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我初中毕业。我父母没有别的收入,指望几亩地,没有钱同时供上大学的哥哥和一个要上高中的我。我的学习成绩也不如哥哥好,他从小学到高中都是班长,成绩全校都数得着,人缘也好,在上大学的第一年当了班长兼学生会主席,在大学里已经崭露头角。而我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在哪里都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估计学历再高以后也不会有太大出息,再继续上下去也没什么用。看着父母因为我们上学的事整天愁眉不展,我心里难受,于是放弃了上学的机会。父亲便托一个亲戚带我南下广东。
县城火车站,去广东的人真多,人山人海,抬头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人头,叫喊声说话声听的我头蒙。我心里很兴奋,也有点紧张,终于可以用自己的双手挣钱养家了。带着南下的人领着加上我一共三十六个人的队伍往前挤,边挤边喊:“你们大都是第一次出远门,千万不要走散了,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东西,一上火车,不要说你的钱掉了,就是你脚地下踩个人,你也不要弯腰,你也不想自己也被别人踩死在火车里吧,这种事也不是发生一次两次了。”
一接近火车,我就明白带队的说那些话的意思了,火车里不是一般的挤。踏上火车台阶那一刻,身子都不归自己管了,我试了试,双脚离地也掉不下来,挤的气都喘不上来,不知道人流会把我带到哪里去。忽然,一个人被从窗户上爬了进来,抬头看,是几个人举着把他塞进来的,他落在桌子上,然后跳下桌子,好似一块锡掉到融化了的锡炉里,先是脚,然后腿、腰、头,依次融入了人群中,没人说话没人笑话。开玩笑,谁敢开口啊,不说话还怕一口气喘不上来挂掉了。接着又听到一阵笑骂,原来刚才塞进来那个人身材矮小,还有一个个子大的进不来,工作人员加上送别人员推都推不进去,几个人对着那货屁股硬踹,那货才上了火车。这种事,大家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一声长鸣,火车开动,幻想着不久的将来,我也会有大把的人民币,可以给爷爷买个录音机,让他听听戏,给父母添几件衣服,把带补丁的衣服都扔了,给哥哥学费路费生活费,让他不要苦了自己…
十五六岁的我,思想是何等的单纯,那不是“你想要老板钱,老板想要你的命”那么简单,还有人既想要你的钱还想要你的命。人真是奇怪,上火车时那么拥挤,火车晃啊晃,慢慢松了些,虽然还是站着,不过呼吸顺畅了,没有那种五脏移位的难受了。一块南下的人也不知道挤到哪去了,想起还有两个同学一块去,有个熟人,心里踏实多了。反正下火车都能见到了,终点站集合是领头的原话。
站了漫长的两天三夜,也不知道怎么挺过来的,我们告别了广州站。夜里的广东,灯火通明。南方的霓虹灯让我沉迷。在微风细雨中,我们上了来接我们的车。终于,我可以自己闯荡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