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历代才子才女的生活碎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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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韩熙载策划“潜伏”与被“潜伏”

提起韩熙载,大概无人不知道他就是那幅传世名画《韩熙载夜宴图》中的主人公。

初观名画,不了解他的,还以为他是一位作风轻浮、耽于享乐的腐败官员。其实,他是不世出的一流文艺家,是郁郁不得志的佯装堕落的才子。

韩熙载本是北方贵族,因父被后唐皇帝李嗣源诛杀而投奔南唐。他这一生从没拜过谁为老师,因为当时的南唐,在才识方面已无人可为他的老师。

才高气逸的他,善诗能文。仅凭一首《奉使中原署馆壁》,就让人不可小觑:

仆本江北人,今作江南客。

再去江北游,举目无相识。

金风吹我寒,秋月为谁白?

不如归去来,江南有人忆。

韩熙载公文也写得相当棒,史称“制诰典雅,有元和之风。”他的名气很大,文人、道士、和尚求他撰写铭志碑记者很多。而他的口才也很好,写得一手好字,又极有音乐细胞,还是一流的鉴赏家,善于品评歌舞书画。

史上著名的文人皇帝——南唐李煜也对他惺惺相惜,赏识其才,多次想让他出任宰相。韩熙载起初也有统一中原的大志向,无奈李煜对此不感兴趣,不思进取,他看出李煜不是成大事之人,再加上南唐人事纷争,宵小得志,当亡国奴的命运就摆在眼前,心灰意冷的他便以纵情声色来迷惑世人,以求明哲保身,也算是得过且过。

要说,韩熙载对南唐的贡献,就是帮助李煜成功地使了一出“美人计”、

那时,陶谷在后周世宗柴荣手下任御林学士,柴荣派他出使南唐,以窥虚实。南唐这边负责接待陶谷的是太守韩熙载。

韩熙载对陶谷很热情,这倒不是他刻意拍陶谷的马屁,而是在陶谷来之前,他接到一封信,是时任后周宰相的好友李谷写来的,李谷说陶谷学问大且高傲,要韩熙载善待陶谷。

按学识,陶谷可能与韩熙载有得一拼,他也是一位博学多识之士,无书不观,不同的是,陶谷个性不好,时常诋毁别人,别人自然也不怎么喜欢他。

观《韩熙载夜宴图》,可以看到韩熙载亲自为舞女击鼓,由此可见,他操办的宴会,应该是比较好玩的,酒酣笙歌,歌妓云集,身在官场的男人,常常在宴会上卸下工作的负担,袒露轻松享乐的一面。但是这位陶谷先生,在韩熙载的宴会上,总是一副神色傲慢的样子,似乎凛然不可侵犯。

于是,南唐的大臣们都认为陶谷是一位正直庄重之士。

惟有阅人甚多的韩熙载并不这样看,他认为陶谷不过是在“装”,常常死板着一张脸的人,大多数是伪君子。

因为韩熙载自己是个不拘礼法的性情中人,据宋人记载,韩熙载在江南做官的时候,每次领了工资或者得到奖金,就全部发给后房的歌姬。等他自己没钱用了的时候,就穿成乞丐模样,拿着一个破碗,敲敲打打地到各个姬妾的门前去讨钱,姬妾们闹闹哄哄,别提有多热闹了。这事传遍朝廷,连李煜也只能摇头苦笑而已。

就是这样一个有点嬉皮风格的人,当然是非常看不惯陶谷的假正经了,为了验证自己的看法,韩熙载策划了一次成功的“潜伏”。

韩熙载选了一位金陵名妓,装扮成驿卒女,打入了陶谷所住的驿站。

这“驿卒女”相当于现在的服务员。韩熙载特别了解陶谷这类人的心思,如果公然派出名妓搞“三陪”,陶谷肯定会义正辞严地拒绝,这样,后周的干部队伍里面,就又多了一位拒绝色情腐败的干部楷模。所以,韩熙载特地让让这位名妓穿得破破烂烂,拿着扫帚在驿站里打扫。

果然,陶谷对这位穿着朴素的驿卒女一见动情,找机会与她聊天,看着她头上用竹子削成的钗子,不由更生怜爱之心,就问她是哪里人,怎么会到驿馆当“服务员”的。这位名妓大概是在韩熙载的授意下,编了个故事,告诉他自己叫秦若兰,丈夫早死,没处可去,只好到驿站打工糊口。

秦弱兰,正如她的名字一样,让陶谷产生了呵护与爱的冲动。一来二去,两人熟了,某天晚上,似乎是水到渠成,陶谷就与秦弱兰有了同床之欢。第二天,陶谷留恋不已地赠给秦弱兰一首《风入松》的词。

几天之后,南唐后主李煜亲自设宴款待陶谷,李煜命人用玻璃巨杯盛美酒献给陶谷,陶谷仍然容色凛然,傲然不受。李煜双手一拍,幕后袅袅婷婷走出一位美歌女,正是“宾馆服务员”秦弱兰,更让陶谷难堪的是,她没事人一般,当着陶谷唱那首《风入松》:

好因缘,恶因缘,奈何天,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待得鸾胶续断弦,是何年?

