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发言论,万物自然齐谐。齐谐中参与了主观言论就不再齐谐了,主观言论一参与齐谐也就无法齐谐了。所以说:要说无声的语言。说无声的语言,是一生都在传达真意,却从未曾开口说话;一生都没开口说话,但却并不是没有说话。有的是肯定的,有的是不肯定的;有的是正确的,有的是不正确的。怎样是正确的?正确的就是正确的。怎样是不正确的?不正确的就是不正确的。怎样是肯定的?肯定的就是肯定的;怎样是不肯定的?不肯定就是不肯定的。万物本来就有它正确的一面,万物本来就有肯定的一面;没有一物不存在正确的一面,没有一物不存在肯定的一面。没有无心之言日出不穷,顺随自然,谁又能够得以长久呢?万物都有种类,以不同的形象互相代替,循环往复,没有先后次序,这就叫做自然均等统一。自然均等统一,也就是自然的法则。
【品读庄子】
说话切忌随心所欲
庄子很讲究说话的技巧。不仅是自身注重说话的技巧,更是将其从经验之中抽取出来,做了艺术上的提炼和概括,将其分为“寓言”、“重言”、“卮言”三种形式。
庄子很明了地分析了要用这三种形式的原因:使用寓言和重言是为了让人相信,这是从接受者的心理感受上总结出来的经验;使用卮言是为了适应日益发展变化了的客观事物,以避免用自己的主观代替客观。在这三种说话形式中,寓言和重言对中国文学和中国人的说话艺术、思维发展具有深远影响。
古代很多深刻道理便是通过寓言的形式保留下来并深入人心的,比如庖丁解牛、守株待兔、拔苗助长、黔驴技穷等等。而将这种形式从实践的运用中总结出来,使之上升为一种艺术形式,则是庄子的一大贡献。
而重言就是现代所说的引语。它是借助于名人的话来为自己的观点做论证。这种方法在中国古代很盛行,老庄孔孟皆如此。庄子将它总结出来,大大增强了人们运用它的自觉意识。现代人之所以特别重视引古人之语,引当代伟人之语,不能不说与庄子的明示有相当的关系。
相对地,卮言的影响就小一些,它没有固定形式,只是一种随时随物而变化的大原则。比如说话要看对象,不要对牛弹琴,又如说话要分场合,不要随心所欲等。
而庄子在这里则特别强调事物的复杂性和多样性,强调事物复杂性和多样性背后原因的同一性,这个同一性就是各行其是,各顺自然,以此说明:说话要适应事物复杂性、多样性的根本方法是顺事自然、顺物自然。这就是庄子用了很大篇幅所要说明的问题。他的论述看上去颇难把握,实际上也只是让人们在说话的时候切忌随心所欲、违背物性和事理。
说话的艺术
急事,慢慢地说。遇到急事,如果能沉下心思考,然后不急不躁地把事情说清楚,会给听者留下稳重、不冲动的印象,从而增加他人对你的信任度。
小事,幽默地说。尤其是一些善意的提醒,用句玩笑话讲出来,就不会让听者感觉生硬,他们不但会欣然接受你的提醒,还会增强彼此的亲密感。
没把握的事,谨慎地说。对那些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如果你不说,别人会觉得你虚伪;如果你能措辞严谨地说出来,会让人感到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没发生的事,不要胡说。人们最讨厌无事生非的人,如果你从来不随便臆测或胡说没有的事,会让人觉得你为人成熟、有修养,是个做事认真、有责任感的人。
做不到的事,别乱说。俗话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不轻易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会让听者觉得你是一个“言必信,行必果”的人,愿意相信你。
伤害人的事,不能说。不轻易用言语伤害别人,尤其在较为亲近的人之间,不说伤害人的话。这会让他们觉得你是个善良的人,有助于维系和增进感情。
伤心的事,不要见人就说。人在伤心时,都有倾诉的欲望,但如果见人就说,很容易使听者心理压力过大,对你产生怀疑和疏远。同时,你还会给人留下不为他人着想,想把痛苦转嫁给他人的印象。
别人的事,小心地说。人与人之间都需要安全距离,不轻易评论和传播别人的事,会给人交往的安全感。
自己的事,听别人怎么说。自己的事情要多听听局外人的看法,一则可以给人以谦虚的印象;二则会让人觉得你是个明事理的人。
尊长的事,多听少说。年长的人往往不喜欢年轻人对自己的事发表太多的评论,如果年轻人说得过多,他们就觉得你不是一个尊敬长辈、谦虚好学的人。
夫妻的事,商量着说。夫妻之间,最怕的就是遇到事情相互指责,而相互商量会产生“共情”的效果,能增强夫妻感情。
孩子们的事,开导着说。尤其是青春期的孩子,非常叛逆,采用温和又坚定的态度进行开导,可以既让孩子对你有好感,愿意和你成为朋友,又能起到说服的作用。
二
【原文】
庄子谓惠子曰:“孔子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始时所是,卒而非之,未知今之所谓是之非五十九非也。”
惠子曰:“孔子勤志服知也①。”庄子曰:“孔子谢之矣,而其未之尝言。孔子云:‘夫受才乎大本,复灵以生②。鸣而当律,言而当法。利义陈乎前,而好恶是非直服人之口而已矣。使人乃以心服,而不敢蘁立③,定天下之定。’已乎已乎!吾且不得及彼乎!”
