缆道车在行驶过程中,因为线轨的老旧和方向的改变,车厢会产生一些摇晃和震动,同时还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对于BLANK的居民们来说,这种现象就正常得如同每天太阳都会从东方升起一样,但显然,对于习惯了空行车的安静和平稳的布兰法恩的居民来说,缆道车所发出的那些声音,还有时不时抖动一下的车厢,无一不让他们觉得这辆交通工具有从悬挂在空中的缆道上跌落地面的危险。
埃尔夫瞄了一眼因为紧张而全身绷直,在靠椅上坐得跟雕像一样的德瓦尼亚,还有他旁边虽然看起来一派冷静模样,但轻轻握拳的手却会随着每一次车厢的震动而抖动的卡斯贝尔,不由得想起自己刚来到BLANK的时候,第一次坐缆道车也是这个样子。
当时的自己从外表上看起来,大概也就十岁出头,虽然战斗经验丰富,相对的也拥有必要的武器知识。但是在生活自理方面却是完全的白痴。
如果不是被老爷子买下的话,他大概早就饿死在贫民窟了……或者更恐怖。
虽然不排除他出色的作战能力被帮派的人发觉的可能性,但是作为机构研究材料长大的埃尔夫,早就被教成了一只只认一个主人的狗。
过去在研究所时,他的潜意识被暗示设定成,会对于服从研究人员之外的人有非常强烈的抵抗;另外,因为政治性的因素,暗示内容理所当然也包括了不可危害布兰法恩行政区,或服从有可能会危害到布兰法恩行政区的个人或团体,就算这个人就是布兰法恩的执政者本身。这么多年过去了,埃尔夫本以为,潜意识中的这个暗示已经失效了,但从之前卡斯贝尔遇到危险时自己的反应来看,暗示的效力依旧强大。
也就是说,即是帮派的人想强迫埃尔夫服从并为之效力,那么他们首先要对付的就是那个已经深植在他意识里的暗示。
埃尔夫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当他发觉了自己只要在面对与卡斯贝尔相关事物就会失去应有的战略判断力的时候,他也将这个暗示所能造成的影响考虑了进来。
卡斯贝尔毫无疑问是布兰法恩的人,而且阶级不低,仅仅这些还不足以让自己失去自主判断的准确性。比起职位,行为才是暗示所判断的要素。
这就矛盾了。
卡斯贝尔提出用“翅膀”交换自己获救的机会,理论上来说,这个行为已经构成了对布兰法恩的叛变,那么自己应该会对这个行为产生抵触才对,但是……
自己不但欣然接受了这个交易,而且还将卡斯贝尔的生命安全放在了首要保护位置上,甚至因此一度将作战警告等级提高到了几乎爆表的程度。
德瓦尼亚的出现也是如此。他在亮出等离子武器的时候,自己即使知道了他同样来自布兰法恩,但也没有停止进攻,自己显然把卡斯贝尔的安危放在了第一位。
埃尔夫才不会认为,这是因为自己已经跟卡斯贝尔有了协议,所以才会这么紧张。当时自己的理智明显已经退居幕后了。还有他跟过来这件事,尽管不满已经接近临界值立马就要爆发了,但还是因为卡斯贝尔希望如此,所以自己几乎没有抗议就默许了,一边自我安慰既然都会跟过来,盯着总比没盯着好。
他已经习惯性的服从卡斯贝尔的决定了。
自己脑袋里的暗示究竟是哪里出了什么样的问题,会让自己得出卡斯贝尔是需要服从的对象的判断?
