部队啊,基层排长只能是由士官担任,像外军那样,士官管兵,干部管士官,你说你们一下来就是副连,再干两年排长,都正连了,怎么也不合适呀,况且士官都是土生土长的,对专业熟悉,对人员清楚,对你们也没有竞争性,只是当个小排长,那时我也就去掉代字了啊。”说完大家又笑开了。

“说到底还是为了除了你那个代字啊。“皮三川笑胡波自地无银三百两。

“你看,我首先声明过吗,没有针对性,我是说如果有可能,那不是顺便去掉了吗。只不过到那时,我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还代个屁呀,在家代村长差不多。算啦,别说我了,喝酒喝酒。“他自己端起一杯一饮而尽。

“那就为未来的村长干一杯吧。对啦,你那位村长夫人什么时候来看你呀?“苏振宁取笑着胡波。

“去你的,瞎说啥。“胡波笑着擂了苏振宁一拳。

“还保密啥,大家都知道了。“苏振宁执意要为胡波隐私爆爆光。

大家起哄道:“就是,说说。“

“三十多岁的老爷们讨个媳妇还有啥新鲜。有啥说的。“胡波不肯开口。

“老牛吃嫩草,还不过瘾?“说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去,去,什么老牛吃嫩草,不就大个十岁。“胡波只好现出原型,可口气中充满着自豪。原来胡波与苏振宁在医院住院期间,胡波与苏振宁属于英雄级的待遇,加上胡波又喜欢吹牛,一些小护士就喜欢到他们病房来,久之,一个小护士看上胡波了,非要嫁给他,胡波一五一十地把部队情况讲给她听,原想吓退她,可没想到更坚定了她的决心。他觉得这样的部队这样的男人就是她心目中的英雄。

“你小子还说坚守阵地,这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吧。“陈哲当初就取笑过胡波,这会儿把这话说出来,胡波没辙了。

“还没最后敲定呢。“胡波正色说道,“我准备让她到工区来一趟,亲身感受再下决心,免得老夫动了真感情,她又不干了。“

“这个必须的。“陈哲说,“真诚相待才能真心面对嘛。我们都端起酒祝愿胡波同志早成眷属。“大家一齐敬了胡波一杯。

“听说陈副快成区里黄书记的乘龙快婿了,咱们也恭贺恭贺。“胡波喝完酒忙说。

“哪里,没有根椐的事别乱说。“陈哲赶紧否认。心想自己没有一点行踪透露,这消息还是传出来了。

“黄书记听说下一步要到市里任职,陈副这下可就前途无量了。“苏振宁也笑陈哲。

“我你们还不了解?振宁你到学校后要经常来电话啊。“陈哲赶紧换了个话题。

大家知道陈哲一般没有特别把握的事不会去说,更不会张扬,见他有意避开,也就没有找他寻开心了。

送走了苏振宁,陈哲有些失落,才多长时间,身边的人就一个一个各寻出路了,想当初下部队时每人的豪言壮语还在耳边回荡,他想起远在BJ的艾小波,还有在SH的林君,想起为爱而不得已的贺中矩,自己在基层的这份坚持到底有多大意义,他心中时常翻腾着这些想法,有时确实感到有些孤寂,幸好还有皮三川在身边经常聊聊。

陈哲一天晚上正在与司务长商量下一周菜谱时,通信员来叫他说杨程指挥长找他。到212工区后,杨程还没有单独找过他,他知道杨程刚到工区事情烦杂,加上心情又不是太爽,几次想跟他谈工区各项活动开展情况,一直都没去。这会儿杨程叫他,他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猜测着杨程会找他谈什么事。

陈哲到时,杨程正在打电话,声音有些沉闷沙哑。听到陈哲报告声,他哦哦两声放下电话,对着门口说:“进来吧。“然后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茶。

