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实地回答。胜率倍增——有0.2%了!我的心情大概就是这样。学姊一边笑,一边用肩膀撞了一下我的肩。
“这样就好啦!你的战斗会如何发展,只有你自己知道。我所知道的,只有我自己的战斗结果。因为我不会加入你们这场战斗。”
“如果你代替我去,就会赢……学姊是这个意思吗?”
我软弱地问。学姊用有些生气的语调回答我:
“我赢得了吗?”
我有些吃惊,看着学姊的脸。
“我之前不就说过了?一定要你去才行。”
我没办法回答她,又把头低了下来。
学姊突然拿出一张纸,抵着我的鼻尖。
“那么,这是最后的准备工作。先签一下名,让你有个心理准备。这份是东方梓莹的。”
我抬起头一看,那是一张粗糙的纸,上面印着入社申请书,一共有两张。两张的社团名称栏上,都用钢笔端正地写着“民俗音乐研究社”。
我转开视线,把话题岔开。
“呃……这个我还是……让我先保留一下好了。”
“为什么?我都教你贝斯教到这种程度了。难不成……你讨厌我,是这样吗?”
请不要摆出一张落寞的脸,你明明是装出来的。
“嗯,该怎么说呢?”
我把贝斯从膝上卸下。
“我觉得我还没有资格。不管是学姊还是雪风,水准都那么高。”
“我之前不就说过了吗?不是你跟着我们前进,反过来是我们跟着你。”
因为贝斯是心脏。这些我都知道,只不过……
“不过,不管加入或不加入,我现在都还不能决定。所以……”
我拿起贝斯,眼睛一直盯着弦。
“所以,如果能赢过梓莹,让她也加入社团……”
“如果你能赢她,你就要加入?”
我点了点头。
如果不这样,我总觉得会后悔。总觉得好像一切都认人摆布。
“那……如果你输了怎么办?”因为学姊的一句话,我吓得无法呼吸。这件事——我根本没去想过。
不过,现在还是得作出决定。
“……就算输了,我还是会继续弹贝斯,不过我不会加入乐团。学姊对我这么照顾,所以我没办法说出……就算我输了也请让我加入之类的话。”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待在学姊旁边的我听到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最近我才明白,你真是一个自尊心强的男人。”
学姊微微地一笑。我的眼睛就快睁不开了,只看了她的脸一眼就得移开视线。
“我们就把它当作遥远的那一天的约定吧,就这么说定了。”
学姊(擅自)从我的包包里拿出螺丝起子,拆开贝斯的背板,在中间空洞的配线部分间塞进两张折得小小的入社申请书,然后把背板锁回去。
“……干嘛塞在这种地方?”
“你听,会发出一点点纸张摩擦的声音。”
我又把贝斯放回膝上,学姊拨了一下弦。纸张相互摩擦的声音——
“没有,没听到啊?”
“我可是听得到喔!”
你的耳朵可以跟猫比了吧?
“也许东方梓莹也听得到。她对纸张摩擦的声音很敏感吧?或许这种微弱的声音可以引发潜意识的影响效果,使得她不安、焦躁。”
有这种道理吗?
“稍微牵强一点来说,就是一种咒语嘛。就像武士缝在单衣上的护身符一样。”
学姊拍了拍我的贝斯。
“我们之间的约定,会无时无刻地跟随着你。不要忘了。”
我犹豫了一会而以后,点了点头。
“祝你好运罗。”
在搭电车回家的途中,向阳老师偶然和我同行,她走进每站都停的普通车车厢后问我:
“你好像最近常跑去跟梓莹聊天啊?”
我拉着吊环,缩着头。被麻烦的人逮到了。
“没有,那不太算是聊天。”
“直接点,就跟她说想一起使用练习室不就好了?男孩子为什么都这么乖僻啊?”
你觉得我能说吗?我?对梓莹说?
“还有,你说你最近在干嘛?好像常和二年级的古同学在一起?”
“款,这个……”
我的后领被人用力地抓着,只好全招了。
“比赛吉他?”
向阳老师突然发出一阵怪声,其他乘客的视线纷纷转向我们这边。
“该说你笨还是要说你像古同学……”
老师边叹气边陈述自己的感想。古学姊在教职员办公室也很出名吗?她好像都不去上课,或许也是所谓的问题学生吧?
