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耽美将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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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遇那人

夏雷滚滚,豆大的雨滴砸落在地,轻轻砸起地面的尘土,又被后来的雨滴打落在地,尘埃落定,但空气中始终有一股泥土的气味,让人不讨厌,也喜欢不起来。旬谦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声吵醒,睡眼朦胧的瞧着窗外的雨景好一阵,直到身侧被子里有东西动了动才惊觉。原来是枕边人因自己坐起感觉到有冷风钻进了被子,不安分的动了动。

旬谦嘴角带笑,替墨子璃掖好被子,披上披风蹑手蹑脚的出了卧房。

侯在房外的小厮见自家老爷出了房门,急忙上前来递上披风,怕自家主子受了凉。

旬谦揉了揉眼睛,轻微打了个哈欠,说:“让夫人再多睡会儿,不要打扰她。”

走廊外雨仍噼啪的下着,夹杂着一缕寒气,旬谦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走过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一处木亭,亭上简单的铺了些毛毡和稻草,用以遮挡风雨,倘若风雨大些,这座亭子便是什么也遮不住的。即便如此,旬谦还是喜欢到这处亭子来,这里是这处宅子的至高点,也是景色最美的地方。

旬谦叫丫头拿了茶来,又叫小斯拿了那套紫砂的茶具,烧了炉火,打算在这处烧了热水沏茶喝。

也许是亭外下着雨的缘故,火苗将燃未燃,将熄未熄,倒是烟大得很,旬谦被烟熏得眼里冒了泪花,兴致顿时失了大半。潮湿的天气,嘈杂的雨声,让人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索性撤了这些,拿了壶酒来,叫厨房炒了几个下酒菜,就这么一个人自顾的喝了起来。

到这山中已然两年,耳边清静了两年,也太平了两年。旬谦这两年来,当真是不闻窗外事,平日里喝茶逗鸟,兴致来了逗逗自己的新嫁娘,日子也就这么过了。山下是什么光景,旬谦已经不知。

人生难得看透二字,有人究其一生也无法达到这样的境界,二十又八的年纪,旬谦就已经将这世道人心看得透透的,并且不想再踏入其中。

从他离开那嗜血的宫城之日起,他就看透了。从他读懂亲哥眼中的厌恶起,他就看透了。因为看得透,所以放得开。

心中有事,便无知觉的喝得多了些。

察觉自己有了一丝醉意,旬谦放下了酒杯,抬起头时却瞥见一个黑影沿着自家的墙边慢悠悠的走着,到了大门口,不见了。

旬谦觉得有些古怪,如此雨天,又是在这深山里,不该有人在此逗留才是。又想到刚才脑子里蹦出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旬谦的心紧了紧,也许他们来人了。

唤来小斯,旬谦吩咐他:“去将门口的人请进来喝杯温酒,许是故人来。”

小斯得了吩咐,打着油纸伞朝门口去了。

渊兮今日本是不该在这山里头的,却是叫扶楹那丫头给哄骗了过来,说这山头里有一汪清泉,泉中的鱼儿味极鲜,邀他来尝尝。渊兮也曾怀疑这是扶楹的借口,但是架不住扶楹的盛情邀请,又碍于和她几百年的交情,最终来了。

果然是场鸿门宴。

见到那妖时,渊兮条件反射的就要走,却叫扶楹拦下来,小丫头片子眉目间隐约可见怒气,挡在渊兮身前,说:“你今日得给个说法,才不枉玉哥哥一片苦心!”

渊兮眉毛轻挑,“说法?我给的说法还不够多么?”

渊兮的目光掠过扶楹,直勾勾的盯着站在扶楹身后的玉,盯得玉汗毛直立。渊兮最终转身离开,并且告诉身后的两人,今生和玉永无可能。

渊兮离开时满腔的怒气,却叫突如其来的大雨浇了个透心凉,也将他浇得清醒过来,

何苦与两个孩子置气。

只是如此大的雨,扶楹却不追出来,看来也是不顾这几百年的交情了,许是忙着安慰她的玉哥哥,许是就此绝交。

也许后者才是好的,渊兮有些受够了他们的聒噪。

在这山间走着,浑身都被雨淋得湿透,渊兮很讨厌这样的感觉,见到前面有户人家,干脆到了人家的大门下躲躲雨。幸而这家人将房檐做的十分宽大,在此躲雨绰绰有余。

正走到门檐下,渊兮听见山上有人在说话,“去将门口的人请进来喝杯温酒,许是故人来”。

一边拍着身上的雨水,渊兮一边想,怕一会儿见到我不是故人,该让人失望了。

不多时,身后的门吱嘎一声开了,来人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斯,一手撑着纸伞,恭敬的说:“这位公子,我家老爷请你进来躲躲雨,喝杯温酒暖暖身。”