曾子再仕而心再化,曰:“吾及亲仕,三釜而心乐;后仕,三千钟而不洎④,吾心悲。”
弟子问于仲尼曰:“若参者,可谓无所县其罪乎?”
曰:“既已县矣。夫无所县者,可以有哀乎?彼视三釜三千钟,如观雀蚊虻相过乎前也。”
颜成子游谓东郭子綦曰:“自吾闻子之言,一年而野,二年而从,三年而通,四年而物,五年而来,六年而鬼入,七年而天成,八年而不知死、不知生,九年而大妙。”
“生有为,死也,劝公。以其死也,有自也;而生阳也,无自也。而果然乎?恶乎其所适?恶乎其所不适?天有历数,地有人据,吾恶乎求之?莫知其所终,若之何其无命也?莫知其所始,若之何其有命也?有以相应也,若之何其无鬼邪?无以相应也,若之何其有鬼邪?”
【注释】
①服:用心。知:学习。②复灵:恢复灵性。③蘁(wù)立:不及,比不上。违逆。④不洎(jì):不及,比不上。
【译文】
庄子对惠子说:“孔子活了六十岁而六十年来随年变化与日俱新,当初所肯定的,最终又作了否定,不知道现今所认为是对的不就是五十九岁时所认为是不对的。”
惠子说:“孔子勤于励志用心学习。”庄子说:“孔子励志用心的精神已经大为减退,你不必再妄自评说。孔子说过:‘禀受才智于自然,回复灵性以全生。如今发出的声音合于乐律,说出的话语合于法度。如果将利与义同时陈列于人们的面前,进而分辨好恶与是非,这仅仅只能使人口服罢了。要使人们能够内心诚服,而且不敢有丝毫违逆,还得确立天下的定规。’算了算了,我还比不上他呢!”
曾参第二次出来做官内心感情较前一次又有了变化,说:“我当年做官双亲在世,三釜微薄的俸禄也令人感到快乐、自那以后再次做官,三千钟的丰厚俸禄也赶不上赡养双亲了,所以我心里很悲伤。”
孔子的弟子问孔子:“像曾参这样至孝的人,可以说是没有牵挂俸禄的过错吧?”
孔子说:“曾参的心思已经跟俸禄联系起来了。如果内心没有牵挂,会出现悲伤的感情吗?对待俸禄心无所系的人他们看待三釜乃至三千钟,就像是看待雀儿和蚊虻从眼前飞过一样。”
颜成子游对东郭子綦说:“自从我听了你的谈话,一年之后就返归质朴,两年之后就顺从世俗,三年豁然贯通,四年与物混同,五年神情自得,六年灵会神悟,七年融于自然,八年就忘却生死,九年之后便达到了玄妙的境界。”
东郭子綦说:“生前驰逐外物恣意妄为,必然要走向死亡,劝诫人们事事求取平正。生命的终结,有它一定的原因;可是生命的产生却是感于阳气,并没有什么显明的迹象。你果真能够这样认识人的生与死吗?那么生与死何处算是适宜?又何处不算适宜呢?天有日月星辰和节气的变化,地有人们居住区域和寓所的划分,我又去哪里追求什么呢?没有人能够真正懂得生命的归向与终了,怎么能说没有命运安排?没有人能够真正懂得生命的起始与形成,又怎么能说存在命运的安排?有时候可以跟外物形成相应的感召,怎么能说没有鬼神主使呢?有时候又不能跟外物形成相应的感召,又怎么能说是存在鬼神的驱遣呢?”
