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丝,是英语“fans”的谐音。“fans”的意思就是崇拜对方的人。
古人对文坛上著名偶像的竭力追捧,一点也不亚于今天的“粉丝”对娱乐界明星的痴恋。 在唐朝,一位名叫魏万的年轻人为了一睹诗仙李白的风采,从河南济源的王屋山下出发,发扬老祖宗愚公移山的精神,锲而不舍地追踪李白的踪迹,历时半年,跋涉三千里,终于在扬州追上了李白。而他并不认识李白,经好心人引荐,才得以和李白相见,当下激动得语无伦次,泪流满面。
盛唐诗坛,名家辈出,王昌龄独以擅长七绝闻名,被誉为 “七绝圣手”。他51岁被贬谪到龙标(今湖南黔阳)做官,日子过得异常艰难,曾让跟随的老仆人沿路捡拾落叶枯枝当柴烧。但是他诗名满天下,常常在路上走着走着,就有人“扑通”一跪,向他求诗。
和王昌龄一样,贾岛也是乖背时俗、命运蹇滞,但他身后的追慕者不乏名人,其中就有晚唐诗人李洞。李洞“酷慕贾岛”,把贾岛当作神一样崇拜,不仅于铜片之上雕刻贾岛的像戴在头巾中,而且手中还常持一串念珠,每天为贾岛念佛一千遍。一旦他听说有人喜欢贾岛,一定非常高兴地亲手抄录贾岛的诗相赠,还叮咛再三说:“此无异佛经,归焚香拜之。”
后来还有一位,是南唐的孙晟,孙晟年轻的时候在庐山简寂宫里当道士,把贾岛的像挂在壁上早晚朝拜,他这种个人崇拜,大概是过于另类和招摇,搞得简寂宫里的道士们看他不顺眼,拿木板将他打了一顿,赶出去了,孙晟干脆穿上儒生的衣服,投身仕途,后来还当上了大官。
但以上的追星族都比上白居易的追星族疯狂。
荆州有一名叫葛清的街卒,狂热迷恋白居易的诗歌,“自颈以下遍刺白居易舍人诗,凡三十余处”,而且背上也刻上白居易诗句,而且还配了图画。图文并茂,达到体无完肤的程度,人称“白舍人行诗图”,“若人问之,悉能反手指其去处,沾沾自喜”。
白居易的追星族中不光有武夫,还有娼妓,他在给老朋友元稹的信中,曾沾沾自喜地说,有人想找妓女,这个妓女自夸曰:“我诵得白学士《长恨歌》,岂同他妓哉?”因为能读白居易的诗,身价倍增。
不过白居易也不是吹牛,连唐宣宗都写诗赞他:童子解吟长恨歌,胡儿能唱琵琶篇。他的《长恨歌》当时还流传到日本,受到日本上自天皇下至平民的普遍喜爱。
白居易受到如此广泛的崇拜,但他自己并不认为“天下第一”了,说起来,他也算是李商隐的追星族。据《唐才子传》记载,白居易晚年退休在家,很是喜欢李商隐的诗文,他常说:“我死之后,来世能做李商隐的儿子就知足了!”白居易仙逝后不过几年,李商隐果然得了一个儿子,他也不客气,干脆把这个儿子取了一个名字,叫“白老”。可惜此儿智商不高,长大以后,更是没有半点诗人气质。温庭筠就跟这个愚钝的小子开玩笑:“让你做白居易的后身,不是辱没了他吗?”
如果说白居易是唐人心中的文学偶像,那么苏东坡无疑是宋朝的“著名品牌”,堪称时尚领军人物。
苏东坡的诗文影响之大,以至于他的生活态度或者说生活情趣,被人视为经典加以模仿。比如说他创造或仿制的几道美食,分别被人称为“东坡肉”、“东坡饼”、“东坡鱼”,一直流传到今天。苏东坡曾在江苏宜兴小住,当地有制壶传统,他的设计不但不是“班门弄斧”,反而很快被当地的能工巧匠所运用,流行全国,这种茶壶被人称作“东坡壶”。至于他所戴的那种高筒短檐帽,更被士大夫争相效仿,称为“子瞻帽”。总之,凡是苏东坡碰触过的东西:一封信、一支笔、一块砚或者一把扇子都会变成众人收藏、争购的对象。
苏东坡在杭州任职时,一天与朋友在西湖喝酒。有一位年过三十的女子追慕苏东坡,竟置公婆责怪不守妇道于不顾,乘彩舟来访苏东坡,为他弹筝一曲,并向他求词。
后来苏东坡由贬谪之地海南返回,天气非常炎热,苏东坡披着短袖衣,坐在船上。运河两边成千上万的人慕名跟随观看。东坡见此情景,对船上的客人开玩笑说:“这许多人可不要看杀了我苏轼?”
世人如此爱苏东坡,而他的弟子们就更加尊崇了,“苏门四学士”之一的黄庭坚,比苏轼小九岁,晚年他将苏轼的画像悬挂在家中,每天早晨起来,穿好衣服戴正帽子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点上香,对着苏轼的画像恭敬地作揖。当有人说苏轼和他的声望差不多时,他就会惊慌地离开座位说:“庭坚对于东坡而言,不过是学生罢了,我怎么能颠倒师生的次序呢?”
明代文学家王世贞起初与李攀龙同为文坛盟主。李攀龙死后,他又做了20年文坛领袖,追星族也相当多,《明史·王世贞传》记载了王世贞当年的风光:“一时士大夫及山人、词客、衲子、羽流,莫不奔走门下。片言褒赏,声价骤起”。王世贞极力主张文必秦汉,诗必盛唐,认为盛唐以后的书都不必读,但他在晚年却渐知偏激。病重时,有人前往探视,只见他手捧苏东坡的书,颂读不已。他死后,放在床头的赫然是一部《苏东坡文集》。
在群星璀璨的著名文人之中,如果说白居易的追星族是最“酷”的,苏轼的追星族无疑是最多的了。
和白居易崇拜李商隐一样,苏东坡也有自己的崇拜对象,那就是范仲淹。可惜他十七岁时,范仲淹就去世了,苏东坡后来在《范文正公文集叙》中说:“自以八岁知敬爱公,今四十七年矣。彼三杰(指欧阳修、韩琦和富弼)者,皆得从之游,而公独不识,以为平生恨。”
这里顺便一提,可笑的是,当时有个叫彭渊材的文人也追慕范仲淹,他第一次见到范仲淹塑像的时候,异常惊喜,一拜再拜,腰弯得都要贴住地面了,口中肉麻地喃喃自语道:“新昌布衣彭几幸获拜谒。”拜完后,彭渊材仔细端祥塑像,说:“有奇德的人必有奇貌。”于是拿着镜子看自己,捻着胡子说:“差不多挺像范公了,只是缺几根耳毛。等岁数大了,应该就十分地相像了。”
苏东坡追慕范仲淹,追的是他的内在品格,彭渊材追慕范仲淹,追的只是皮毛,二者判若云泥。
林语堂先生说苏东坡是“天地间的凤毛麟角”,“从他的笔端,我们能听到人类情感之弦的振动,有喜悦、有愉快、有梦幻的觉醒,有顺从的忍受。他享受宴饮、享受美酒,总是热诚而友善。”并且说:“一提到苏东坡,中国人总是亲切而温暖地会心一笑。”我想这句话虽是出自林语堂先生一人之口,但一定是没有几个中国人会反对的。