渊兮将衣袖甩了甩,说声有劳,接过小斯递过来的纸伞,进了院子。

一进大门便是一条很长的阶梯,一直通向山腰。这座宅子依山势而建,最高的建筑是坐落在最高处的木亭,其他的房屋则是坐落在一个地势较平坦的地方,仅从这条阶梯的中间接了一条小径过去。所以顺着这条阶梯一直爬,就能到达那处木亭,木亭里此刻坐了一个人。

小斯回禀了眼前的男子就退下了。独留渊兮与旬谦在此。

旬谦没有回头,却是先问:“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渊兮先是想了一会儿,然后答:“渊兮。”

旬谦却是愣了一下,迟迟没有反应。

渊兮也不见外,自顾的走到了旬谦面前坐下。

察觉自己的失礼,旬谦尴尬的笑笑,忙拿起酒壶给渊兮斟满,而后又道:“倒是一个有意思的名字,不知公子姓渊名兮还是名渊兮?”

“渊兮无姓,自有意识起,就叫渊兮。”

旬谦脸上的笑容顿了顿,一面给自己倒酒,一面试探的道:“渊兮……可是代号?”

渊兮不再回答他,抬起那杯酒,浅酌一口,倒是好滋味。

“我还未请教公子名讳,公子倒是先问了我许多。”

旬谦顿觉失礼,脸色也蒙上了一层绯色,连连道歉:“是在下冒昧。在下旬谦,是这宅子的主人。”

渊兮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费口舌,人家邀他来吃酒,吃便是了。他看得出眼前的男子心事很重,或有些不可告人之事,才处处提防小心。但他还是恶趣味的问旬谦:“方才听旬公子说似是故人来,但公子的样子却是不认识我,何以断定我是不是故人呢?”

旬谦听闻先是诧异,后是震惊,眼神无意识的飘到山下的大门前,如此远的距离这人是如何听得见的?难道是小斯多舌?

但他很快镇静下来,小心藏好眼中的震惊,道:“海内存知己。”之后不再说话,只是喝着酒。

渊兮也不再说话,转过头去看雨景。

雨挺大,啪啪啪的拍打这看似弱不禁风的木亭,两人俱是无言。直到这雨小了些,又小了些,最终停了。

雨既然停了,渊兮觉得自己也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起身向旬谦告辞。又觉得这处亭子实在是潮湿,只不过在这里静坐少许,施法烘干的衣袖都沾上了水汽,湿哒哒的了。于是渊兮忍不住向这亭子的主子多一句嘴道:“旬兄还是将这亭子顶换做青瓦的好,铺的稻草这般潮湿,容易生腿病。”

还不待旬谦应答,他又说:“渊兮告辞。”

然后迈步下楼梯,朝大门口走去。

旬谦却是心里嘀咕:这人也忒怪了些,吃了人家酒不道谢,反倒挑起人家亭子的毛病来。这人懂什么?不将这茅草换掉,这叫情怀。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渊兮却快走到门口了,旬谦大惊,忙叫身边小厮:“愣着干嘛!快送客!送客!”

这小斯哪里还赶得上渊兮的脚步,还未跑到山腰,早已不见渊兮的身影了。

渊兮明明是慢悠悠的迈着步子,却走得这样的快,真是个怪人了。

叫渊兮那么一说,旬谦也感觉不到这座小亭的情怀了,只觉得浑身充满湿气,叫人难受,赶紧叫小斯烧了桶热水沐浴去了。

再说渊兮离开了旬宅,仍觉得浑身湿的难受,于是找了个山洞烧了堆火烤衣服。

火堆噼啪作响,渊兮****着上身坐在火边,双目无神,静静的发着呆。渊兮生平最爱的三件事,吃鱼,晒太阳,发呆。三千年的修为仍旧没有让他改掉身为一只普通猫崽的习惯。事实上他也曾经改变过的,和众多修炼的精怪一样,在小有修为的时候摒弃了自身最原始的本能。大概两千五百年前,渊兮只有五百年修为的时候,也像其他的妖怪一样,为自己修得人形暗自高兴,也摒弃这些身为猫时最爱的事,一个人行走在人间,像人一样生活。喝花酒,沉迷于酒池肉林。五百年来渊兮不曾变的是身上那股清冷和高傲,所以在周围的妖陷入人间的情情爱爱时,他只是冷眼瞧着,不曾陷入,也不曾拉别人一把。天劫来时,那些意志不坚定,有着许多羁绊和纠缠的妖都死了,有的灰飞烟灭,连个魂儿都没有。渊兮冷眼看着,觉得人间也甚无意思,那些爱恨情仇也甚无意思,于是他回到了山林,回到了吃鱼,晒太阳,发呆的日子,就这么过了两千多年。

山洞外传来一声轻微的脚步声,渊兮一个转身,还在火边烘烤的衣物已经完完整整的穿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