如果不能弄明白这一点的话,埃尔夫很担心在下一次出现惯性服从的情况的时候,会犯下致命的错误。
向车前座瞄了一眼,叫苏珊娜的少女依然保持着自从她上车入座以来就没动过的姿势,翘着腿转头望着缆道车行驶的方向。多半这种情况是在等待什么信号。
本来以为会在缆道车的路线两旁有埋伏,但是从上车开始就是这个姿势的话,也就说明,这个少女也不清楚具体他们决定行动的地点在哪儿。
还有机会。
转过头,埃尔夫看向对面,意料之外但却情理之中的看到了那双泛着冰冷色泽的蓝瞳。
再次确认少女不会注意这边之后,埃尔夫向车外歪歪脑袋,以行动表示自己跳车的打算。而在德瓦尼亚以惨白了一张脸的方式直截了当的表现出明白了的同时,卡斯贝尔却摇了摇头。
他难不成还真的打算看看能不能和“狼部落”做个更好的交易吗?!
他把这当成了郊游不成!想看看就跟过去啊!等你看够了想走人家让不让你走还不知道呢!
还没来得及提出反驳意见,缆道车车厢再次震动,但其剧烈程度和刚才所经历的正常情况相比天差地别,足以让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意外事故。
左右摇晃的车厢让埃尔夫意识到发生意外的地点并不在线轨或是车厢上,而是外部。转头看苏珊娜,她似乎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相当惊慌的左右张望着。
“趴下!”
大声吼着让车厢内目前仅有的三个同乘者爬在车厢地板上后,埃尔夫隐身在窗沿下,向外望去。
此时距离他们出发大约过了五分钟,目前已经很接近下一站的立柱了,因此,周围的水泥建筑物里也不再都是空壳,多多少少已经有了一些居住在这里的流浪者——尽管这里依然还算是BLANK的外围世界。
BLANK内的帮派行动会涉及到外围地区的时候,只有两种情况,一是需要炮灰,需要这里的人补充人手;二就是当发生了不能在帮派领地内解决的问题的时候。
对于第一种情况,埃尔夫很清楚,因为他当初就是从这里被买回去的。但是第二种情况,虽然他没有经历过,也不清楚详细过程,但在他作为回收工的名号打响之前,曾经接过这里的收尾工作。
根据解决问题方式的不同,收尾工作也有各种各样的方法。最普通也最麻烦的就是打扫战场,虽然有专门从事尸体回收工作的人,但为了防止战场上的武器外流,一般尸体是最后处理的,在那之前,就是由信得过的专门回收工来负责这项工作。
武器也有各种各样的。因为是外围世界,所以帮派冲突的时候从来不会考虑造成的破坏。只要不超过破坏范围,不是有高强度放射物质的武器都会毫无顾忌的使用。埃尔夫曾经接受过一个到被毒气瓦斯弥漫的大楼地下部分里去回收每一个毒气瓶的工作,当时他真觉得这些人疯了。虽然说那种瓦斯遇水和受热之后,就会被分解为完全无害的物质,因此不会对BLANK内部造成多大的破坏,但是在如此接近自己住所的地方使用这种无差别的大范围杀伤武器,实在是不能想象那些人的大脑构造。
托福,埃尔夫也通过一次次的工作,学习到了如何通过局部区域的状况,了解造成破坏的前因后果,甚至整个战场全貌的专家。在研究所的时候,为了防止他们学会思考——因为战略部署而对战场指挥官产生怀疑和反抗,埃尔夫并没接受过这种教育,因为“神军”只是兵器而已。
埃尔夫并不清楚的明了自己所学到的究竟算是什么,他只知道,这项技能有助于他在这个地方活下去,所以他精益求精的锻炼自己的这项能力,他也很有自信,在BLANK范围内,没有他无法推测预估的战场环境。
因此,在他的视线接触到不远处刚刚经过的,那看起来像是被一只大手抓碎了半边,而剩下的另一半却依旧稳当当的矗立在地面上的建筑物的时候,他被自己脑海中居然一片空白的事实吓到了。
但是,有这种破坏力,但是破坏范围却如此精确的武器,他真的不知道。
布兰法恩的新产品吗?