陈哲进来后,杨程又指指椅子让他坐。陈哲看杨程脸色有些发暗,神情也不清爽,心想按杨程的性格,这场打击不应该延续这么久,一定还有其它原因。

见陈哲坐下后,杨程又端起杯子喝起茶,一时并没有开口,陈哲注意到杨程那双眼睛有些发红,眼眶周围有些潮湿,他不停地喝水,显然在克制着什么。等了一会儿,杨程对陈哲说:”找你来本想与你探讨一下工区如何延续199工区的那一套,把各项活动开展起来,前段时间因为人手及其它方面原因,一时活动没有开展得好。主要是我的原因。现在,哎,我刚才给团长政委打电话请了假,我母亲病重,我需要回去几天,团总工马上过来替我一下,你先运筹吧,等我回来我们再正式展开,我母亲身体一直不好,这一次估计是真的不行了,我必须回去。“杨程说完,终于还是没控制住,眼泪夺眶而出。陈哲赶紧拿了纸巾递了过去,同时安慰道:“首长,你也别急,现在医学很发达,兴许没事。“

“我心中有数。“杨程说完对陈哲说,“你先回去吧,我稍微收拾一下就出发了,你先别跟人说。“

陈哲只好从屋里出来了。刚到门口,一种压抑的男人哭声从房里传出来,狠狠地敲击着陈哲的心脏,他知道杨程不是异常悲痛是不会这样的。他的心里也难受极了,最近杨程受的打击也够多了。他突然想,现在也有假期,目前又不到施工会战期,自己一个副连长管的也不多,何不也休个假去帮帮杨程,这样一想,他一下子觉得非常有必要,他为自己这样的决定而激动。

杨程风尘仆仆赶到家时,母亲已不能张口说话了,甚至没有一点反映,杨程跪在母亲床前呼叫着母亲,母亲眼皮一动也没动,摸着母亲的胳膊还有一丝脉博,杨程悲痛极了,他有两年没有回来看母亲了,原想等当上团长好回来给母亲报喜,可现在母亲只剩一丝游息,再也无法摸着他的头说:“儿啊,我不需要你能当多大官,我只想能够时时见到你。“母亲这一丝愿望自己都不能帮她实现,杨程痛彻心肺。满头白发的父亲一直把母亲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抚摸着,老泪纵横不说一句话。

杨程家属接到杨程电话,连忙带着小孩从部队营区往老家赶,可她与小孩还没到家,杨程母亲就走了。杨程怪大哥没有早一点把母亲的情况告诉他,让他和母亲就这样无声地生死别离,让自己老婆与小孩连母亲一面都见不上。大哥冲他吼道:“早告诉你你就能回来吗,这么多年,你管过家里多少事,你在外面风光着,你给家里什么了?!“他无言以对大哥,是的,这些年家里不管大事小事都是大哥他们操劳,他顶多是寄点钱回来,特别这次当全家知道他当团长的消息,大哥在镇上摆了几桌还遭到他的痛骂,大哥心里一直不痛快。大哥不知道他没有接上团长,他也无法跟他们解释。

母亲的后事大哥都安排好了,这些程序杨程是一窍不通,他看着一拨一拨亲朋好友来吊唁母亲。杨程也不想跟亲朋老友打招呼,一个人默默地守在母亲身旁,亲朋来了照例都要到母亲跟前哭一声,也照例要跟杨程热情打招呼,他们都是把他当做英雄来看待,乡里已经多少年没有出过团长这样大的官了。他们喊着母亲的名字说:”你儿子出息了,你就安心地去吧。“杨程只能例行地应付着。他知道他没法去说明,他也知道母亲再也听不见了。母亲一辈子吃了很多苦,可她的勤劳与善良远播乡里。母亲这一去,杨程心里顿时觉得空荡荡的,这是他在外面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无论在哪里征战都不曾有过的感受。

陈哲到时,杨程母亲已经下葬了,当所有的烟花都燃放了,当所有的纸钱都烧为灰烬了,当所有人热闹一阵都走了,杨程最后留在母亲的墓地,老父亲劝他回去,他说想一个人再跟母亲说会话,父亲没有再劝他,一步一叹息地走了。老婆与小孩知道他此刻心情,也没打扰他。

杨程看着母亲崭新的坟茔,觉得葬礼所有的热闹都是给世人看的,只有母亲一个人躺在地里面是安静的。当他一个人面对母亲的时候,他再也控制不住了,他放任眼泪流着。他蹲下身,轻轻地用手拍着墓地新鲜的泥士,想起母亲跟他说过:“哪一天我走了,你们不要把我一个埋在地里不管我,要经常给我烧烧纸,陪我说说话。“想到这儿,杨程再也忍不住了,他扑地一下趴在母亲坟上放声痛苦。

