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人站在楼顶上,看样子就要跳了。
这件事是陈小辫最先发现的,他已经观察他很久了,起初,他见他只是站着,没有任何异常,但后来就开始不停地吸烟和走动,很烦躁的样子,在走动的过程中,他慢慢向楼房的边缘靠拢,每次都近一些,最后终于就停在那里了。他停在那里,举头望天。这个几乎被公认的轻生者的标志性动作,为陈小辫提供了有力的证据,他终于得出结论——那个人就要跳了。
“他就要跳了。”他抬脚踢着老九说。
老九放下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说,谁?是谁要跳了。陈小辫指着楼顶说,“喏,他在那待了整整半个小时了。”老九顺着那方向看去,这时候那个人已经坐下来了,他背对着马路,身后空空如也。“嗯,那就是要跳了。还记得去年那个么?好像也是从这跳下去的。”老九说。“可不是呀!”经他提醒阵小辫也想起来了,说着,他闭上眼睛,深提了一口气,好像有点痛苦似的说:“我那条玉溪烟就是在那个时候丢的。”说到这他想起了那一幕,那个女人凭空坠落,“嘭”的一声,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一晃。他是最先冲过去的,看到的景象让他不寒而栗。他想离开,但转身的时候发现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被人们层层包围。他尝试着突围,但终于放弃了,他只好大声告诉人们这里是多么恶心和恐怖,但人们无动于衷,因为在没有亲眼看到之前他们是不会相信的。后来,直到警察赶到他才得以逃脱,这时候他的烟摊已经被洗劫了,除去一些零钱外,还有一条玉溪烟。想到这些他叹了口气说:“唉!为什么他们都要从这里跳。”老九说:“这高,跳下去一定会死。真正有诚意的人都会考虑到这个的。”陈小辫想了想说,“恩,有点道理。”
“你们两个小犊子,都要跳了,还贫个啥!”和老九对弈的徐老忍无可忍了,他抄起拐棍在他们屁股上戳着,然后朝街对面喊道:“他牛婶,你来,你快来。”牛婶就过来了,她朝那看了几眼,说:“你们先给盯着点,我去汇报。”看着牛婶的背影,陈小辫说,“什么叫盯着点?”老九说,“盯着点就是要我们一直看着他。”陈小辫说,“那有什么用?”老九说,“笨哟,当然是要我们看清楚,他是自己跳得还是被人推下去的。”陈小辫恍然大悟,说,“哦。”
几分钟后,徐老吃不消了,他晃动着脖子说,“人老不中用呀。”说完就退回椅子上。老九说,“您老就歇着吧,有我呢。”陈小辫说,“是我们。”这时候,有人来买烟了,他买一盒蓝沙,问多少钱,陈小辫说:“十块。”那人说,“怎么会呢?人家都九块五。”陈小辫说:“那就九块五。”那人说,“其实还有地方九块二呢。算了,九块五就九块五吧,来一盒。”陈小辫说:“你自己拿吧。”那人说,“你在干什么?”陈小辫说,“我要盯着点。”那人说,“什么叫盯着点?”陈小辫不耐烦地用手往上指了指。于是,那个男人也抬起了头。这个男人的滞留,又引来了他的女人,她说,“死鬼,你还走不走!”男人说,“我不是死鬼,上边的那个才是。”于是,这里又多了一个抬着头的女人。已经有四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抬头看了,所以其他人也要忍不住抬头看一下。
楼顶上的空气比较新鲜,还有风,马登就坐在那里,抬头朝远处眺望着。他看到这座城市的上面,笼罩着那个冒牌的天空,至于今天到底是什么天气,一点也看不出来。“唉”,他掏出一根皱皱巴巴的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去的同时,他又“唉”了一声。
马登已经憋闷好几天了,因为他的单位被收购了,他们买断了他的工龄,还要收他的房子。这些他还没有告诉他的妻子,他想试着自己承担一下,但是他发现这不可能。今天早上,他的妻子和女儿出去了,他从窗口看着她们的背影,忽然感到胸口很闷,到处都那么闷,他抬头看见天那么低,于是他爬到这座楼顶,他想透透气。他只想透透气,但是,他没有料到,自己就要自杀了,这件事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知道了。
在他身后的街道上,人们已经或者正在赶来,他们形成了一个半圆,并且很自觉地让出了中间的一块。这时候,牛婶带着警察来了,他们开始试图疏散群众,但他们是不肯轻易退去的,站在前排的陈小辫晃动着脑袋说:“不要推我,我一直在盯着。”他边说着边扶了扶肩膀上的木箱,有了上次的教训,他不敢再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