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很多民工都叫张三,他是其中那个进城三年,在建筑工地干活的张三。他没有像其他张三那样,把自己伪装成城里人,他热爱这个名字。
张三每天要做的,就是早早的从那张臭烘烘的通铺上起来,然后推着一辆装满各种东西的铁皮推车,飞快地跑来跑去,直到眼前的楼房盖成了,人们都住了进去,他才去找别的地方。
一天, 张三正在奔跑着,他的老乡叫他先停一下,然后对他说:“张三你老婆跟别人跑
了”,张三听了,抬头看了看刚刚长到一半的楼房,扔下了车子。
他找到工头说:“你把工钱给我算一下,我要回家了。”
工头说:“咋算?眼下没完工,我手里也没钱,先记下。”
张三说:“我不回来了,我要在家里看着老婆。”
工头听了,咧开那张厚厚的嘴唇说:“这事要紧,你先回,那钱回头让人捎给你,保证一分不少。”说话的时候,他那一口土黄色的牙齿,在阳光下显现出老地主样的狡诈。
张三说:“那就记下啊,连我这半个工也要记下。”
工头笑着点着头,挥手示意他赶紧走开。
张三收拾好行李,同乡问他:“钱要来了?”
“没,他说先记下。”
“记下?谁帮你记下?”同乡开始笑他了,“亏你也进城三年了,咋连这点事情还弄不清楚,记下的意思就是算了,你懂不?”
“农民!”
张三说:“有这事?”
人们说:“张三,你要不来钱回家有啥用?你拿啥看住老婆?”
张三觉得有道理,他就又去找工头,远远地他看见工头缩进黑黑的铁壳子里,放了几个响屁,一溜烟地跑了。这龟跑起来还真快利。
张三又回到屋里,人们又在说他了:“张三这样是要不来钱的,你拿上铺盖卷,你去他家里睡觉,这样他就怕你了。”
张三说:“不行,他家里有女人。”
“废话,没有女人他还怕你干啥?”
2.
张三就卷起铺盖,他舍不得坐车,他知道那个铺盖卷也要打票的,不合适。他就顺着站牌子一路走下去,他们说走到头就是工头的家了。
张三一直走着,他想这站牌咋这多,走个没完。他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这远,不如开始就坐上那车,他想,现在都走了这远,再坐就不合适了。
远远的,张三终于看到前面的汽车掉头了,他走过去,就看见了一座二层的小楼,没错,工头的那个龟壳就停在那里。张三紧张起来,他走过去敲响了门,不一会,那门里边走出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婆娘,也没穿件像样的衣服,半个奶子晃晃荡荡的露在外面。张三吓了一跳,忘了自己是干啥来,倒是那婆娘提醒了他,她说:“你来睡觉是吧?来呀,进来,地方都给你留出来了。”
张三也不知道是咋回事了,他把鞋底在那大理石地面上磨蹭着,那女人撇了撇嘴说:“瞧你那德性,敢进来打折你的狗腿。”
张三就掉头回去了。那女人还在后边喊:“这个月来了三个睡觉的,你是第一个走着回去的,便宜你了。”
张三没要来钱,但也不能说白跑一趟,至少他临走前又偷偷的盯了几眼那半只白生生的奶子,他有点得意了,就走上了那汽车。他把铺盖卷塞进座位底下,售票员居然没让他打票,这又让他感到一个不小的满足。
车开出去几站,就上满了人,比那只大通铺还要挤。快到终点的时候,售票员终于发现了那只铺盖卷,他气势汹汹的在上面踢了一脚说:“打票。”
张三没说啥,就把手伸进里边的口袋,他摸了几下,啥也没摸着,售票员说:“磨蹭什么呢?想赖票是不是?”
“不是,我钱丢了。”张三说话的时候,那声调里哭差不了多少。
售票员蛮讲人情的,痛快地就免了他的票,还在一旁打抱不平,他说:“没人性,连民工都掏。”
张三没钱了,他又回到工地上,同乡说:“张三你还能干啥?你让那娘们两句话就吓回来了?你咋不扛着铺盖走进去?不吓坏她才怪!”
张三说:“先不说这,我钱丢了,你们借我张车票钱吧。”
人们说:“啥,你没要来钱,还往外丢钱?你说你还能干啥?我们借了你钱,你在弄丢了拿啥还?一张票要上百块,我们得咋干才挣得回?”
他们又说:“张三不是我们不讲情面,工头不发我们手里也没钱,你去试试看能逃个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