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第二天,07:01。
离上班时间还早。似乎是以功能性作为设计理念的空旷会议室,被透过一整面落地玻璃窗闯入屋内的阳光照得透亮,身穿布兰法恩行政区首府护卫队队长制服的魁梧男人面对着窗户,看着窗外被刚刚升起的太阳披上一层仿佛镶嵌着钻石的薄纱般的景致,等待着那个把他传召到这里来的人出现。
“看起来似乎相当多的人喜欢我这里这里向外看出去的风景呢,虽然我个人并不喜欢。”
魁梧的男人吓了一跳,他完全没有发觉对方什么时候进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
“约瑟夫阁下!”
发色如夜空般漆黑的刘海下,是一张与卡斯贝尔相似的脸,但和卡斯贝尔不同的是,这张脸上有着同此刻窗外晴空毫无二致的湛蓝眼睛,绝不会让人感觉到冷漠和疏离。那双眼睛温柔地眯了起来,露出一个稍显调皮的笑容。
“吓到了?”
“呃……”
笑容消失了。
“被吓到了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大可直说。”看到对方的态度,约瑟夫觉得自己早起的好心情全都被破坏了。
“你就是这点特别奇怪。平时不苟言笑,行事果敢,是个猛天猛地的直肠子,就算是面对父亲也毫不收敛,唯独面对我的时候结结巴巴的,我又不会吃了你。”
“非常抱歉,阁下。”
“总是道歉这点也很令人讨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作为代理行政首长对你怎么了呢。”
不给男人反应的时间,约瑟夫·布兰法恩转身离开男人身边,在距离窗口最远的角落里的椅子上坐下。
“首府护卫队三号队队长克劳德洛,请报告交涉结果。”
“是。我们已经取得了BLANK内部分帮派的支持,只要目标一出现,会立刻使用加密通信告知。”
约瑟夫把头向后仰起,靠在椅背上。
“他们提出的交易条件呢?”
“一定程度的武器和装备支持,交易完成后,就作为报酬留下。”
“你答应了?”
“……是。”
约瑟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听上去就像是叹息。
“注意武器开发的保密协议,不能动那些会出麻烦的产品项目。”
“是。”
“你怎么会答应这种条件……算了,下不为例。生物信息的追踪定位呢?”
“依旧在BLANK外围的戈壁地带。”
“今天是第四天了吧。”
“是。”
仿佛失神,又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约瑟夫看向窗外的眼睛失去了焦距。
“到底怎么回事……”
仅仅是一瞬间,眼睛重新凝聚起来精神。
“克劳德洛,从现在起由你亲自、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对信号的所在地进行监视,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每一小时向我例行报告一次,出现变化时例外。”
“是!”
“还有,我不放心那些混混,还是安排一名护卫队员紧急空降,人选……就让桑克斯去吧,虽然经验不足,还在训练,但他和卡斯贝尔熟悉,而且适应性测试他成绩是最好的,应该能够较好的应对环境的突发改变。”
“是!”
克劳德洛领命离开后,天空也渐渐地摆脱了清晨特有的雾蒙蒙的状况,从窗外看出去的景色清明了许多,原本隐藏在晨雾中的、不远处的六边形建筑物也渐渐清晰了身影。
约瑟夫目不转睛的看着这每一秒都在变化的情景。
三天前,原计划安排妹妹伊芙作为病中父亲的代表,前往卡诺斯进行“翅膀”计划的实验成品试飞及合同草案协商。反正专业的事情都有大人们完成,伊芙也就是去当个吉祥物的,谁让她一出生就和对方的众议院议长的孙子订了婚呢。
但是在临出发前一小时,伊芙突然昏倒,被紧急送往救治。作为代理,唯一一个能够临时上阵也不会对日常政务造成妨碍,在外交场合又能够合情合理的代表布兰法恩的人,就只有首府护卫队一号队队长卡斯贝尔。
而且卡斯贝尔和伊芙“一样”——这是提出这个建议的人,科研部首席研究员罗斯给的理由。
当时还以为伊芙是装病,但是接到空行车坠毁的消息后,约瑟夫不得不开始怀疑,罗斯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但是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停留在那种无法补给的地方长达三天,卡斯贝尔到底是在等什么。
生物信息的识别信号还存在,表示他还活着——对卡斯贝尔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派出去搜索的监视飞行器却完全没有捕捉到他的存在痕迹。根据联合体公约,行政区的武装队伍不得在自卫和救援目的之外,且无确认的袭击警报的情况下进入公约缓冲地带,否则自己也不会被逼无奈,只得与非法居民交易,让他们去确认卡斯贝尔的存活。
柔和却死板的人工智能音突然响起,打断了约瑟夫的思绪。
【报告。有外线,请求接通行政事务官。】
这么一大早……外线?明知道不是上班时间?约瑟夫犹豫了一下。
“……接进来。”
【是。请稍等。】
【哟呵!事务官大人早啊~!】
是乔伊·莱德克里夫……布兰法恩档案馆的现任馆长。
布兰法恩家族几乎与行政区内所有的研究所和开发工作室都签有专利共享协议,而负责保存这些协议,以及协议内容中的专利技术资料,和参与研究的人员档案的地方,就是档案馆。档案馆虽有权直接否定科研部提出的任何项目,但行政上是直属科研部管理的,换句话说,这个人现在直接跳过科研部找上来,而且还是在这个时间,绝对不算是正常的情况。
“跳过科研部,你想干嘛?”