又是一次轰鸣传来,车厢再次被冲击得晃荡不已。
埃尔夫视线范围内的另一栋大楼,在轰鸣发生之后紧接着,也和之前的建筑物一样失去了半边。
声波炸弹?不对,那个没有这么精准。
埃尔夫正在推测武器的真面目的时候,第三次攻击到来。
紧贴着缆道车的行进路线的一侧,刚才还有人探头出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一间顶层有搭棚的建筑物,在瞬间失去了最上面的三层。
不管对方使用的是什么武器,这很明显对方是在追杀这个车厢!虽然准头有点差,但显然是因为不熟悉武器。如果不在对方上手之前快逃,那些水泥块就会是自己这些人的下场!
埃尔夫拔出匕首,利用光可鉴人的刀身向车厢后方检索,立刻就注意到了那个大的不自然的金属堡垒似的行进装甲——那绝对不是一般的武装组织能够供养的起的东西!
“女人!你们‘狼部落’到底招惹什么了!!”
“我不知道!”叫苏珊娜的女人惊慌失措的大叫,“我只是接到命令叫我过来接人的而已!他们说一接到人立刻就通知教坛!我只是照做而已!”
现在纠结究竟是“狼部落”有阴谋,还是某个第三方有阴谋而利用了“狼部落”,对生存下去没有任何帮助。埃尔夫潜意识里得出这样的结论之后,站起身不再隐蔽,拉起还趴在地板上的苏珊娜,向几乎和他同时站起来的德瓦尼亚发问。
“远距离攻击武器还有能量吗?”
德瓦尼亚看了一眼没有作声的卡斯贝尔之后,向埃尔夫点点头。
“这个给你。”埃尔夫把自己的枪和能量夹都交给德瓦尼亚,“你们到车后面去,尽可能的拖住对方,别让对方瞄准这辆车,我去给缆道车加速。这条线路在接近下一个站的时候会有一个大转弯,到时候车厢会非常的接近靠边的建筑物。你应该知道是哪儿吧?”埃尔夫看着棕色皮肤的姑娘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是要我们跳到上面去吗?!”“狼部落”的姑娘青了一张脸。
“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逃脱方法么?时间根本不够我们到达下一个立柱了,何况你能保证那里没有他们的人?”埃尔夫帮着卡斯贝尔和德瓦尼亚把用得上的武器做好准备,“对方持有的根本不是这里的帮派能够抵挡得住的武器,我们还留在缆道车里的话目标太过明显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躲到建筑物中间去比较实际,就算对方对于毁掉BLANK毫不在意,但他们的能源还是有限的。这附近只有BLANK能够提供能源补助,如果他们毁掉了有可能对他们提供能源支持的内部帮派的地盘的话,头痛的是他们……这也是我们唯一的生存希望。”
棕色皮肤的女孩没有再说什么。
确认三人都做好了准备之后,埃尔夫和卡斯贝尔一起强行拉开了车厢的车门,敲碎了警报装置之后,独自一人跑到车厢最前方的控制间。
缆道车并非人为驾驶的交通工具,而是从缆道车的每一个站点立柱上发出搭乘指令,通过缆道上的信号传输线传达给缆道车上安装的计算机。概括的来说明,如果有人想要搭乘缆道车,那么在站点通过终端发出包含了自己所在位置和希望前往的地点的指令后,在同样前往这条线路的缆道车中距离最近的那一辆就会前往发出指令的所在地。大体上来说,和电梯的程序类似。
所以,埃尔夫那个时候才会觉得苏珊娜叫来的那辆缆道车过于偶然了。
一般来说,出于安全考虑,缆道车的行驶速度都是恒定的,甚至于在某些转弯较多的线路上,计算机还会为了保证安全发出降低速度的指令。毕竟缆道车就只是靠着线轨支撑而已。要解除缆道车的行驶速度限制就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从缆道车搭载的计算机上把车辆的控制权夺取过来。
埃尔夫就是打算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