陈哲来时,见杨程一个人蹲在坟前哭着,就没有去打扰他,这会儿见他悲痛得难以自持,连忙跑过去劝他起来:“首长,你不要过于悲痛,身体要紧。“

杨程正哭得泪眼濛濛,恍惚间听见陈哲的声音,他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又感到有人拉自己,一转身,果然是陈哲站在他身后,“你怎么在这里?!“杨程猛地一惊。

“首长,我也休假了,正好路过你这里,我就过来看看。“陈哲一边递纸巾给杨程一边说道。

“你也休假了,“杨程冷静下来了,擦了擦眼泪,“你不是在工区吗?“

“我到部队后还没休过假,你走后,我就跟总工请了假,也回去看看父母。刚好顺路我就想来看看你及伯母,没想到伯母竟驾鹤西去。“陈哲眼睛也湿润起来。

“我回来时她连话都不能说了,“一谈到母亲,杨程眼泪又下来了,“没两天她就走了,她老年就想我能陪陪她,我竟连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她。哎……“杨程悲伤地说。

“首长,你常年领着部队到处奋战,连嫂子与小孩都难得见你一面,你不必自责,自古忠孝难以两全。“这时候陈哲也不知道怎样劝说自己的指挥长,他只能尽量宽慰着。

“话是这样说,当我回来面对一个连话也没法跟我说的母亲时,我的心里真的难以言表,我的所作所为大的方面说是为国防建设奉献,这么大的国家少我一个不少,可我的老母亲生我养我,到老了我却不能尽一点孝心,家已不为,何谈报国啊。“杨程没法跟陈哲讲这次进军团长之路的艰难,此时此刻面对躺在坟中的母亲,他的心灵再次面对了一次审问,一次洗礼,就像他跟大哥吼的那样,他不是光为这个团长活着。

陈哲想说那要让你放弃目前一切回到生你养你的地方,你也做不到啊。可他没法这样说,他只能说:“是啊,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好好陪陪父母,我们陪他们的时间太少了。“

”不光你,我现在都做不到,”杨程似乎看穿了陈哲的心里话,“我们长大了,立身社会,做自己的事,我们离家乡,离父母就越来越远了。想回头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也许真到了离开部队的那一天,一切才真正明白了。“

是啊,陈哲想到父母也一直期盼着自己有所出息,虽然他们也渴望自己能在他们身边陪陪他们,可是他们更多是要儿子有个好的出路。

杨程看着有些沉思的陈哲,他递过一个纸壳子,两人就在坟前坐下来,”人生走的路有时就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就像你们当初到部队,没想到最后竟然来到了深山老林,我们想干些事却有这样那样的羁绊。唉。“杨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陈哲觉得今天的杨程心态有了微妙的变化,一个蓬勃向上的杨程,一个勇于奋进的杨程不见了,表现出来是一个有些无奈和颓废的杨程。

“他们都渴望着逃离,你却选择了坚守。这是对的,年轻时就要多吃点苦才能站稳根基。“杨程顿了顿又接着说,“你我这样从农村出来的人,我们的根基需要我们自己去夯实。其实部队并不是他们传闻的那样,你从苏振宁身上可以看到这一点。在进军团长岗位以前我可以说我没有找过任何人。只是现在不一样了,竞争的人多,位子少,大家能干到这个位子,都是能力不弱的人,我也能想得明白。你们就不一样了,一门心思放在工作上就行了。”

陈哲感到今天杨程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在跟自己谈人生谈感悟,他现在没有将自己当作一个副连长,一个下级,而是当作一个可以通心,可以交流的对象。

两人就坐在坟前这样一直聊着,家人来找他们时才回家。两人聊开了,杨程心情也好了些,陈哲本想多陪杨程两天,杨程却让他回去陪他父母,陈哲也感到这里没有他插手的地方。杨程说:“我也在家陪老父亲一段时间,尽尽孝,等一走,就什么也顾不上了。“陈哲只好第二天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