【哎呀别那么严肃嘛~罗斯闹脾气不理我们了,事情又比较着急,现在又还没到上班时间,来不及去找桑克斯先生啊!】
“……我说过我不会再帮你们去安慰罗斯了。”
【哎呀,那个没关系的。反正卡斯贝尔回来之后他心情就会恢复了。】
听到了自己在意的名字,约瑟夫心里一沉,怒火开始升腾。
“……我还以为你们替换掉伊芙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结果是因为罗斯又要作了?!”
【不是不是……准确来说,是罗斯以前太作了。卡斯贝尔这次是去收场的。我们原本已经安排好了返程,不过现在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
【详细情况请自行询问首府一队昨晚的值班队员。对我们来说,原本是秘密的这次行动,现在曝光了,结果就是卡斯贝尔可能正在被狙击。】
“为什么要狙击卡斯贝尔?”
【这也是我们现在正在查的。我从昨晚到现在一直试图逆向搜寻,但是对方似乎在第一时间确定了卡斯贝尔的位置后,就立刻隐藏起来了。到目前为止什么都没找到,只能祈祷不是因为罗斯的那个课题。】
无视掉对话中包含了自己不知道的信息所带来的违和感,约瑟夫把注意力集中在当前需要解决的问题上。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是卡斯贝尔去帮罗斯收场,而不是科研部出面委托护卫队么?”
【啊……关于这个,还真不能说。小铃铛们的机密等级还不够啊。】
意思就是:您所问的问题的答案,不是一号队队员应该知道的内容。
小铃铛是根据卡斯贝尔的名字当中的谐音,给首府护卫队一号队的队员们取的昵称。出于安全考虑,约瑟夫现在所在的这幢名为“首府行政厅”的建筑物,从里到外,都处于一号队的监控之下。除了行政首长、行政事务官和各部门的首长,没有比他们机密等级更高的了。
也就是说,和刚才提到的“罗斯的课题”有关。
“……好吧,今天下班后我去你那里,到时候你必须把所有事情都给我解释清楚。”
【好啦好啦~~进来直接跟“凯斯”说就可以了。最近科研部从上到下经常是它在负责日常事务。】
“……我会检讨增加桑克斯秘书长的加班费,也会检讨是否取消首席的本年度津贴的。”
【别说是我说的哦~拜啦!】
通信掐断,约瑟夫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头。
事情和自己原本预想的完全不同。
安排空降的人是桑克斯太好了……基本上,一号队的队员都有种把卡斯贝尔奉若神明的倾向,德瓦尼亚尤其严重。所以至少,约瑟夫能够保证,就算自己这边因为不清楚现场情况而下达了错误的指令,只要德瓦尼亚见到了卡斯贝尔,他一定会选择优先服从更熟悉具体情况的卡斯贝尔。
至少现阶段,罗斯他们的计划不会因为自己贸然的行动而出现问题。而且从德瓦尼亚的身份来看,就算他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知道了什么原本不该知道的事情,想让他守住秘密也相对容易一些。
德瓦尼亚·桑克斯,首府护卫队一号队队员,同时还是科研部秘书长洛范尼亚·桑克斯的儿子。
那么……现在,在直接从乔伊口中了解情况之前,首先应该把昨晚值班的一号队员找过来,弄清楚昨晚发生什么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