【品读庄子】
追求真自由
本章节中,“庄子对惠子论孔子行年六十而六十化,曾子再仕而心再化,严惩子游论其所学九年而大妙”主旨都是在讲“顺化”。所谓“彼来则我与之来,彼往则我与之往,彼强阳则我与之强阳”,正是道家与儒家“与时俱进”、“随时处中”学问的表述。
刘凤苞在《南华雪心编·寓言》对“颜成子游谓东郭子綦”一段这样:“此段借子游一番议论,演说上乘真解,妙绪纷纶,足令花雨漫空,海潮自涌。叙他自闻道后,学与年进,一‘化’字可以概括终始。中幅即承上不知生死而言,……用笔如生龙活虎,不可羁縻。末幅又从生死拓开言之,……写得闪烁飞腾,有回风舞雪之致。”
像文中曾参那样淡忘利禄诱惑的人,虽然已经做得不错,但内心仍被哀乐困扰,还远未悟道。而从颜成子这样修道、悟道、最后得道的九个阶段和九种境界来看,道不是顿悟就能得,要经过逐渐地体悟才能得道。由此看来,只有放弃智求,汇入天然,去骄矜之心,无所待,才能得真自由。
似是而非的善举
甲老板每月只发给员工应得工资的80%,剩下的留存下来,要等到年终再发放;乙老板每月只发给员工基本的生活费,其余的工资则寄到员工家里。乙老板的解释是,很多年轻人工资一发到手就花光了,尤其是那些谈恋爱的,男孩儿的工资会被女友骗光,因此,把工资寄回家是出于对员工的爱护。
同样是少发工资,哪个老板更坏?甲老板的伎俩大家一看就明白,他是企图通过留存的20%的工资来牵制员工,以免他们在年终前辞职走人了,这种老板堪称周扒皮转世,心狠手辣。而相比之下,乙老板的做法则厚道得多——他不仅没有克扣工资,而且还有效防范了其手下的员工成为“月光族”。遇上这徉的老板,实在是幸事一桩。
但是有人说,更邪恶的实际上是乙老板。此话怎讲?
出于善意的举动不一定能指向好的结果,甚至可能违反最初的好意。以“工资寄给员工家里”这一举动来说,我们很容易找到它的漏洞。如果员工家里有一位好赌、嗜酒成性的父亲或兄弟,那么员工的辛苦钱不是同样打了水漂?更糟糕的是,如果员工实在是有用钱的需要,然而自己手头的钱却无法满足,那么他会不会产生偷盗、诈骗的念头?
三
【原文】
众罔两问于景曰:“若向也俯而今也仰,向也括而今也被发,向也坐而今也起,向也行而今也止,何也?”
景曰:“搜搜也,奚稍问也①!予有而不知其所以。予,蜩甲也,蛇蜕也,似之而非也。火与日,吾屯也;阴与夜,吾代也。彼吾所以有待邪?而况乎以有待者乎!彼来则我与之来,彼往则我与之往,彼强阳则我与之强阳。强阳者又何以有问乎!”
阳子居南之沛,老聃西游于秦,邀于郊,至于梁而遇老子。老子中道仰天而叹曰:“始以汝为可教,今不可也。”
阳子居不答。至舍,进盥漱巾栉②,脱屦户外,膝行而前曰:“向者弟子欲请夫子,夫子行不闲,是以不敢。今闲矣,请问其故。”
老子曰:“而睢睢盱盱③,而谁与居?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
阳子居蹴然变容曰:“敬闻命矣!”
其往也,舍者迎将。其家公执席,妻执巾栉,舍者避席,炀者避灶。其反也,舍者与之争席矣。
【注释】
①搜搜:随意运动。奚:何。②栉:梳子。③睢睢盱盱:飞杨跋扈的样子。
【译文】
影外的浅影问影子说:“你刚才低头而现在仰头,刚才束发而现在披发,刚才坐着现在又起来,刚才行走现在又停步。这是为什么呢?”
影子说:“自然而然的动作,有什么值得好问的呢!我做这些动作,但不知道这样做的原因。我犹如蝉壳、蛇皮,只是像蝉、蛇,但并非蝉、蛇。有火和日,我就出现;在阴与夜,我就隐没了。人身,是我的依赖,更何况那没有依赖的呢!他来我就随他来,他去我就随他去,他动作我随他动作,这些自然而然的动作,又有什么值得问的呢!”
阳子居向南去沛地,老聃向西游学到秦地。阳子居到郊外迎接老聃,到了大梁而见到了老子。在路上,老子仰天而叹说:“以前认为你是可以教化的,现在看来不行啊。”
阳子居没有做声。到了住宿的地方,阳子居侍候老子洗梳用具,然后把鞋脱到门外,双膝跪行到老子前说:“刚才弟子想要请教先生,看先生没有空。所以没敢开口。现在先生闲下来了,请问一下我的过错。”
老子说:“你那傲慢的神态,谁还会和你相处?极其清白的反像有污垢,道德极其高尚的反倒像有什么不足。”
阳子居肃然起敬说:“敬听先生您的教诲。”
阳子居刚来时,旅舍的人把他迎到屋中,男主人拿坐席,女主人拿洗梳用品,其他客人赶快给他让座,烤火的赶快躲开了火灶。到他离去时,旅舍的人已经都和他争抢坐席。
【品读庄子】
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
本章节中“罔两问于景”是一则很著名的寓言,通过罔两与影子的对话,说明了有所待的人就会有所拘泥,不可能达到无所依赖,自由自在的大道境界。“阳子居南之沛”说的也是阳子居在得到了老子的教诲之后,精神境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文中,庄子借老子的口说:“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真正修养高尚行为清白的人,总会觉得自己还不够干净;真正品德优秀的人,总会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不足之处。
做人要保持自然的人品,不能恃才傲物,也不能盛气凌人,更不能装腔作势,而应该放下所有的拘泥,才能真正赢得别人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