“那梓莹回答你说她接受挑战吗?怎么可能?”
“没有,她整个人呆住了。”
“我就说嘛!那你怎么办呢?你真的想搞这种事吗?”
“唉,总之有很多原因啦。我会尽力去做的。”
我含糊其辞地回答。为了把梓莹拉进比赛所做的种种一切,还是不能对老师说。
向阳老师皱了皱她那双漂亮的眉毛,手指抵着太阳穴想了一会。
“我说啊……我很感激你和梓莹有所互动,不过不要太刺激她了。她可是很纤细的。”
“喔。”
就算老师对我这么说,这样单方面地要求我纤细,不知怎地让我没办法不生气。那家伙可是对我说了一大堆很糟糕的话耶?
“嗯……”老师把手交叉在胸前,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样子。“我想,这件事有一半以上是因为某种心理上的因素吧。所以——”
“……什么意思啊,老师刚说的心理因素是指?”
老师不说一句话,直盯着我的脸。接着用一种沙哑的声音喃喃自语地说:“如果对象是睿博,告诉他应该……”不过又马上摇摇头,打消了念头。
“还是不能由我告诉你。如果梓莹愿意告诉你,那是最好。”
心理因素。我想起那个时候,梓莹手里紧紧握着的药袋。
梓莹果然哪里生病了吧?即便外表上看不出来,不过——
“那个,老师……”我想起另一件事,于是开口问老师。“梓莹她……听说马上就要再转学了,真的吗?”
“转学?为什么?”
“……啊,没事。没什么。”
一到六月就要消失。那么……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啊?我没再说什么,又陷入思考之中。总之,梓莹什么也没跟我说。
“用吉他决胜负啊……真是年轻气盛呢!不过,这也许是好事一件。”
向阳老师望向远方露出笑容。
“而且梓莹根本不打算主动交朋友。尽管这么做有点不讲理,不过逼她参加社团活动或许也不错。这样的话,我来当你们的社团顾问吧!”
“你认为……我能够赢?”
“不,一点也不。”
老师立刻回答。我抓着拉环,失望地垂下头。
“不过,听说那个孩子半年前才开始弹吉他喔。”
“真的假的?”半年就可以弹到这种程度吗?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不过,每个人都有这种经验吧?在某些时候就是非得去做某件事。加油吧,小男生。如果你把梓莹弄哭了,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喔。”
老师话一说完,便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背。
当天晚上,哲朗不在家。手机收到一封他的简讯:
“我跟朋友去喝一杯,今天大概不回家了。”我还想说再问他一些关于梓莹的事,但这家伙总是在重要的时刻缺席。
我回到房间坐在床上,把贝斯拿到腿上,手指就这么不经意地拨起了弦;无意之间,我才发觉自己弹的是那首钢琴协奏曲的低音部。
就在我们初次相逢的那一天,梓莹在垃圾废弃场里弹奏的那首曲子。
我到哲朗的书房里,把浪漫派后期以来的钢琴协奏曲一张张叠起来,拿到客厅去。我不断地听着CD直到深夜,连晚饭都没吃。不过,还是没找到记忆里的那首曲子。这也难怪,毕竟光是钢琴协奏曲就有好几千首了。
我关上音响,放弃寻找。
帮贝斯调音的同时,突然想起之前对梓莹的宣言:“如果我输了,就绝不会再靠近。”哇!虽说那句话是突然浮现我脑海的,但我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啊?那句话的意思是指我不再接近那个房间,而不是指我不再接近梓莹喔?而且我们的座位一开始就连在一起,这样一来根本不可能不接近她吧?结果我满脑子都是一些根本不知道在跟谁解释的话。
如果我就这样输了呢?我想着这件事。
跟梓莹搭话的藉口,也跟着消失了吧?
而且我也说过,如果我输了,就不会加入民俗音乐研究社。因为如果我输了,我根本没有自信可以和学姊以及雪风组乐团。
我想起那天在录音室弹的曲子,《Kashmir》。那是一种令人屏气凝神的,全身宛如燃烧起来般的甜蜜体验。
一点损失也没有,这根本是天大的谎话。
不知不觉中,身边多了很多我也许会失去的东西。一些我不想失去的东西。
如果我输了——
我摇了摇头,把这股想法逐出脑袋。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
明天——我只能尽我所能地,搞摇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