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四忙窜到肖璐面前认真地说,这次我保证帮你到底,抓不到她决不罢休。妈的,这女人可把我玩死了,说好给我当媳妇第二天就翻脸不认人了。治不了这****我不是人!妈的欺人太甚。
肖璐不清楚何丽与秃四之间的是是非非。直觉告诉她秃四不是善良忠厚之辈。他刚才这番话也有许多水分。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她已经有那么多是是非非牵绊纠扯了,为什么还要介入另一个是非怪圈呢?
看秃四急切坦诚的样子似乎死也不肯放走这个千载难逢的合作伙伴。肖璐只好尽量耐心地说,你们的恩恩怨怨还是由你们自己去解决。我是管不了那么多啦。
秃四又急又悔,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肖璐看。他唾沫星子四溅把搓衣板似的胸脯拍得山响,义正辞严道,你是信不过我秃四!上次事情没办妥是我一时糊涂上了何丽这臊狐狸的当。现在我可醒悟了。
他醒悟也好,不醒悟也罢,与肖璐又有何相干呢?肖璐连他说的什么都没往心里放。万事万物都无法引起她的兴趣了。
但秃四就是不放她走。似乎肖璐如果不答应与他合作马上就得跪下来磕头。假如几天前他有如此忠心诚心说不定能感化了肖璐。但此一时彼一时,万事万物都不可能静止不变。秃四不明白这个道理,他觉得肖璐之所以摆出这个架势一定是在考验他。
用什么表达忠心呢?
秃四束手无策。
肖璐被他拦挡无法走开干脆保持沉默,任他喋喋不休去说道。
为人不开口,神仙难下手。这一招,果然让秃四没办法了。
没办法他就想办法。
想不出好办法他干脆扑通一声扎扎实实跪在肖璐的石榴裙下。中华民族最古老的礼节并未令肖璐有任何感到别说受宠若惊了。肖璐冷着脸说,爱跪你就跪吧。
她漠然走去。
秃四恼羞成怒。
此时,好事的路人潮水般哗地涌来一大片。白布街上谁不知道秃四是媳妇迷呢?莫非他又看上这个娘们儿了?这娘们儿显得太老,但眉眼身段还蛮不错呢,年轻时兴许是个大美人。
好事者也不乏有眼力的人。
秃四岂能容肖璐就这么走了!他一把抓住肖璐的裤脚不放。肖璐回眸怒视他喝问道,干什么?
秃四嬉皮笑脸地说,不干什么,嘿嘿嘿,你别发火呀?有事,好商量!啊?好商量!
什么事?
秃四不急不躁地说,那事。
肖璐一皱眉,到底什么事你说!
秃四说,嘿嘿,还是那事。
众人突然发出一阵儿哄笑。笑得肖璐好不尴尬。众人饶有兴趣地静待下文猜测那事到底是啥事,这需要发挥自己丰富的想像力和形象思维能力。那事是啥秃四为什么不说出来呢?那就一定是不便、不宜、不能说的事了。众人脸上不约而同堆上心照不宣神秘莫测的笑容。可见那事,肯定就是那事喽!
肖璐十分被动。
肖璐说,那事,好说!你先起来,跪着多不好。
众人再次哄笑。
秃四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尘土说,这不是,你逼我跪么?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个。我懂。
这个闹剧让不远处的何丽看得清清楚楚。何丽不禁回想起不久前自己被他纠缠的一幕。往事历历在目。何丽忍不住骂道,什么玩艺儿!都不是东西。骂归骂,她心里并不生气。她十分高兴地看到肖璐也成为这种闹剧的女主角了。反正只要是漂亮女人见了秃四,你就别想走开!
肖璐此时十分尴尬。
人们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无法冲出重围。她为难死了。秃四看到她的难处体贴地说,咱到家里谈谈吧。这些人,没见过世面。你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人们又笑了。
其中一个人说,秃四见过世面。我提议,让秃四给咱介绍介绍经验,讲讲怎么才能抓住女人的心,怎么样?闹剧又推向高峰了。
人们有的大声叫有的只笑不说话。秃四没有理会那个人的提议。他对肖璐说,别理他们!外面乱哄哄的。我们进屋去谈吧?肖璐不想进他家又不想站在这里不动。她知道站在外面的好事者永远不会散去,只好万般无奈地跟秃四走进院子中了。
肖璐说,这样吧,我现在还有点急事。那事么,我们明天这个时候再谈。怎么样?
秃四不知道是计,爽快地说,那行,你走你的,别误了你的事。那事不急,不急。
承蒙秃四开恩,肖璐赶忙走出这个零乱狭小的院子了。门外的好事者散去大半,稀疏的几个人见肖璐往外走也如鸟兽般散去了。只有一个衣衫不整头发零乱抱一个肮脏花枕头傻笑的女人不走。肖璐从她面前走过时蓦然站住了。这不是周莉吗?