秦弱兰咿咿呀呀直唱得陶谷脸面通红,羞惭不已,李煜也不点破,敬酒给他,他再也不敢推辞,最后将自己灌得烂醉,当天就回国了。

后世唐伯虎对这个故事大发感慨,曾在他那幅《题陶谷赠词图》上题诗道:

一宿因缘逆旅中,短词聊以识泥鸿。

当时我作陶承旨,何必尊前面发红。

唐伯虎的意思是,如果当时他是陶谷的话,就没必要脸红了。殊不知,陶谷的脸红,是羞惭于假正经被揭穿的尴尬,并非缘于生活隐私被暴光。

韩熙载只是略施小计,就让陶谷原形毕露,因为陶谷是真没见过什么世面,而对于韩熙载来说,各式美人就见得多了。

看张雪庵的《夜宴图记》,会发现风流倜傥的韩熙载被美人幸福地包围了几圈的,说是一个脂粉堆里的英雄,也不夸张。先看张雪庵对韩熙载的风采神情的描绘,说他“峨冠美髯,秀眉朗目”,最初是在榻上西向坐,还在欣赏美女们的仙乐飘飘,接着按捺不住,干脆亲自击鼓,他的鼓声摄人心魄,连在场的黄衫僧人也被深深吸引,交手而立,头微微下俯。

再看,韩熙载身边的美歌伎,一个赛一个的风情万种,他的宠妓有叫李妹者,上着绿衣,下系红裙,梳着高髻,穿云鞋,手抚琵琶;还有另一位宠妓叫王屋山,年方十四五岁,艳丽之中憨态可掬,衣石青色,淡红锦裹身。她应该是最受主人关照的一位,因为她腰身上的玉带,是其他歌妓没有的;另有一妓与王屋山并肩膀站在一起,年方十五,身材修长,穿绿锦裙,系朱带,丰姿绝世。

而且,韩熙载心胸还开阔得很,戴了绿帽子还给人家说对不起。

妓妾与诸生私会,被他撞见,他还会笑着对他们说:“不敢打扰你们!”有的妓妾豪放大胆,干脆夜奔到宾客寝处欢会,其客有诗云:“最是五更留不住,向人头畔着衣裳。”有人非议此事,韩熙载也不以为意,只是对亲密者吐露心语:“我这样自污名声,只是不想当宰相,我老了,不想留下千古笑名。”

韩熙载私蓄的家妓有四十多个,他一点也不约束她们,让她们与客人杂居,简直是在家中开妓院!

《五代史补》上还有一种有趣的说法,将韩熙载描绘更为荒诞,说每次客人上门时,他先让妓妾与客人相见,对客人或调戏,或殴击,或者脱客人的鞋子抢客人上朝时拿的笏,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等闹得一塌糊涂了,韩熙载才神色平静缓步而出。

如此风流放纵,令风月老手后主李煜也十分不满,把韩熙载叫来,指责他“率性自任,颇耽声色,不事名检”,当场罢了他的官,他也不申辩,回家之后,二话不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遣散了所有的妓妾。后主很高兴,以为他还是很听话的,所谓“孺子可教也”,马上颁旨让他官复原职,并准备重用。

韩熙载一听吓坏了,他就是怕后主重用自己,不知是他悄悄通知了那些妓妾,还是那些妓妾舍不得主人,没过几天,全都回来了,韩熙载又与她们夜宴开了,歌舞升平,放纵行乐,仍如昨日。后主拿他无法,叹道:“孤亦无如之何矣!”

但李煜不是傻瓜,他对韩熙载蓄妓放纵,是有疑惑的,他探察虚实的手段也很艺术很唯美,那就是派著名画家顾闳中到韩府做“卧底”。

这顾闳中到了韩家,看到韩熙载周旋于美妓的清歌艳舞之中,好不逍遥快活,他把这一切暗暗记在脑海之中,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夜宴归来之后,就凭记忆,把在场的人物表情神态栩栩如生绘成一幅《韩熙载夜宴图》,呈给后主观赏。

众所周知,著名词人后主李煜,文学艺术细胞那是超级丰富,看画时就发现韩熙载表情复杂,他虽然在寻欢作乐,但是眉宇间始终充满沉思与隐忧,他并非真的放荡形骸,他很清醒,也很痛苦,似乎用奢华和放纵掩盖着什么。

因为这幅画,李煜更加不信任韩熙载了,打算将韩熙载逐出京城,韩熙载上表请罪、苦苦哀求,他才作罢。

也许是惊吓过度,韩熙载不久染病而亡,终年68岁,死后被追封为“右仆射同平章事”,谥“文靖”。值得一提的是,《韩熙载夜宴图》是顾闳中唯一的传世作品,今藏于故宫博物院。这样一想,如果不是李煜给顾闳中派遣特殊任务,让他“潜伏”到韩熙载家当“卧底”,就不会这幅千古名画的诞生了。这样看来,李煜不是一个好皇帝,但他对中国文化还是有些贡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