是她。肖璐大惊失色。
当肖璐确认她就是十年前的校花周莉时顿时愣住了。一种深深的痛苦与愧疚开始折磨肖璐了。折磨得她真想去死。周莉已经不认识她了。周莉不看她,怀抱那个肮脏的花枕头轻轻拍打着唱着一支含糊不清的儿歌远去了。她脸上那种浓浓的母爱深深地刺进肖璐麻木不仁的灵魂里。
肖璐自言自语道,我害了她,她已经完了。
肖璐看见她走得很慢,似乎怕惊醒了怀中的丁刚。路人对她的异常视而不见,可能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肖璐酸楚地想,最可怜的不是自己而是周莉。周莉是无辜的不应当落到这个下场。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肖璐突然追上去拦住周莉的去路。周莉对她的到来视而不见似乎没人能打扰她唱那支满怀柔情的催眠曲。好像肖璐不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个普通障碍物如树桩石头一样。周莉绕过她继续向前走去。
肖璐看她这个样子倍感伤心。
肖璐再次追上她拦住她的去路。怕她再次逃走,肖璐用双手扶住她的双肩急切地说,周莉,你还认识我吗?
周莉警惕地把枕头紧紧搂在怀中了!似乎怕她夺走或惊吓了丁刚。肖璐说,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十年前,我们同班读书十分要好,一块吃饭睡觉散布玩耍。这些,你还记得吗?
肖璐的声音哽咽了。
周莉看着她,目光茫然。
肖璐扶着她的双肩很想把她揽在怀中痛哭一场,哭十年前的情谊和十年后的惨状。但肖璐最终没有哭。肖璐只是更紧地抓住她的肩膀。她感觉到周莉薄薄的衣衫下的肩膀只有骨头没有肉,瘦得没有人形了。像一架骷髅。
这是谁之过呢?
肖璐说,我是肖璐!你一定可以回想起来。
她还没有说完周莉就挣脱她的手后退好几步,用痴呆的目光看着她。肖璐终于相信她已经丧失正常人的思维能力了。但肖璐还是用对正常人的口气对她说,周莉,我对不住你。我问心有愧。请你原谅我吧。
周莉好像听懂她的话了,又好像没听懂她的话。周莉青黄色的脸上带着惯常的呆痴绕过肖璐远去了。肖璐闻到她身上一股刺鼻薰人的恶臭。那是久不洗漱的缘故。而她又清楚地记得十年前的周莉是爱洁成癖的。
目送周莉的远去,肖璐心都碎了。直到她消失在前面的人流中,肖璐才转身离开这伤心之地。
相见的人没见到,不想见的人见了几个。正打歪着。现实就这么让人失望。
肖璐决心走了。
这一走非比寻常,她每迈出一步总觉得太难太难。她明白,走完这条尘土飞扬人来人往的白布街也就走到她人生的尽头了,这是一条通往地狱的路。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有种过鬼门关的感觉。
当她终于挨到租赁的小屋时已经接近黄昏了。她关紧房门一头栽倒在床上觉不出饥饿,只感到四肢无力,心跳如鼓。沉重的思想重负压得她气喘吁吁。她决定按原计划去死了。
死,这是一个多么陌生的字眼。她想不起来从什么地方看到的一幅画:几个瘦骨嶙峋的人背着行囊在一个吹口哨光屁股的小天使的带领下向前去,但是她不配让那个卷头发大眼睛一对翅膀的小天使引路。为她这次旅行当导游的大概是阎罗麾下的小鬼。狰狞可怕的小鬼形象在她面前活生生地显现了。她仿佛看到自己被五花大绑扔进沸腾的油锅里炸焦炸熟炸成残渣了。
炸就炸吧,下油锅也比活受罪强。因为她的灵魂在滴血,但是怎么死呢?
她首先想到几个司空见惯的途径:上吊、投河、服毒,不行。她不想死得这么惨。想到种种惨状她就毛骨悚然不寒而栗。那么,绝食吧。让她的生命在这间简陋的小屋里一点点消失殆尽吧。
肖璐躺在床上了。两行泪水顺着鬓角流进发际。她的心十分酸楚。除了死,她无路可走了。她充其量不过是个下岗失业文化不高的工人罢了。走这条绝路倒也在情理之中吗?
虎视眈眈守在门外不远的何丽选择不同角度向窗子里窥探着。窗户虽然没有窗帘的遮挡却因为无人擦拭十分模糊,根本无法看到窗内的一切。
何丽望眼欲穿。
肖璐与周莉相逢的一幕尽收眼底。她从肖璐一系列的异样行为中意识到丁雪红真的完了,可惜,不过。
肖璐现在正干什么呢?
她不会真的自杀吧。
她要告诉丁旺一家,不,还是先报警,不能让这个女人轻轻松松上西天。死?哼,没那么容易。非让你丢丢人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